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要去找大哥?
這大雪的天……
“大嫂大嫂!”
賈赦忙扯住韁繩,“我去,我去幫你看著珍兒和大哥,你和邢氏坐車回去。”
他是男人,怎么能跟娘們似的,坐車回家,讓大嫂在這樣的天,去危險之地呢?
“那背后動手之人,在這邊沒得手,可能就等著你也過去呢。”
賈赦也是沒辦法。
他其實想等官兵一起的。
但大嫂這么急……
他就只能硬著頭皮先上了。
“對對對!”
邢氏忙在旁附和,“大嫂,要不……”
話音未落,她看到沈檸掏出來的東西,生生的啞火了。
“放心,我有它。”
沈檸把火槍重新塞好,“你們要不放心,就在這等著,正好我們有人受了重傷,正被抬著往這邊來。”
她不敢耽擱了,一夾馬腹,“走!”
聞佩蘭配合,猛扯韁繩,她的動作帶了一種特別的震動,大冷的天,賈赦的手在外面本就冷的不行,再被她這么一震,不自覺的就松開了。
范大明沒說的,朝賈赦微一拱手,迅速跟上。
風雪中,賈赦一行人等來了他們,可又眼睜睜的看他們走了。
賈赦這個心啊……
一下子又落在了油鍋里被人煎著。
京城,壽康宮里,甄太妃也想暈。
她已經有暈的條件了。
但是不敢暈,也不能暈。
此時要是暈了,就是替皇兒在太上皇面前坐實了心虛。
到時候……
甄太妃不敢往后想。
這宮里,怎么暈,如何暈,都是聰明妃子的必修課。
幾乎人人都有點經驗。
只是她們的經驗從來不會為外人道。
但史氏的這次暈……
甄太妃百分百肯定,她也是用了點技巧的。
可恨這話她還不能說,因為男人們都更相信他們眼睛看到的。
尤其太醫還說了,人家是憂、思、悲、恐、驚太過,再加上年紀大了,身體受不住。
甄太妃好恨。
這個她一直喊好姐姐的女人在幫沈氏。
明明當年她們還那么好,結果有事,她還是會幫她自己的家人。
早知道這樣……
“太上皇!”
因為賈母暈倒,也被叫進宮的賈敏匍匐在太上皇身前不遠的地方,“謝太上皇救命!”
賈敏是美人,這美人垂淚……
“起來說話!”
曾經這小丫頭也常進宮。
太上皇一直把她當自家的后輩。
尤其她還嫁給了林如海。
林如海坐鎮揚州,掌管江南鹽稅,每年數百萬兩稅銀,是個能臣,賢臣。
太上皇對他還抱有極大期望。
“你跟朕和皇帝說說當時的具體情況,有多少黑衣人,你們又是如何應對。”
“回太上皇、皇上。”
賈敏在小太監的指引下,微微欠身,坐了一點兒,“今日在表哥史鼎請客的梅園,就遇到了一起刺殺。”
什么?
太上皇的神情一下子嚴肅起來。
“對方的目標是表哥史鼎和表嫂,好在表哥早有防范,當場反殺了。”
見不到太上皇和皇上則罷,既然見到了……
賈敏在江南多年,深知甄家勢大。
表面上,因為娘家,甄家對她和夫君甚為關照,可是家里那一個個被收買的人……
“當時我就感覺不好,想請大嫂跟我同車。”
賈敏眼圈微紅,“但大嫂可能也自覺危險,反而力勸我跟母親同車。”
太上皇和皇帝同時想到,她進京途中,被李家和倭寇追殺一事。
如今……
太上皇和皇帝忍不住都在心里嘆了一口氣。
算起來,賈家接二連三,已經遇到過多起刺殺了。
“太上皇!”
