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少了恐懼的情緒,但依然緊張、不安———
車上弗蘭克一直努力嘗試著跟身邊的黑西服溝通,想要從這些人口中得到一些信息,比如他會被送到哪去。
雖然他無法決定任何事情,但起碼能讓他此時心里好受一些,不安減少幾分。
可惜的是,他身邊這些黑衣人就像是一群聾子一般,不但根本不搭理他,甚至彼此之間都并不交流。
他只能透過車窗外的環境,依稀分辨出車子在朝著西邊的奧克蘭走著。
因為剛才他能看出車子從東灣上的高速公路,隨后進入了舊金山奧克蘭灣大橋。
雖然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凌晨的大橋,空曠的路面甚至讓他感覺有些陌生,
但橋上的燈光映出了遠處的城市天際線。
那些熟悉的建筑,讓他辨別出了大概方位。好吧,這肯定是去奧克蘭或者阿拉梅達縣,要么就是舊金山—
不可能更遠了,總不可能真把他送到西部去。
畢竟他跟那些只拿了綠卡的人不一樣,他可是入了籍的。所以不管把他帶到哪里都應該有基本的人權保障。
弗蘭克在心里這般想著,只是不太敢說出口。他怕激怒這些穿著黑色西服的家伙。
因為剛才坐在副駕駛那個看起來就很兇的男人扭過頭對他說了一句話。
「如果你再這么碟碟不休,我就把你從大橋上扔下去,我保證說到做到。」
好吧,這明顯只是威脅,畢竟他是有人權的。但弗蘭克還是不想去挑戰這些人的權威。
畢竟好漢不吃眼前虧。而且他很清楚自己或許還有一定權力,但肯定不多,
他要用在刀刃上。
就這樣車廂內終于安靜下來,車子也平穩的駛過了大橋,突然坐在前方副駕駛的男人電話鈴聲打破了車廂內的安靜,甚至是整條街道的安靜。
畢竟此時正處凌晨,空曠的馬路上一輛車都看不到。
副駕駛的男人接了電話,「嗯」了幾句之后,便掛了電話。
但弗蘭克很快就意識到這通電話聊的是他的事情。因為那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掛了電話之后,便開始頻頻通過車子中間的反光鏡看他。
是的,此時的弗蘭克非常敏感,他需要通過觀察這些細節來克服腦海中那些負面情緒。
「先生,請問發生了什么嗎?」弗蘭克終于沒忍住,再次開口問道。
讓他意外的是,雖然他身邊的兩個男人依然保持著讓人難堪的沉默,但副駕駛那個男人竟然回應他了。
「的確發生了一些事情,不過對你來說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你確定想知道?」
男人滿是玩兒味的語氣讓弗蘭克沉默了良久才艱澀的開口說道:「當然,我想知道。畢竟我已經這樣了,再壞還能壞到哪去呢?」
副駕駛的男人微微搖了搖頭,說道:「跟你分享一個我父親一直掛在嘴邊的家鄉諺語,Whenitrains,itpourS。
意思是壞事通常不會單獨發生,而像是一種連鎖反應,會接鐘而來。越是幸運的人越是如此。這句話我打算今天送給你。」
好吧,弗蘭克甚至能從這男人口中聽出一絲同情的味道。
好在這次沒等他追問,男人就主動說道:「你的孩子剛剛提出了新的要求,
如果伯克利分校能從你身上追回這么些年你發給你的福利,他就同意取消一些不太恰當的條件。
其實我們都知道這毫無意義。你身上已經榨不出來多少東西了。但這也讓我們需要重新評估你的價值。真的,你在華夏的那個孩子似乎對你充滿了恨意。」
說完,不等沉默的弗蘭克緩過勁兒來,男人又繼續說道:「哪個男人年輕的時候沒有幾段荒唐的情史呢?不過像你這樣,把一切都搞得這么糟糕的很少見。」
說完,男人用好奇的口吻問了句:「其實研究過你的檔案之后我有個問題一直都很想不通,你能幫我解惑嗎?」
弗蘭克深吸了口氣,然后無聲的點了點頭。
「你們剛移民到美國的時候帶來了大概百萬美元的現金。這在當時不管是華夏還是美國可都是一筆巨款!
