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失望
一匹快馬從南城門直直入京,奔向皇城。
在家抄書糊口的賈政和王氏穿著厚厚的衣,難得進京。
昨天有村人進城說,寧國府大嫂子要不行了,夫妻兩個輾轉反側到半夜都沒睡好。
他們當年固然有錯,可是堂堂國公府,是什么人都能打進去的嗎?
藍枝就算當上女子軍的副尉官又如何?
小小的七品,國公府不給她開門,不認她,她就屁都不是。
去年和韃靼的大戰,沒有賈家一次又一次往那邊送藥,沒有在武庫司的賈璉給寧夏方便,不要說升官了,她能不能活都難說。
王氏一遍遍的念叨,讓本來已經認命的賈政心里很不是滋味。
尤其前些天,一個癩頭和尚到家里討水喝,說他們是天生的富貴命,還有一女該當極貴,怎么現在全變了?
他瘋瘋癲癲的,說話顛三倒四,賈政原想讓他喝了水就趕走,可是王氏居然還招待上了,給了一個白面饅頭,問他怎么就有一女極貴,結果人家說,他女兒合該在宮中,伺候當今,風光省親的。
王氏當時就愣住了。
他也愣住了。
待到回神,和尚卻又跑沒影了。
這幾天王氏神神道道,非說他們一家子的富貴命,被大嫂子用邪術添到東府了。
她對孩子們好,那是她心中有愧。
要不然,本來都仰他們鼻息的東府,怎么一下子就起來了?
賈政想反駁。
子不語怪力亂神。
可有時候,他也沒辦法說服自己啊!
他想說大嫂整學堂是好事,如今的賈家族學據說很好。
抄賴家是正事,一家子碩鼠,連他爹的陪葬都偷。
還庫銀……,也是應該的。
讀了很多書的他,找不到大嫂的錯。
可午夜夢回也忍不住的嘆息出聲。
懷疑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借命借運邪術,要不然,他堂堂國公之子,不該落此下場啊!
他不是紈绔啊!
他酷愛讀書,雖然比不得東府的大哥,但少時誰不夸他?
他忠厚有錯?被人騙了是他的錯?
賈政不明白。
王氏天天念叨要找那癩頭和尚,他也跟著找了找。
雖然并沒有找到,但是這個心啊……
賈政和王氏都明白,如今的他們若冒然然的進京,找大嫂說她借命借運,不僅不會有人相信,甚至很可能被某些人暗地里害了。
但昨兒村人進京賣山貨,說京里都在傳,寧國府又要掛白了,他們兩人就忍不住的想要進京看一看。
若老天有眼,大嫂子真的不行了,那……,賈珍不成事,蓉哥兒未長大,東府還得仰西府鼻息,而西府是他娘做主。
賈政感覺自己回家多哭哭,也許還能進那個家門呢?
雖然如今的女兒不可能再進宮,但她還是侯夫人啊!
還有珠兒,等他考了官,再尋一尋賈家在軍中的老人,按住藍枝,他們也未必不能和他一起外放,到沒外人認識的地方,回歸他們的富貴人生。
這富貴本就是他們自己的。
是投胎時老天給的,沈氏不該如此對他們。
“不行了,我們去吃碗羊肉面吧!”
王氏一大早起來,就跟賈政一人喝了一碗粥,一個雞蛋餅。
一路走來,差不多一個時辰呢。
早就餓的前胸貼后背了。
雖說她已漸漸適應了餓這一事實,但如今她不想忍了,她馬上就要回歸富貴生活了啊!
“順便再朝人打聽打聽,那惡婦死了沒。”
賈政:“……”
他一聲沒吭的就帶她往前面的面館去。
兒子們建議他抄書,或者就默家中的孤本賣錢。
賈政試了一下,默了一本以前常看的,賺了十多兩銀子,還了家中欠債。
但也因為要默那書,錯過了正月十六送敬堂哥的事。
老太太因為這個,還特意讓林之孝來家把他罵了一頓。
如今……
敬堂哥的棺材又回了鐵檻寺。
一次沒送走,二次再送,就要兩人同行了吧?
抱著這個美好愿望,他靜聽王氏打聽寧國府的事。
此時,他還不知道,他老娘因為沈檸病重,自己嚇自己其實也病倒了。
這邊沈檸才好一點,那邊老太太不相信府醫的水平,也叫了太醫。
“這是……鎮驚安神的方子?”
