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趟門?
胡貍聽到于生的話怔了一下,然后立刻飛快地把剩下幾個碗在尾巴上擦干水,又隨手抓起一條尾巴擦了擦嘴上的芝麻醬:“好,我這就可以了..”
于生眼角一跳一跳地看著這姑娘:“倒也沒那么著急——你就用尾巴擦嘴啊?”
胡貍低頭看了看尾巴尖上的芝麻醬,這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又把尾巴放進水池里搓洗著,洗完了在于生面前使勁一陣甩。
“我習慣了...”她小聲嘀咕著,“忘了家里有更好用的東西。”
“沒事,問題不大,”于生擦了擦臉上的水,“另外,下次甩水的時候注意點旁邊的人——還有電器。”
“啊,抱歉恩公!”胡貍這才發現自己甩了于生一臉水,頓時又慌里慌張地湊過來,用另外的干燥尾巴胡亂胡著后者的臉,一邊擦著一邊問道,“那...要去哪啊?是需要打架了嗎?”
“停停停我自己會擦——”于生手忙腳亂地擋開了在自己臉上亂擦的尾巴,又從嘴里吐出兩根銀白色的絨毛來,“我們要返回那座山谷一趟,但這次應該不用打架。”
胡貍瞬間停止了動作,整個人都緊繃著站在原地。
她眼底的緊張和懼怕當然瞞不過旁人的眼睛——事實上于生開口之前就知道她肯定是這個反應。但正因如此,他才覺得一定要讓胡貍去看一眼那座山谷此刻的怪異變化。
“別怕,我在呢,”他上前一步,輕輕按了按狐貍姑娘的頭發,“我知道你很抵觸那個地方,但那邊發生了一些古怪的變化,我覺得有必要讓你親眼去看看。放心吧,不會再被困在里面的。”
胡貍怔怔地看著于生,過了好幾秒,她才有些僵硬地點點頭,仿佛是用了莫大的勇氣來下這個決定。
于生便拉著她回到餐廳,又帶上了已經等了好一會的小人偶,開啟那扇通往山谷異域的大門之后,三人(雖然含人量不高)邁步而入。
陽光下的山谷映入眼簾,清新的微風吹過谷底,遠方的山巖和荒地沐浴著天光,夜幕退去之后,一切都顯得如此光彩鮮明。甚至就連那“盛宴”之后殘存的滿目瘡痍,也因這天光的籠罩而顯得...柔和而令人安心起來。
艾琳坐在于生肩膀上,睜大眼睛看著山谷中此刻的風景,愣了半天才冒出一句:“這可真是于生鉆進煉丹爐——邪了門
于生瞬間就把原本想說的話給忘了,扭頭神色復雜地看著肩膀上的艾琳:“你能不能別用我來創造歇后語?”
“那你先跟我解釋解釋這是怎么回事——”艾琳抬手指了指眼前的山谷,“實體—饑餓的氣息真就徹底消退了啊!這地方我感覺著甚至已經不是原來的‘異域’了!”
“已經不是原來的異城了?”于生注意到了艾琳的說法,表情微微一變,“這是什么意思?”
“環境完全改變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感覺出來那種‘氛圍’上的區別,這地方現在有一種....”艾琳說著,微微皺起眉,扭頭上下看了于生好幾眼,才有些遲疑地繼續說道,“有一種你的氛圍,或者說..梧桐路66號的氛圍。”
于生:“...?”
而就在于生愣神的時候,胡貍也緊張兮兮地打量了周圍很久,她在剛穿過大門的時候還渾身緊繃,但現在已經只剩下了滿臉困惑——她不像艾琳那樣對異域有著奇特而精確的“感知”能力,但作為妖狐的她,對于環境中那些曾經威脅過自己的東西會有著本能的感知。
實體—饑餓真的徹底從這里消失了,而且經過了這么長時間都絲毫沒有重新生成的跡象。就在這時,于生的話打斷了胡貍和艾琳的注意力:“我想讓你們看的還不止這個。”
一邊說著,他一邊原地蹲了下來,將手伸向前方那片坑坑洼洼的泥土地。那里遍布著曾經被實體—饑餓的觸須捕食之后而殘留的溝壑與腐蝕痕跡。胡貍和艾琳不明所以,但都下意識地看向了于生手指的方向。
她們看到那里的泥土正在緩慢開始涌動。
她們聽到泥土深處傳來輕微的摩擦聲響。
地面開始愈合,溝壑被逐漸填平,腐蝕被迅速消弭。
有綠意出現在土石之間,纖柔,脆弱,但那些細小的綠色足以令人陷入驚愕。山谷正在“痊愈”,這是此刻艾琳腦海中唯一能想到的形容。
她脖子僵硬地轉過頭,看著旁邊于生的臉。于生則長長地呼了口氣,慢慢站起身子。
在他身邊方圓幾十米的范圍內,地面已經漸漸恢復過來,但這也已經是他此刻能做到的極限了。
更遠范圍的土地,他能感知到自己與其之間的微妙聯系,卻不能像這樣簡單地直接“激活”或者“重塑”它們。
不過即便如此,他也能感覺到自己此刻做的事情對整座山谷都產生了影響,就好像埋下了一顆種子,開啟了一場緩慢的持續反應,他感覺整座山谷都正在逐步蘇醒過來,并一點點恢復生機。
“你怎么做到的?”艾琳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
“具體的原理不清楚,但這應該同樣是‘血”建立起來的聯系,”于生在思考中慢慢說道,“從上次事件結束之后,我就感覺自己和這座山谷建立起了某種穩定的‘聯系”,大概是因為在這破地兒死了太多次吧,出血量都夠澆地了....反正從某個瞬間之后,我就感覺到了它,就像這樣。”
他指了指腳下那片已經痊愈的土地。
艾琳驚愕地,甚至有些驚悚地看著于生的眼睛,憋半天冒出一句:“你的血究竟是什么邪門玩意兒?!”
