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偉是被喬喻趕出房間去的。但直到他走出燕北國際數學研究中心,腦子都還是一團亂麻。
余偉到現在都還沒想通,為什么喬喻會對錢表現出非同一般的執著。
也不是他身在福中,不知道人間疾苦。他仔細回憶過第一次在瀟州跟喬喻見面的場景。
說實話,喬喻真不像是缺錢的樣子。起碼身上的穿著跟舉止都沒有半點他印象中那些生活不如意者該有的樣子。
至于現在……
雖然他并沒有仔細去探究,但光是喬喻在國際上拿到的各種獎項,以及回國后宣傳報道中各個部門給的獎勵就已經很多了。
更別提學校還有獎金。
妥妥的千萬富翁。
這家伙竟然還在乎學校給的那點獎金?就是翻個倍也沒有他拿到的各種獎勵的一個零頭。
所以這家伙到底圖啥?
想不通,完全想不通。最終余偉只能歸結為曾經得出的一個結論。
這家伙——是真有病,沒治了!
深吸了一口氣之后,余偉拿出了手機,給陳教授撥了過去,電話里鈴聲響了兩聲就被接通。
“喂,余偉,從喬博士那里出來了?他有什么建議?”
“嗯,喬博士建議我們論文不要直接發。他說論文中的工具跟思路都沒問題,只需要對一些細節做調整,就可以直接把素數間隔上界縮小到2,還順手幫我們把論文改了。”
“這……你現在忙嗎?沒什么事就來一趟理科樓我的辦公室,我等你過來,見面再說吧。”
“不忙,我這就過來。”
十分鐘后,理科樓的辦公室里。
“哎,這個當時怎么沒想到呢?”
“你說我們之前花那么多時間計算流形的全局曲率平滑,甚至還引入了高階擾動項,結果白費力氣。喬博士一句話就把問題直接分解到局部密度函數上了……”
“哎,你看看這里,的核積分框架就差這一點突破。密度函數如果能適應曲率的局部變化,那模態路徑在極小間隔下的對稱性也能自然保持。為什么我們就沒能想到?”
“還有這里,如果一開始就直接在局部曲率上引入可調參量,結合路徑的收斂性驗證,早就不用花這么多時間繞彎子了!”
余偉靜靜地在旁邊聽著陳哲論教授在那里捶胸頓足的吐槽。其實他也有很多東西想吐槽,但這實在不符合他的性格。
數學難題看了正確答案之后,突然覺得題目很簡單這種事他經歷過很多次了。
雖然之前他的奧數教練跟他說過,其實數學自有其特殊性。知道了正確答案之后,能恍然大悟就已經說明知識點差不多掌握透了,只是差那臨門一腳而已。
更多的人其實看了答案都不知道為什么要這么解。但余偉一直覺得這句話是安慰。
不過現在看到陳教授的反應,余偉覺得之前的教練說的大概也有些道理。
就這樣,兩個小時就在不知不覺中過去,喬喻修改的那些內容,也被兩人差不多吃透了。
畢竟喬喻本來就沒怎么動他們的框架。只是在細節上給了他們一些啟發。
不過這也給余偉上了一課。讓他意識到跟喬喻的差距大概就在這里了——對數學真相理解的差距。
有差距的不止是他,陳教授似乎也是一樣的。有些東西就像隔了一塊紗布。能否挑開那塊紗布就成了天才跟頂級天才之間的鴻溝。
“咦?都已經十點半了啊?先送你回去吧。”
等陳哲論戀戀不舍的放下被喬喻寫滿了修改意見的論文打印件才發現時間已經不早了。
“不用送了,也不晚,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余偉搖頭道。
“沒事,順路。你順便跟我說說,喬博士怎么跟你說的。”陳教授解釋了句。
然后站了起來,帶著余偉一起走出了辦公室。
余偉也跟在旁邊點了點頭,這才想起喬喻交代的事情真還沒跟陳哲論說。
“對了,喬喻說他最近申請了一個新項目,你如果感興趣的話,可以向科學院提交一份申請。”
“哦?他這個項目我知道很有意思。”
陳教授神色一動,點了點頭,隨后考慮了片刻后說道:“這篇論文不如你跟喬博士共一作吧。我留個二作。”