賈敏的眼淚落下來,“這不是我大嫂多心,而是江南我家老爺來信,不讓回家過年。”林家在京城有宅院,按理過年了,她該回家把京城的關系重新走動起來,“他一再叮囑,甚至寫信給我大嫂,讓她看著我些。”
江南甄家因為太上皇和甄太妃,可以說一家獨大。
五品及五品以及官員去江南做官,都要先拜碼頭。
不拜碼頭,那官……很可能就做不長。
也就是文武分得比較開,甄家沒辦法把手伸到軍隊上,要不然……
“大嫂和我都猜測,他在江南遇襲過。”
不能不說這些。
不說這些,太上皇一個多心,或者被甄太妃一翻,就是賈家在防范皇家。
賈家對皇家只能忠心,不能有防范。
賈敏不敢給娘家惹禍。
“大嫂擔心我的安危,讓我上老太太的車,她的車在最后,一路上,都是正常的,直到遇到太玄觀的小道童……”
賈敏把當時所聽所見,全都說了出來,“大嫂擔心那邊,讓多帶人,我那侄兒賈珍就帶走了八人,可他們走后沒多久,后方就起了火。”
說到這里,她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掉。
太上皇雖然聽賈母說過一遍,但再聽……,他抓扶手的手,還是忍不住的青筋暴起。
他也認同賈家母女的判斷。
那些黑衣人的目標,絕不止沈氏一個。
賈家大房……可是他托付太子血脈的地方。
上一次八月十五,晉王那么巧的和沈氏碰一塊,這一次……
太上皇的疑心病一下子又犯了起來。
皇帝對太子遺落在外的女兒,多有憐惜,他不會在這件事上做什么手腳。
但晉王和甄太妃……
雖然一再告誡自己,不要再去想太子的事,可他也絕不容忍,被自己的身邊人算計。
太子養在秦家的那個女兒,目前在皇家還屬秘辛,這宮里能透過種種,猜到一些的,只能是常往他這邊的甄太妃。
好大的膽子。
太上皇這一會想的有點多。
當初皇位傳給了皇帝,晉王在怪他的同時,也在怨怪他娘甄太妃。
原先他還高興在甄太妃的心中,他比兒子重要。
可是現在……
太上皇忍不住懷疑,當初甄氏是被嚇住了。
也是,太子那樣死了,病中的他懷疑所有人。
菜市口每日都是人頭滾滾。
流放的更是不計其數。
她敢在那時候放一個屁……
太上皇緩緩的吐了一口濁氣。
晉王越來越不像話,甄家……也越來越不像話。
太上皇把賈敏的話聽在了心里。
整個江南,勾結倭寇的李家那般倒了后,誰還敢那么對林如海?
當初把林如海派去揚州做巡鹽御史,也是因為他的前兩任,都死得不明不白。
派林如海去,是因為他的岳家是國公府。
賈家的關系多,沒人敢動他們家的女婿。
這么多年過去了,那些人以為賈家不行了是吧?
太上皇又憶起史氏聽甄妃喊老姐姐時,那一副要吐血的樣子。
好好好!
太上皇的腦子在四處發散,皇帝卻還在聽賈敏說當時的情況,“……五個黑衣人有刀有劍,還有軍隊的弓弩,護衛們最開始時無察,被攻了個措手不及,聽下人們說,當時就傷了兩個。”
賈敏淚流不止。
但守在門前的戴權卻不能不打斷,“太上皇!”他小心地道:“董大人到了。”
“……宣!”
太上皇的聲音好像平平靜靜,但進來的董孝全卻感覺山雨欲來風滿樓。
“太上皇……”
他正要高呼萬歲,太上皇已經冷聲打斷,“廢話少說,你的人去了沒有?”
“已經去了。”
董孝全偷看了一眼皇帝,道:“五城兵馬司朱大人聞聽消息,也親自帶人去了。”
他們兩個主管京城安全,彼此多有合作。
在可以的情況下,也都會相互維護。
“朱肆還有點腦子。”
太上皇稍有滿意,問:“對于截殺沈氏的那伙黑衣人,你們順天府有什么頭緒沒有?”
董孝全又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賈敏。
在進來之前,他已經聽說了,榮國府老太太求完太上皇后昏倒了。
這一位……
當年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
曾經,他還聽賈敬盛贊過他的小堂妹。
董孝全心中迅速思量,道:“有一點懷疑。”
“誰?”