這足以說明你們當時在華夏屬于相當富裕的階層,生活應該過的不錯。而且據我所知華夏的高等教育收費一直很低廉。
所以你們是出于什么考慮在明知已經有了一個孩子的情況下還要移民到美國的?圖這邊高昂的學費?」
聽到這個問題,弗蘭克瞬間便激動起來:「不,這不能怪我。當時我剛剛高中畢業,我無法做任何決定。這都怪我的父母,是他們做的這個決定。」
聽了這番話,坐在副駕駛的男人無謂的聳了聳肩,說道:「好吧,其實不用這么憤滿。如果你對他們感覺不滿的話,那么還有一個好消息告訴你鑒于你在華夏兒子提的要求,你又已經沒有財產可供執行,而且下落不明,
他們作為你在美國唯一的直系親屬,可以承擔連帶責任。州公立大學系統會向他們發起訴訟。
即便只是為了做個樣子,最終判決結果也是會執行的。以我們對他們財務狀況的了解,他們應該沒有那么多錢可供執行。
所以大概率他們的房子會被拍賣,但顯然那還不夠償還債務的,所以只能申請破產。我想知道這個消息會讓你心情變得好些。
最少你未來不需要為無法支付起遺產稅而犯愁了。當然你也不用太擔心他們。會有人時刻監控著的,在確定他們完全沒有價值之前,起碼不會因為吃不上飯而餓死。」
這番話終于讓弗蘭克徹底安靜下來。
他突然意識到,哪怕他的父母之前再如何有錯,也是他潛意識里最后的依靠,東山再起的唯一機會。
畢竟在這片國土上有個很神奇的規定。如果想要找一份過得去的正式工作,
首先需要一個能夠接收郵件的正式住所,哪怕是租的。否則的話,根本不會有正經公司會聘用他。
這也是一旦成為流落街頭者,就很難再翻身的原因。所以現在的情況是,如果他被證明了沒什么價值,那么一家人都將成為無家可歸者。兩個老人無所謂,
但他未來怎么辦?
如果成為流浪漢,意味著除了那些食物銀行外,不會再有任何機構會為他服務。他甚至無法靠自己購買一張返回華夏的機票。
那他這輩子豈不是徹底廢了?他記得曾經看過一篇研究報告,在這個國度一旦成為流浪漢,接下來的預期平均壽命大概只剩下三到四年。
畢竟生活在最混亂的街區,加上長期營養不良,如果還能活得很久,那一定是幸運之神了。如果他真有這么幸運,現在大概就不會陷入這種窘境了。
一時間,弗蘭克茫然了。
這個操蛋的世界到底怎么了?他做錯了什么?為什么要這么對他?!
華夏,京城。
喬喻剛剛在食堂里大快朵頤之后,回到辦公室后便懶散得站在窗邊,遠眺窗外的風景。
不得不說由言真給養喻選的這間辦公室視野非常不錯。
只需要簡單的轉換下視角,校園內最著名的兩道風景,未名湖跟博雅塔都能盡收眼底。
學期中傍晚的校園里到處都充斥著青春的味道,就連那一絲若有若無的秋意都在這份熱鬧中變得黯淡無光。
這讓喬喻有些感傷他的青春幾乎悄無聲息的沒有了。過去的一年里他失去了珍貴的初戀、初吻以及美好的大學生活。
那個奪走了他人生中最美好一切的女人還在不負責任的讀著高中。
現在就連研究生生涯也只剩下不到半年就要結束了,這一切他甚至沒辦法抗爭。
所以,這大概就是白房子里那個人口中的所謂人生吧。
這讓喬喻又有了不同的人生感悟一一人總是在得到一些東西的時候,不得不失去一些東西。
就好像現在的他,有了錢,有了名望,有了之前他想要的一切,卻失去了青春.