余偉搖了搖頭,說道:“他的意思是論文直接發,然后他做通訊作者,還是我跟你共一作。他說這篇論文的主要框架是我們做的,不想要跟我們搶成果。”
喬喻那些太過逆天的話,余偉沒打算跟陳哲論說。怕影響了這家伙在教授心目中的光輝形象。
他就沒見過這么不把聲譽當回事兒的數學頂級獎項得主。
“通訊作者?這……不太好吧?沒有他的幫助,咱們的論文走不到這一步。只能證明到4,現在能證明到2了。”
陳哲論搖了搖頭。
“我也是這么說的,但喬博士說這篇論文對他而言沒有任何意義。而且他說即便他不幫我們改,直接發表也是一篇能發頂刊的論文。”
聽到這句話陳哲論走得挺好的腳步頓了頓,然后深吸了口氣。
好吧,喬喻有資格說這句話。
猶豫了片刻后,陳哲論才說道:“那就專門騰出一個章節,把他所做的貢獻都列舉出來吧。應該差不多一周時間能完成,到時候你再拿去給喬博士看看吧。”
余偉默默的點了點頭。
美國,普林斯頓。
同樣是開學季,對于洛特·杜根而言,總覺得新的學期,并沒有什么新的氣象。
他曾經很喜歡在這個時候行走在普林斯頓校園內的林萌大道上。
九月上旬的陽光會透過高大的橡樹灑落在他的肩膀上,驅趕空氣中彌漫著的那些獨屬于初秋的微涼。
他可以看到熟悉的哥特式建筑巍然矗立,可以看到學生三三兩兩的穿梭在校園中,興致高昂的討論著未知的一切。
往年從這些古樸的建筑跟熱情洋溢的年輕人身上,他能閱讀出普林斯頓厚重的歷史沉淀跟特有的書卷氣。
但今年他卻沒有這種感覺,一點都沒有。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那種帶著焦糖、香草的香氣已經開始彌漫在普林斯頓的空氣之中。
即便對于學校來說已經遵守著《無DU校園法案》,并不允許任何人在校園內持有跟吸食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但一切都在普林斯頓所在的新澤西州合法化了娛樂性使用那種物品之后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這也讓諸如洛特·杜根這樣老派的學者們只覺得憂心忡忡。
更加嚴格的要求意味著對于學生來說有著來自于學業的龐大壓力。顯然并不是所有學生都能處理好這種壓力。
但解壓的方式卻讓洛特·杜根深惡痛絕。
今年張樹文的離開更加重了他的不快。即便他能理解張樹文的想法。
在洛特·杜根看來,張樹文雖然不能算是頂級的數學家,但絕對是頂級的數學教育家。
這位華夏裔的學者擁有著極為深厚的數學功底,特別擅長啟發跟培養學生。
在普林斯頓這些年不但參與編纂了極為優秀的數學教材,還構建了清晰的課程體系,即便對于學生要求非常嚴格,但學生的評價依然很高。
這足以說明一切,是的,張樹文一直都非常善于啟發學生。
所以他的離開讓洛特·杜根這個暑假的心情一直都不太好。
洛特·杜根一直想通過張樹文,能把喬喻拉到普林斯頓來,但沒想到結果卻是因為喬喻,張樹文選擇了回到華夏。
好吧,這是個悲傷的故事。
在糾結這些失落的情緒之外,他還要決定九月中旬,也就是下周是否要去華夏一趟。
洛特·杜根收到了來自華夏燕北國際數學中心的邀請,華夏時間九月十五日去參加喬喻的講座。
他還沒想好要不要去。
一方面是因為學期初作為數學院的管理者,他的事情的確比較多;另一方面則是他已經熄了讓喬喻來普林斯頓深造的心思。
而且他還沒去過華夏,即便二十世紀初在華夏京城舉辦過一次國際數學家大會,但那次大會他正好因為其他事情沒能前往。
哪怕現在的信息已經不像以前那么閉塞。洛特·杜根也早已經不像曾經那樣認為,華夏是一個封閉且落后的國度。
但人在第一次前往一個陌生的國度時往往會有些猶豫。尤其是對于洛特·杜根這種本來思想就趨向于保守,年紀也不小的老頭子來說更是如此。