賈赦雖然啥都是半吊子,但這鎮驚安神的方子,是府醫正讓母親喝的呀。
這藥父親年老的時候也常喝。
但那是因為他常年在外打仗,身上各種病痛多,后來又因為太子和大哥的事,心神不安,失眠、多夢、心悸的厲害。
那時候睡個好覺對他而言已經成了奢侈,所以,常用此等方子。
但老太太……
“是!”
王太醫的臉上掛起職業微笑,“老太太身體上沒什么大礙,就是這些天可能想的有些多,睡不安枕才引發了心悸。”
“這樣啊……,麻煩您了。”
賈赦給林之孝使了個眼色,讓他給王太醫封個大點的紅封。
看他們走遠,才隨手把藥方給小廝,“去抓藥。”
到了此時,他終于后知后覺的想到老娘為何非要他找和尚、道士做法事的初衷。
老太太這是被大嫂突然病重嚇著了,是要化煞吧?
大哥哪怕真成了煞鬼,也不可能對大嫂出手的。
后來又去道觀看過哥哥好幾回的賈赦清楚哥哥的隱忍和不易。
他遠離,最后裝著向道,是想上面的兩位放心,是想家人平安。
哪怕死……
他也和太子一樣,算計了一把啊!
賈赦心中難受的很。
也幸好珍兒病急亂投醫,他剛提就立馬附和,要不然……
賈赦磨了磨牙,都懶得回去看老太太那病歪歪的樣子了,大袖一甩,直接走人。
賈母本來挺擔心自己得了重病的。
雖說今兒一早,東府那邊已經說沈氏好些了,可她這心悸的毛病到底又成了心頭的一根刺。
只是當大夫的,通常都不會在病人面前說你得了重病,要怎么怎么。
老太太等著大兒子進來,套他的話。
可是沒想到,一等沒來,二等還沒影。
“鴛鴦,去看看你們老爺現在在哪?”
賈母有氣無力的,都懶得看一直陪在這里的邢氏。
這個沒用的,但凡機靈點,都會自己去找赦兒,哪用得著她老人家吩咐?
“是!”
鴛鴦看了太太邢氏一眼,腳步匆匆的出去了。
沒一會,回來時,她的面色略有古怪。
“老爺呢?”
邢氏被婆婆用眼神剜了好幾下,總算機靈了點。
“老爺回去了。”
鴛鴦給老太太掖了掖了被角,“說是他的雕版還有好多沒做。”說到這里,她盡量堆上了笑,“老太太,您這里沒大礙,要不然老爺也顧不得他的雕版活兒。”
賈母:“……”
很生氣,但……似乎又很有理。
兒子是個蠢的,但孝心方面沒問題。
想到兒子這幾天兩頭跑,沈氏那邊才好一點,聽到她說家里的府醫可能不太好,就馬上張羅給請太醫,還請了相熟的王太醫,賈母突然就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多了。
肯定是她沒大病,兒子才屁股一扭就走了。
“赦兒的雕版是不是很難?我怎么看他手上都有傷?”
賈母又用譴責的目光看向邢氏。
“那傷不是做雕版弄的。”
邢氏只能道:“是這幾天打架弄的。”
老爺剛開始雕東西的時候,確實常常受傷,但是如今的雕版是木頭的,木頭比石頭好弄多了,而且迎春還給做了好些個指套,如今根本就不可能受傷。
“……那你也看著點,他年紀也不小了。”
賈母被憋了一下,再次譴責之后,生怕這個不會說話的蠢婦再堵她,迅速轉移話題,“對了,玥兒得封縣主時,你也在場,是不是封了之后,沈氏就好些了?”
“好像是呢。”
邢氏收到鴛鴦的眼神示意,忙忙點頭,“大嫂子當時很不好了,要不然我們也不能全在那里。”
聽到那邊讓孩子們過去,可把他們嚇著了。
所以就全都過去了。
只是大嫂當時就剩幾口氣了,他們沒敢進去,讓她消耗。
邢氏和賈赦一樣,怕這個家沒了大嫂。
妯娌三個,她只服大嫂。
大嫂也從來沒對她用過什么心機,更不曾看不起她。
從宮里得了什么,往這邊府里送的時候,也必有她的一份。
比起王氏,那簡直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昨兒大嫂不好,她太擔心了,都求老天把王氏的壽給大嫂渡一點。
好在老天有眼。
連皇上和皇后娘娘都連夜封玥兒為縣主,給大嫂沖喜。
這事吧,往皇上皇后那里說,可能更好。
“嗯,沈氏是個有福的,玥兒也是個有福的。”
老太太看大媳婦的目光,難得溫和了些,“對了,不是說玥兒當時也有些發燒嗎?今天可好了?”
