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生長
“孤兒院站起來了……”
李林在電話里語氣急促地說道，作為一個精英干員——雖然可能還沒有那么資深——這個年輕人總是能沉得住氣的，但至少這一次，他眼前的情況顯然已經超出了他接受過的所有培訓和實戰經驗。
“嚴格說，是那兩座樓，它們正在‘生長’，就像變成了某種植物一樣，一邊發出巨大的聲音一邊纏繞在一起——我們已經向上級請求支援，現在我們正退至圍墻外，附近街區在緊急疏散，剛才地下也傳來了……”
電話中的聲音突然開始斷斷續續，就像受到了強烈的干擾，而緊接著，于生便聽到了嬰兒的啼哭，以及警報拉響一樣的刺耳噪音，起初他以為這聲音還是自己腦海里的那些，但下一秒他便意識到它們是從手機聽筒里傳出來的——
來自電話對面的嬰兒啼哭聲，和他腦海中的噪音重迭在了一起，令他甚至有些眩暈。
直到艾琳咋咋呼呼的動靜終于讓他驚醒過來：“哎！于生于生！到底啥事啊！咋了啊！什么啊？！”
“安卡艾拉……孤兒院才tm是那個晦暗天使的容器！”于生猛地吸了一口氣，伸手就召喚出了一扇通往遠方的大門，“胡貍，艾琳，你們跟我來！”
但緊接著他又猛地想到了什么，開啟大門的動作突然停在原地。
他抬起頭，看向四周的營地小屋——在血建立起來的聯系中，他能感覺到幾乎每一個孩子現在都已經陷入了沉睡，而其中有一部分，這時候甚至已經進入了庇護荒原。
“艾琳，”于生扭頭看向人偶，“你一個人兵分兩路……”
“這是人話嗎？！”
“別打岔——你兵分兩路，分心去一趟庇護荒原，還記得當初咱們是怎么打開通往黑森林的傳送門的嗎？我剛才想到一件事，或許能幫我突破黑森林里那些狼群，這要用到你的能力……”
說到這他頓了頓，眼神中漸漸浮現出一絲異樣的光彩。
那是艾琳熟悉的，“于生有了個點子”的光彩。
“我要給安卡艾拉來一波大的……”
黑暗的夜空中，怪異的轟鳴呼嘯與吱吱嘎嘎的噪聲令人不安地回蕩著，仿佛整個世界都正在某種無可匹敵的力量下被撕扯、洞穿，巨大的，由鋼筋水泥和怪異的黑色物質混合而成的結構體就像某種迅猛生長且失控的肢體一般向著天空延伸，并在延伸過程中不斷纏繞、變形，形成仿佛螺旋一般的結構，那一幕……
就像一根正在貫通天空與大地的扭曲臍帶。
然而只要退出到孤兒院的圍墻之外，所有的怪異轟鳴和恐怖景象就都會消失不見，從附近的街區看向孤兒院方向，這里似乎一切仍舊正常，那可怕的異變和侵蝕，好像只是一幕被困在圍墻里的幻象而已。
然而李林知道，那東西正在“外溢”，他能清楚地看到黑暗中的圍墻在時不時鼓起，就像即將生產的胎兒在子宮中活動手腳一般，在撤退到圍墻外部之后，他也偶爾能聽到夜空中傳來的異響，抬頭看向天空，每隔一兩分鐘則會看到那糾纏生長的“臍帶”結構驟然浮現，雖然只持續一個瞬間，但它確確實實還在生長，每一次都顯得更加猙獰怪異。
撤退前設置在孤兒院圍墻內的感應設備在傳來無數混亂的數據，監控圖像上呈現出的畫面越來越不像現實，有諸多難以名狀的影子正在從那兩棟大樓周圍浮現出來，它們看上去像是搖晃的人群，掙扎的肢體，以及更加可怖的非人之物。
而就在這時，李林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一扇虛幻的門出現在附近的空氣中，大門打開，旅社三人組的身影從中走了出來。
不知為何，他突然松了口氣——就像見到了特勤局派來的支援一樣放松。