糾結的心情也讓他感覺更為壓抑了。哪怕今天的普林斯頓天氣很好,陽光普照。
帶著煩悶的心情走進了辦公室,秘書也如往常般端來了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
“杜根教授,今天天氣不錯。”
“是的,希望你能度過開心的一天。”
“我也希望,但這很難。你知道的,現在物價漲的太恐怖了!我已經開始懷疑未來能否順利支撐到我的支票日。”
對于這種吐槽,洛特·杜根其實已經聽到過很多次了。
面對這種情況,他也毫無辦法。如果他是董事會成員,也許可以建議給學校的普通基層員工多加些工資,但很可惜,他不是。
于是只能安慰了一句沒什么營養的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但愿如此。”
目送著秘書走出他的辦公室,洛特·杜根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陰郁了。
今天他就沒聽到什么好消息。除了天氣不錯之外,簡直就沒什么能讓他開心的事情。
坐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喝了口咖啡之后,洛特·杜根便壓下自己不太爽利的心情,打開了電腦。
郵箱提示有他關注的人發來了郵件,洛特·杜根戴上眼鏡,打開了郵箱,然后便看到被系統置頂的那封郵件。
是他最看好的那個新一代年輕人喬喻給他發來的郵件。
是的,很早之前洛特·杜根便將喬喻的名字放到了他郵箱中特別關心的位置。
洛特·杜根相信不止是他。作為世界上任何一位負責任的知名數學期刊主編,大概都會這么做。
所以是喬喻親自邀請他去參加月中的講座么?
抱著這樣的想法,洛特·杜根點開了喬喻發來的郵件。
“親愛的杜根教授:好久不見,見字晤面。”
“請允許我向你介紹燕北大學在數論領域的新進展,我的一個朋友余偉跟他的導師陳哲論教授共同完成了一篇非常精彩的論文。”
“論文的題目是《OntheReductionofthePrimeGapto2undertheModalSpectralFramework》。”
“是的,在他們的通力合作之下,將素數上界間隔縮小到了2。毫無疑問,這篇論文在數論研究領域具備突破性的意義。”
“我在研讀這篇論文后,深信其成果跟其獨創的方法完全符合《Annalatics》對前沿研究的高標準。”
“鑒于我跟你之間結下的深厚友情,我向論文作者了,他們也很認真的聽取了我的意見,將論文投遞給了你們。”
“我個人十分欣賞余偉與陳哲論教授的合作精神。余偉作為一名年輕的數學學生,也是我的同齡人,展示出了對廣義模態理論的深刻理解以及應用能力。
而陳教授的代數幾何背景則為整個研究注入了新的視角。兩人不僅完成了理論構建,更通過深入的數學計算與模型驗證,確保了每一步結果的可靠性。
希望在你領導下的能夠認真對待這篇論文。另外,我打算在即將舉辦的報告會邀請他們做一些相關的演講。最后祝我的朋友身體健康,事事順遂。
你的朋友:喬喻。”
洛特·杜根把這封信來回看了兩遍。
尤其是那句“余偉作為一名年輕的數學學生,也是我的同齡人,展示出了對廣義模態理論的深刻理解以及應用能力……”
別的都還挺好理解的,但這句話他感覺理解起來有些困難。
喬喻的同齡人?意思是跟喬喻差不多大?還不到二十歲?
所以新生代的數學天才都跑到華夏去了?如果這是真的,上帝該有多偏愛華夏?
抱著這種心態,洛特·杜根下載了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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