“好了好了。”
邢氏笑,“珍兒和蓉哥兒瞎折騰,昨兒我們已經說過他們了。”
她難得能行使嬸子的威風,可把他們好好說了一頓。
就是尤氏在旁,也老老實實的聽著呢。
“那就好!”
賈母自覺身體沒啥大事了,閉上眼睛道:“折騰了一夜,我沒睡好,你們想來也沒睡好,都去歇歇吧!”
“誒”
難得婆婆能體貼,邢氏哪能不應?
“那您好生歇會兒,晚間我再來看您。”
晚上她還得過來伺候飯。
邢氏原先特別羨慕老太太,覺著自己老了,也讓媳婦這樣伺候。
正好出出她被王氏欺負的氣。
但如今嘛……
她覺得她還是跟東府大嫂學的好。
媳婦雖然也姓王,但如今不管是對她,還是對迎春,都是極好的。
昨兒鳳丫頭也在那邊府里陪了一夜,現在不在,也是因為玥兒得封縣主,大嫂又好了,族老們把她叫去,商量雖在孝期,但這天大的喜事,無論如何也要在自家辦幾桌,自家人熱鬧一下,沖一沖金人帶來的晦氣。
“晚上我也不用你來了。”
老太太暫時不想見她。
這個媳婦不會說話,看著她,吃飯都會少些胃口。
“你去東府看看鳳丫頭她們,你嫂子生病,尤氏又有了身孕,雖在孝期,但玥兒得封縣主是大喜事,哪怕只自家人熱鬧呢,也要搞的好看一點。”
“誒,媳婦聽您的。”
邢氏現在就愛到東府去。
所以走的時候,滿面笑容。
此時,一碗羊肉面下肚的賈政和王氏,卻都沒了來時的興頭。
皇上居然連夜封了賈玥那個小崽子為縣主?
這是怕沈氏熬不過去,給她沖喜吧?
沒聽到寧國府掛白,賈政和王氏都懷疑是沖成功了。
他們二房如今連個官都沒有,能跟深得皇上皇后青眼的沈氏斗嗎?
王氏想嘔血。
皇上皇后憑什么對沈氏另眼相待?
不就是還庫銀嗎?
當時他們西府也還了呀?
憑什么所有功勞如今都給了沈氏那個妖婦?
王氏現在只覺她是妖婦。
不行,她還得去找那個癩頭和尚。
他既然能算出她家的情況,那肯定有法子再給他們轉回點。
“老爺,還去那邊嗎?”
王氏不想去了。
她被趕出那個家門,祭祖家宴啥的也都不叫她,她要是回去,被人看到,還不知道會被笑話成什么樣了。
“……不去了。”
賈政在心里嘆了一口氣,“去糧鋪買點米,我們就回吧!”
開春種地,他和王氏都不會,肯定要請人的。
請人干活不得給人弄口飯?
家里的糧食已經不多了。
賈政如今最不想的就是餓肚子。
沒了曾經的山珍海味,粗茶淡飯若是都不得,那活著還有啥意思?
“早上沒趕上村里的牛車,如今可得跟上。”
要不然,他是背不動米的。
兩個人帶了希望而來,收獲滿滿失望而回。
御書房,下了朝,皇帝正苦命的批各地奏章。
“皇上”
匆匆進來的劉安滿是高興的語氣,讓皇帝倏然抬頭,“什么事?”
“大喜啊,第二艘裝了四百萬兩銀子的船已經到了。”
什么?
皇帝果然大喜,“是昨兒的海東青出力了?”
“是!”
劉安笑,“我們的人監測到,那海東青往海上去的,跟以前走的路不一樣。”
那些人是怕沈夫人去世,他們也不能得好,才急急馬上調銀的。
要不然……
肯定還得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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