「咚咚咚」
就在喬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傷春悲秋的時候,清脆的敲門聲把他從愁緒中喚醒。
「請進。」喬喻隨口應了一聲,沒有轉身他都知道又是鄭希文來找他了。
每次敲門很有規律,不多不少總是三下,而且每下間隔的時間還總是固定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在對暗號呢。
「你沒在忙了?」鄭希文走進辦公室,看到的便是喬喻站在窗前的背影。
看著喬喻的背影,鄭希文可沒體會到半點寂寥或者緬懷的情緒,恰好相反,
他覺得喬喻這大概是在慶祝?
好吧,他猜不出喬喻那個小腦袋瓜子里到底在想什么。當然不止是他,鄭希文覺得這個世界沒幾個人能猜出喬喻在想些什么。
他現在只希望這個天才少年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做學問上,少花心思去琢磨人跟事兒,那絕對是這個世界天大的幸事。
「都談的差不多了。就看他們怎么回話了,還忙什么?接下來應該能有一段清閑時間,等項目組籌辦起來了才開始忙呢。
說完,喬喻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目光,轉過身,走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前,端坐下去。
喬喻感覺自己這一套動作行云流水,成熟到爆炸,因為田導經常就是這樣,
對比起來他就差端起茶杯啜一小口了。
想到這里喬喻看了眼他那個裝白開水的透明杯子,考慮是不是該換成大茶缸子。
既然青春已經沒了,就要跟曾經的青澀做個徹底的了斷。不上不下的最沒意思。
「對了,找我有什么事嗎?老鄭。」
老鄭—.
鄭希文品咂了一番他的新稱呼,微微搖了搖頭,然后將之拋諸腦后,小家伙想叫啥叫啥吧。
「我們跟對面的同行溝通了一下,如果你希望能把馮宇跟他的家人接回華夏的話,我們可以馬上安排。鑒于他們目前的情況,如果以后再想要把人接回來可能會比較麻煩。”
聽完,喬喻腦子里率先浮現出鐵路新村破舊的小區環境。可惜了,他還沒來得及實施小區的改造計劃。
不然倒是可以讓他們回來看看曾經的老舊小區現在有多漂亮,所以現在肯定不是時候。
于是懶洋洋的說道:「接回來干嘛?他們現在應該錢都已經被霍霍光了吧?
連養老的錢都沒了,接回來你給他們買養老保險啊?」
雖然被了一句,但鄭希文也不生氣,而是繼續一本正經的說道:「看在你的面子上,養幾個閑人還是沒問題的。說白了,主要是怕你以后會后悔。」
「噗——我?后悔?不是,大清已經亡了兩百年,現在可是新華夏。不瞞你說,你說的那個男人我也才見過兩次,交談不到三句話,他的家人我都沒見過。
你不會覺得我會跟素未謀面的人有任何感情基礎吧?知道他們倒霉了,我幸災樂禍還來不及呢,你還想給我接個活爹回來?老鄭啊,你該不能是想看我的熱鬧吧?」
喬喻不屑的說道。
跟谷歌談條件的時候,帶上這么一條純粹是為了方便談判進展,也算是廢物利用一下。
先提個事出有因的離譜條件,小小的震鑷一下對方,搞定了這個離譜條件之后,接下來的談判就會順利許多。
博弈論中的粗淺技巧,叫做高起點談判策略。通過這種方式,能讓強勢方的談判者將后續的談判范圍縮小,處于更有利的地位。
所以也可以稱之為「威性定價」。他也就是隨便用了下而已,不過是順手借用了那個男人成為付出的代價。
事實證明這個策略還挺好用的。
未來那個男人應該感激他物盡其用后悔自然是不可能的。
只是萬一他們沒走出這個坎,以后不能來華夏欣賞新的鐵路新村有多漂亮,
會稍微有點遺憾。
「那我們可真就不管了啊。他們的未來的狀況可能不會太好。極大可能成為流浪漢,你知道的—
「噴噴,流浪漢啊—·..聽起來好像挺悲慘的——.但這關我什么事?對了,
以后他們的事情不用跟我說了,也別跟我媽說。這件事我已經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