董孝全沉默了一瞬,終于抬頭,“晉王!”
一瞬間,宮里的所有太監、宮女,都把呼吸放輕了些。
太上皇緊緊盯著他,“說來聽聽。”
“太上皇,前些日子,寧國府賈珍送了一個偷兒進了順天府。”
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這話……,聽聽也就罷了。
原先,他想忍一忍。
太上皇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皇上若是對晉王做什么,不說太上皇如何,以后的史書……也一定不好看。
可是,晉王太過分了。
劉先生還沒影,晉王就至少殺了四個人。
如今又對賈家出手,還一次盯上人家一家三口的命。
這樣的人……
董孝全無法再忍,“那偷兒說是晉王的人,他奉命去偷賈家所有往來信件。據其所言,其所偷有價值之信件,最后都會由晉王府一個叫劉先生的,做出一個足以以假亂真的信出來,到時,真信留下,假信送回。
臣自覺,此為大案,才要傳喚那位劉先生,他就失蹤了。
第二天晉王府服侍他的兩個侍從就得了風寒,急病了。
臣要查那侍從的尸,晉王府推三阻四。
這中間,順天府還收到有人盜尸的案子,而被盜尸之人,就是風寒沒的……”
一樁樁,一件件,都與晉王府有脫不開的關系。
雖然至今他都沒找到實質證據,但他找不到突破口,不代表太上皇也找不到。
有些事……不需要證據,只要知道就行了。
董孝全相信太上皇還沒老糊涂。
他也沒指望借此徹底扳倒晉王,他只想他能暫時老實一點。
別再跟瘋狗似的,到處亂咬。
董孝全嘴巴在‘突突突’,太上皇的心跳在‘嘭嘭嘭’。
以假亂真的信……
他疑心太子,從兩封信開始。
“孽障”
太上皇咬牙切齒,還待罵什么時,可是眼前發黑,他……
他聽到皇帝在急喊‘父皇’,驚慌喊‘太上皇’的更有好些好些。
太上皇想要回應,可是兩下一掙扎,不僅沒醒,反而徹底陷進黑暗里。
再說這邊,沈檸三人一路往太玄觀去,可是,不過數里,就見到雪地上快要被遮蓋住的鮮血。
“太太,報信大爺的,只怕是出事了。”
范大明看了一眼馬蹄延伸的方向,“我們得快點了。”
大爺不能出事。
蓉哥兒還小。
說來,上次大爺出事,他們這些人就心驚膽顫的。
寧國府長房一脈的男丁,還是太少啊!
回頭他們得替大爺求求神,拜拜佛,讓大奶奶再生一個小少爺就好了。
“那就快點。”
沈檸的心也在揪著。
賈敬那里,她已不報希望,但是賈珍……
穿來至今,賈珍雖有種種缺點,但事母極孝。
管住了,可以當個人。
甚至可以當個好人。
“先等等!”
聞佩蘭走鏢有經驗,“不想也被偷襲,就把馬蹄包起來。”
遇到那種不太給鏢局面子的,他們正常都是悄悄的走。
雖然地上的積雪,可以掩蓋一部分馬蹄的聲音,但還不夠。
范大明聞聽有理,焦大爺也曾這樣教過他們。
他不做半點耽擱的,迅速在披風下以刀開個口子,撕開一大截。
聞佩蘭跳下來,兩人合作,很快包好所有。
再次上路的時候,馬蹄聲果然又小了許多,從嗒嗒變成了踏踏。
風雪中,沈檸不敢再低頭藏在聞佩蘭身后,她也努力的警惕四周。
好在一直都還好。
那……
半晌后,沈檸盯向前方,她似乎聽到了刀劍之聲。
才在這邊的山坡轉個大彎,就看到一個府衛的尸體,一個黑衣人的尸體。
更前面,九個黑衣人還在圍著那邊的馬車動手。
而還手的……
沈檸不敢有半點猶豫的摸出自己的火槍。
“下馬。”
火槍的后座力太恐怖。
在馬上打槍,她很有可能被掀翻下去。
“相信我嗎?”
