跟喬曦聊完之后,接下來一個星期,喬喻的確是仔細思考關于人生意義跟理想等等亂七八糟的東西。
喬喻已經明顯感覺到,從他拿到了菲爾茲獎開始,身邊的大人們似乎突然就都希望他能趕緊變得成熟、懂事兒點了。
這樣再次印證了這個世界是不公平的。
一個公認的廢物做成一件事,就會得到許多的表揚。但他這樣優秀的人,哪怕小小年紀已經站在世界之巔也還不夠。
因為所有人都認為他還能變得更優秀!不管是學術上,還是思想上。
不過反過來想想,喬喻覺得好像也能理解。畢竟像他這樣優秀的人,不管是建設還是破壞,造成的影響都要比普通人更大那么一點。
反過來想想這也是種褒獎。最重要的是,其實他得到的也遠比普通人更多。
喬喻不是網上那些不知人生疾苦的人。他是真靠自己的努力打拼過,自然知道錢這東西其實并不好賺。
幫寫作業、幫考試、幫簽字……把身邊一群小同學們那點零花錢都快搜刮干凈了,也無法滿足他跟喬曦兩人的日常開銷,更不提賺什么錢了。
上初中后,開始為大哥們提供情緒價值,一年平均下來每個月也就能賺個接近兩萬塊了。
說起來,這個收入水平已經超過星城工資中位數很多了,也很難存下什么錢來。
對于當時的他來說,千萬存款都是個遙不可及的數字。五百萬的彩票要連中個三次……
但現在他們的家庭資產雜七雜八全部加起來,已經有兩千五百萬了。
雖然在華夏發達的互聯網上,擁有兩千五百萬現金流依然是個窮逼,但喬喻很清楚真正的華夏普通人想要擁有這樣一筆財富有多難。
不,放眼全球,哪怕把不可一世的西大都給加上,普通人想擁有三百多萬美元的存款,都是天方夜譚。
更別提他現在幾乎沒什么花錢的地方。
燕北跟華清發的學生卡里,每天換著花樣吃錢都跟花不完一樣,出行不管到哪都有專車接送。
哪怕出遠門也不需要他去搶票,總有人給他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帖帖。高鐵基本都是商務艙,飛機也是頭等艙,甚至豪奢的專機也體驗過了。
似乎是時候追求點更高級的東西了。不然他想要的一切,都能唾手可得,似乎的確沒什么意思。
當然思考這些東西,其實并沒有占用喬喻多少時間。因為他這段時間其實非常忙。
細雨科技服務公司這邊的事情他得顧著。一方面是他去參加國際數學會議這段時間,的確積攢了太多需要解決的問題。
另一方面是過了磨合期之后,登月那邊的計算需求也越來越龐大了。然后倒逼著計算所那邊的苦逼計算團隊不停的求救。
這也讓喬喻感覺到于延江這樣的老家伙果然是非常雞賊。
發現在他這兒說話不太好用,干脆就去逼計算所那些苦逼的科研民工們。
這些科研民工在重壓之下,只能求到他這邊。電話、微信一個接一個的,還是軟語相求,各種好聽的話,讓他都感覺不太好意思了。
只能親自出手幫這幫人去調參,分析數據,解決問題,順手再升級一下平臺。
除此之外,喬喻還要騰出時間去思考他的新課題,要從無到有創造一個完備空間來描述量子系統一件簡單的事情。
在國際數學家大會上跟那些數學家的交流,跟之后的思考,只是讓他有了一個大概的思維輪廓。真要把整個體系證明出來,還需要思考很多細節性的東西。
數學就是這樣,一切都建立在一個嚴絲合縫的數理邏輯體系之上。
雖然可以隨意在上面涂抹,但每一步的證明過程都不能有任何瑕疵,一個反例就能讓前期所有工作前功盡棄。
從這一點上說,物理學家其實更為幸福。因為對他們來說,存在即合理。
尤其是到了量子力學的層面,一切都是概率,只需要依賴于實驗結果和統計規律去揭示自然的本質,而不必總是去追求絕對的邏輯完美。
就這樣每天解決問題推導他的喬喻空間,加上思考人生的生活一直持續到了八月底。
二零二六年,八月三十一日。
喬喻八點十分才從睜開眼睛,隨開手機微信便彈出計算所那邊屈君昊發來的消息,一連七、八條,都是七點多鐘發過來的。
好吧,已經習慣了。
這幫人最近簡直就跟不用睡覺一樣。
昨天晚上十二點還在跟他視頻里跟他討論一些計算方面的技術問題。
目前平臺面臨最主要的問題依然是如何在高維模態空間中找到高效求解路徑。
喬喻也發現了,這是個很麻煩的問題。如果不能完全解決任務就會積壓下來。
這也跟給一、兩個實驗室做計算不一樣。之前不管是劉浩師兄那邊,還是馬教授那邊,都是喬喻親自出馬做的。
之所以顯得很輕松,就是因為他能輕松理解的東西,別人不一定能輕松理解。
有時候喬喻覺得計算所挑出的這幫人跟他之間就好像有思維隔離一樣。
明明就是先這樣再那樣就能解決的問題,這幫人的腦子卻始終無法轉過那個彎來。
喬喻本來還以為計算所那位劉釗元院士不太爽他,在背后搞鬼,找了一堆歪瓜裂棗來負責這個項目。
后來多方了解之后發現人家找的真就是所里的精兵悍將。都是那些所里平時表現很優秀,還非常有干勁兒的青年研究員時,喬喻便不好再多說什么了。
人家已經夠努力了,而且大都是當他叔叔的年紀,他總不能指著鼻子罵“你們怎么這么蠢”吧?