緊接著她又反應過來:“等等!那你還用你的血給我塑造身體了,還抹在我的畫框上,豈不是說你也能控制...”“不能,”于生間言頓時嘆了口氣,“我要能控制你還至于晚上睡覺被你踹一宿?”
艾琳想了想,松了口氣:“哦,倒也是。”
隨后她便看向了始終沒說話的胡貍:“你老家是修仙的,你見解不一樣,你怎么看?”胡貍一臉崇拜地看著于生:“恩公,仙法高深,可通自然變化,可以當園林綠化仙人!”于生:“..”
他一下子都不好確定這個狐貍姑娘到底是不是在夸自己,就當是夸獎吧。
“我就不該指望你能有什么看法,”艾琳則在聽到胡貍的回答之后嘆了口氣,又伸手戳了戳于生的腦袋,“總之你跟山谷之間的‘聯系”先可以放在一邊,現在最關鍵的是盤踞在這地方的‘實體’——這么長時間都沒有再生,怕不是真的沒了啊。”
“這種事以前真的沒有發生過?”于生有些懷疑。
“當然沒有,最起碼我沒聽說過,”艾琳回答得毫不遲疑,“實體是異域運行過程中的‘必然現象”,而不是可消滅的獨立個體,異域在,實體就在,可是話又說回來——
小人偶頓了頓,目光有些微妙地看著周圍。
“現在這整個山谷的‘氛圍”都發生了改變,起碼從我的感覺上,它確實已經不再是那座孕育實體—饑餓的異域了,那要這么說的話,實體—饑餓真的會永久消失...
人偶小姐眉頭緊鎖,仿佛是邏輯上找到了能解釋的說法,理性上卻怎么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一旁的胡貍卻不懂得艾琳在糾結什么,她只是理解了一件事:那個怪物,好像永遠都不會回來了。她伸手拽了拽于生的袖子:“以后,不會再有那個怪物出來傷人了?”
“好像是,”于生思考了一下,輕輕點頭,“除非這座山谷脫離了跟我的聯系,而且還能自己變回之前的樣子。”聽到這個答復,胡貍便呆呆地看著于生,一時間也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
而后她便忽然撲了上來,使勁抱住了于生——力氣之大甚至讓于生此刻遠比常人強壯不知多少倍的軀體都瞬間吱嘎作響,而且不光這樣,她甚至還把一大堆尾巴都纏了上來:“恩公,太好了!太好了!”
于生哪想到這一出,他這瞬間肺里的空氣都快被擠干凈了,別說感受妖狐的懷抱溫不溫暖了,他就覺得自己跟被七八個液壓鉗從各個方向裹住一般:“松..松.快死了..尾巴...
胡貍這才反應過來,趕緊一松手,驚跳著蹦到一旁:“啊!抱歉恩公——我一激動就…………”
于生劫后余生,兩手撐著膝蓋使勁喘氣,好半天才有力氣擺擺手:“你……你尾巴的勁兒怎么也那么大!”
“也嚇我一跳!”艾琳也使勁抗議著,“你一尾巴就呼過來了,差點把我掃下去!”
胡貍就擱那使勁道歉,耳朵都快貼到頭皮上了…….
但看得出來,她仍然很高興。
那是一種甚至超出了她當初逃出異域時的、徹底而安心的喜悅之情。
于生這時候也終于喘勻了氣(順便修復好了身上的幾處輕微骨裂),他抬手按了按胡貍的頭發,讓這姑娘安下心來,便直起身子,抬頭看向遠方。
艾琳一瞬間就注意到了于生的動作和表情變化。
小人偶立刻對胡貍說道:“我覺得他又要有點子了…………”
“要不要往遠處走走?”于生果然開口道,“你們說,這山谷外面會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