聞佩蘭抬手,“按著我的肩頭打。”
沈檸自然是相信她的,時間也太過緊急,她沒廢話,果然就把火槍架到了她的肩上。
聞佩蘭鞭子一甩,捆住她們倆后,一手執韁繩,一手幫她穩住火槍。
此時,范大明已經拎著他的大刀,殺過去了。
黑衣人發現他們了,迅速分出三人。
沈檸算計好時間,迅速以火折子點燃火繩。
一聲巨響,提刀過來的黑衣人當場就被轟下了馬。
“嘶聿聿”
沈檸身下的馬兒,也受了驚,跳起來長嘶一聲,好在聞佩蘭拉得緊,它最終跑了幾步后,又穩了下來。
“王八蛋”
黑衣人一方沒想到她們居然會有火槍。
急忙又分出兩個人。
他們的速度極快。
但是,沈檸有聞佩蘭扶槍后,動作也不差。
迅速裝填火藥、鉛丸和引線。
好在這些東西她一份份的都用油紙包著,咬開紙尾,倒進去就行。
對方越來越近了,火折子點上引線,沈檸在將要看到對方大刀時,又是‘嘭’的一槍。
“啊”
“嘶聿聿”
慘叫和馬鳴同時響起。
眼見同來的又一個黑衣人穩住馬兒,要趁火槍沒準備好時殺來,聞佩蘭鞭子一扯,另外一只手稍稍一帶,就把沈檸平穩的甩了下去,“太太離遠些。”
沈檸:“……”
她能咋辦呢?
她只能依靠火槍。
急跑數步后,她又忙著裝藥。
此時聞佩蘭的鞭子已經甩得‘咻咻’作響。
沈檸很遺憾,她就準備了六槍彈藥,如今已經打了四槍,現在只剩兩槍了。
打槍的手也又痛又麻,好在扶槍還行。
和聞佩蘭斗在一起的黑衣人瞅空向她這里瞅了瞅,發現人家嘴上叼著火折子,已經在放火繩,要不了多長時間,就又能開槍了,心里不由發虛。
火槍沒填好彈藥前,啥都不是。
但是填好了彈藥,那就不一樣了。
他……
他離這么近。
黑衣人邊戰邊退。
做出隨時逃跑,或者跳馬的準備。
逃跑看樣子有點難,但跳馬還是可以的。
只要躲過這一槍……
不對,剛剛這女人喊放槍的女人叫什么?
太太!
對!是太太。
這女人是沈氏?
寧國府的沈氏?
分心間,聞佩蘭的鞭子狠狠甩在他的右手上。
打在肉上的聲音很響很響。
他的刀應聲而落時,他的心也生出一股子狠勁來,另一手放棄韁繩,猛的一探,扯住鞭子。
但剛扯上,他就后悔了。
聞佩蘭猛的一扯,雖然他穩住了,可身體還是微微前傾。
卻在此時,聞佩蘭猛的躍起,借著對方拉扯的力道,一腳踢向他的腦袋。
身為護衛,遇到敵人,當然是護衛殺敵。
可是,太太不講武德,用火槍干。
算上剛剛的兩個,已經殺了四個。
聞佩蘭急切的想要殺一個,證明她不是吃白飯的,證明她可以。
“來的好!”
黑衣人身體猛的一側,強忍右手痛的時候,把落下的大刀又搶了回來。
就在這瞬間,聞佩蘭的鞭子已經借著她的腳,迅速在他腦袋上套了一個圈。
翻過身的聞佩蘭一掌拍在馬屁股上。
馬兒吃痛,‘嘶’的向前跑起。
聞佩蘭又猛的拉鞭,嘭的一聲,黑衣人摔在了地上,呼吸困難。
黑衣人要瘋了,他連忙揮動大刀,想要砍斷鞭子。
可是連砍兩下,脖子那里卻越來越緊,人家的鞭子卻隱有金屬之音。
娘的,有鋼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