這樣太過不禮貌,喬喻還真做不出來。
這也讓他理解了為什么很多公司生產的產品,不管是TOB還是TOC,都需要許多讓很多正常人為之咋舌的防呆設計。
沒辦法,大腦跟大腦之間的區別太大了。
要解決這個問題,有兩種辦法,第一種最簡單,直接提升平臺的算力。
更多的并行計算能力更多的GPU加速,就能顯著提升模態路徑優化速度。
但顯然,這又要大筆的投入。現在加一個機柜大概就是一千多萬的投入,加的多了,還要重新升級機房的網絡跟散熱,甚至還要換個地方。
第二種就是讓機器自動學習并校正,讓平臺能動態調整模態映射函數,減少人為干預。
這就需要一個高效的機器學習模型,然后對模型進行一定時間的調校。
這個選擇的優勢是不需要花什么錢,現在各種開源的強化機器學習模型,論壇上到處都是。幾乎涵蓋了所有主流的算法跟應用領域。
他只需要直接稍作修改就能使用。
但劣勢是,需要他投入足夠的時間跟精力。
不過喬喻還是選擇了后者。
倒不是對錢過于敏感,或者被老于感動了,想著幫登月項目多省點錢。
主要是他當時的出發點就是讓平臺能夠在最節省算力的情況下高效運行。
他可以不賺那些苦哈哈實驗室的錢,但總不能虧本運營。
增加算力除了前期投入之外,更意味著之后的持續投入,設備折舊、維護費用會增高都是小事,關鍵是電費還會大幅度增長。
從一開始細雨科技公司的定位就是一家輕資產運營的公司,總不能干成重資產了。
當然這不代表喬喻會把所有精力放到這件事上,所以干脆就只跟計算所那邊這個項目的負責人屈君昊聯系。
即便如此,對面這也表現得太過勤奮了。每天只睡六個小時,這能遭得住?
“老屈啊,你真不用睡覺的?還是你的微信很多人共用啊?怎么七點就起床了?”
“啊?微信怎么可能共用?就是我本人啊,不過劉院士說了,我得OnCall,我也沒辦法。哎,不止是你要跟你對接啊,這邊有什么問題我也第一時間處理。”
原來如此……
喬喻感覺有些可憐這家伙了。
“行,你發來的問題我看到了。應該是要調試一下模塊化的計算任務調度系統。之前咱們不是聊過的?
多個任務同時調用模態路徑優化算法時,平臺沒有正確分配計算資源,可能導致任務沖突,尤其是多個節點并行訪問同一個模態路徑的時候。”
屈君昊發來了一個苦瓜臉的表情。
“喬博士,我們已經很小心,我也開過會跟大家聊過了,但是真無法完全確定哪些任務會出現搶資源的情況。
如果先做模擬的話一是耗時也不低,再加上任務的實時性很強,對面又催的緊根本來不及做全面的依賴分析。”
喬喻發過去一個省略號……
這就屬于無法溝通的情況了。他設計的調度系統跟算法肯定是沒問題的,計算任務下來了,隨便分析一下,就能知道哪些任務需要調用同一個模態路徑。
不然為什么每次他用的時候都是好好的,速度運轉的飛快!但對面具體執行的人就是短時間分析不出來。
但如果這部分加入防呆設計,就會影響系統本身的運轉效率。
雖然不是什么大事,但經歷了,便知道為什么總說人才難得了。
“行吧,等我十分鐘!”
從床上爬起來顧不上洗漱,喬喻便打開電腦登陸后臺,對照著幾個函數組,根據報錯的代碼把昨晚上傳的任務重新梳理了一遍,看到后臺恢復了正常,便在的手勢。
“謝謝啊,喬博士,又麻煩你了!我在想是不是設計一個輔助腳本,幫我們把可能沖突的任務線標記出來?或者上傳的時候直接報錯?”
喬喻看到這條消息想了想,回復道:“還是算了,太麻煩。以后平臺要對外推廣,這個問題總要解決的。
等我忙完這一陣,就推翻一部分現有架構,加入一個機器學習模塊,以后干脆做全自動的、智能化的資源分配,做成傻瓜式科研輔助平臺。”
對面在微信里回了一個尷尬的笑容。
喬喻能理解那種糾結,畢竟真要是完全傻瓜式的了,那計算所那邊的團隊也能原地解散了。
想了想,喬喻覺得還是要安定一下對面這些人的軍心,于是安慰了一句:“放心吧,等平臺升級之后,我咱們把平臺里所有庫的說明也升級為專業詞匯。
這樣就算是上傳數據也是個技術活,一般人看不懂,還是要委托你們。我知道這個平臺你們計算所也是花了錢的。保證讓你們能回本。”
計算所的宿舍里,同樣還沒洗漱的屈君昊看到這句話,臉漲得有些紅,下意識的就在微信里打了一句話。
“喬博士,不用了,專業性的計算我們也還是可以勝任的。”
不過手剛放到發送那里又猶豫了。
正如喬喻說的那樣,這個平臺他們計算所也是投了錢的。
萬一逞一時口快,計算所連個在中間當個橋梁的地位都沒了,劉院士問起來他怎么回答?
終究理智戰勝了情感,飛快的把那句話刪除之后,飛快的編輯了一句:“謝謝,喬博士。”
“都是搞數學的自家兄弟,別客氣。我先去刷牙了,有問題再聯系。對了,于總工要是問起來,記得一定要說我為了登月項目,這段時間幾乎把所有時間都耗費在維護平臺正常運行上啊。”
“OK!”屈君昊飛快回了這個單詞,便將手機扔到了一邊。
其實跟喬喻共事什么都挺好,就是太傷自尊了一些。即便他知道對方還未成年,而且很多時候給出的建議其實出自善意。
跟自己和解的方法其實也很簡單。就像此時他正在做的那樣,在心里默開始默念:
“媽的,這家伙不是正常人,這種想法不是很正常嗎?對,這個世界哪有正常人能十七歲拿菲爾茲獎的?”
真的,只要這么想想,瞬間就能解脫了。
至于還賴在燕北大學的喬喻還真不知道對面的屈君昊壓力竟會如此之大,不過是一大早跟自己聊了幾句就已經在抑郁的邊緣徘徊。
如果知道的話……好像也沒什么辦法。
他總不能在微信里說上一句:“沒辦法,也許這就是人生。”
對于一個正處于人生迷惘期,且正在努力提高自己道德水準的孩子來說,他說不出這么沒人性的話來。
所以他只是按部就班的刷牙,洗臉,然后拿上飯卡沖出了房間,去吃早餐。
八點多才起床,又跟屈君昊聊了幾句,處理了細雨計算平臺那邊的問題,已經感覺饑腸轆轆了。
在食堂里美美的吃了碗牛肉粉,剛從食堂里晃出門,田導的電話便打來了。
“在哪里?”
“剛吃完飯,正打算回研究中心呢。”
“哦,那你等會別進來了,在門口等一會,我們一起去一趟科學院。”
“田導去科學院做什么?”
“他們打電話過來,去談你那個項目的事情。你不會還不知道國自然是由科學院跟科技部共同主管的吧?”
“哦,我大概還要五分鐘就到了。”
掛了電話,喬喻也沒可以加快腳步。
畢竟剛吃完飯。
等他到了研究中心門口,車已經等在那里了。
老老實實的上了車,坐在了田言真的身邊,喬喻問了句:“田導,怎么每次都是通過您來通知我啊?他們怎么不直接找我?”
田言真隨口應了句:“你電話又打不通,又沒你微信。”
這是實情,喬喻的電話一直開著白名單,除了主動加入通訊錄的號碼,都打不進來。
“不是有郵箱嗎?”
“你少廢話。難道你想一個人過去?”
喬喻立刻不說話了。
其實出門談判這種事,能有導師帶著是種幸福……
一路無話,大概一個小時候車子就停到了一棟樓前面。
喬喻下了車,張望了一眼,一座普普通通的辦公大樓,向前突出門臉左邊掛著學部主席團的牌子,右邊則掛著華夏科學院的牌子。
門臉兩邊還有兩個四四方方的花壇,看著便覺得古樸大氣。
說起來這還是喬喻第一次來這里。
但顯然田言真并不覺得肅穆的大樓會讓自家學生緊張,專門交代了一句:“等會嘴巴甜一點,別瞎說話。”
喬喻詫異的問道:“不是,田導,咱們不是來談判的嗎?”
“談判?什么談判?談什么判?你跟誰談判?”田言真瞪了喬喻一眼。
很慶幸還好他提前交代了一句。
“那個……項目不用談判的?比如凸顯一下重要性,然后項目資金要怎么落實之類的。之前跟于總工不就是這樣嗎?”
“呼……什么亂七八糟的?于總工那是他委托你做事,屬于橫向項目。你現在申請的是縱向項目,具體怎么處理都是有規矩的!”
喬喻抿了抿嘴,沒跟自家導師爭論。
說是這么說,但他看人家的項目也沒說連團隊成員都不能負責人自己定啊!
這肯定要談啊!
不然團隊里都是計算所里那些偽精英他怎么辦?總不能自己把事全做了吧?!
不過這個問題的解決方案他已經想好了。
不管等會上頭推薦什么人加入他的團隊,就算是院士,也都得先考試!
考不及格就是院士他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