于生從大門中快步走出，手里拎著他那根駭人的棍棒，他徑直走向李林，同時回頭看了一眼孤兒院的大門。
那扇門在夜色中時不時扭曲著，就像有什么東西正在不斷沖撞它，試圖從這一圈圍墻規劃出來的“禁地”里跑出來一般。
“現在情況怎么樣？”于生收回視線，看向眼前的特勤局干員，“我看到那兩棟樓還是……”
“異變目前被限制在圍墻內，只有走進去才能觀察到，但情況正在外溢，”李林飛快地打斷了于生，語氣急促地解釋著，“在撤退之前，我們本來嘗試沖進那兩棟大樓里緊急設置一些監控裝置，但那兩座樓幾乎眨眼間便改變了自己的結構——它就好像能察覺到我們的意圖一般，‘抹掉’了自己的大門，還釋放出大量扭曲的陰影試圖攔住我們——所以我們只能先撤到這里。”
于生點了點頭：“明白了，你先留在這，我們仨進去看看。”
李林一下子愣了：“等會！就你們仨？直接闖進去？”
于生這時候已經邁出腳步，聞言扭頭看了一眼：“對啊，不然呢？”
“不是，我以為你們會有什么更詳細的方案，或者等特勤局的后續支援到位之后打個配合……起碼有個戰斗計劃什么的……”
“啊，”于生撓撓下巴，迅速尋思了一下之后搖搖頭，“還真沒想那么多——鄙社是非專業社團。”
說完他已經邁開大步，就這么當著李林和他一幫目瞪口呆的同事的面走過了那道正在夜空中鼓脹變形的大門。
然后，于生便看到了在那一道圍墻之內的“真實”。
東、西兩座主樓的上半部分已經變成了一堆怪異的碎片，在斷裂的墻體結構內，是仿佛纖維一樣怪異的黑色物質在支撐著那些碎塊，而樓體的下半部分雖然還勉強保持原樣，卻也已經完全被濃重的陰影覆蓋——而除了這兩座主樓之外，整個孤兒院里更是隨處可見四溢的陰影和起伏蠕動的物質，孩子們曾經玩耍的秋千架和滑梯被那些物質裹挾吞沒，沙坑與花壇里蕩漾著墨水般質感的可疑液體，而嬰兒的啼哭聲……正在從于生的腦海和現實中同時傳來。
“惡……”艾琳緊緊抓住了于生的頭發，小人偶渾身都緊繃起來，“我忽然覺得咱們直接闖進去不是什么好主意……”
一旁的胡貍也炸了毛，九條尾巴跟開屏似的支棱著：“恩公，好像走不進去……”
然而于生卻沒有開口，他只是死死盯著那宛若巨大臍帶般纏繞在一起的兩座主樓——
他發現自己好像能看到一些李林還有艾琳、胡貍都看不到的東西。
他看到在那兩座扭曲拔升的主樓之間，在院區涌動的黑色物質之間，其實是有一條路的。
他看到有淡淡的發光痕跡沿著已經破碎變形的地面蔓延，一直蔓延到曾經是東樓的那堆螺旋結構里面。
有微微的熱量從胸口附近傳來，越來越明顯，甚至帶著隱隱的灼燒與震顫。
于生伸手在懷里摸索著，很快找到了熱量的來源。
一顆有著螺旋尖端的子彈。
它正在發熱，就像剛剛從炙熱的槍膛中打出來一般，在執行著飛向目標的使命。
眼角的余光中，于生看到那些在戶外活動區起伏的黑色陰影正在漸漸變成林立的樹木，被粘稠物質裹挾吞噬的秋千架和滑梯表面正在慢慢綻放出密林中的繁花。
小紅帽要行走在郊外的小路上。
大灰狼要在小路上襲擊落單的女孩。
狼外婆在最后的小屋等著自己的獵物。
而獵人——獵人會穿過森林，抵達小屋。
“跟我來……”
于生輕聲說道，他慢慢握緊了手中的子彈，仿佛循著直覺邁步一般，走向了那兩座相互纏繞著，仍然不斷在夜空中“生長”著的主樓。
胡貍毫不猶豫地跟了上來，雖然她的九條尾巴還是跟劍冢似的炸著毛。
艾琳一只手抱著于生的腦袋，眼睛瞪得老大，然后使勁一揮手：“哎……嗨呀不管了！我可是愛麗絲小屋的人偶！”
漆黑的絲線從人偶雙手中生出，在三人身旁漂浮纏繞，編織成虛虛實實的屏障。
于生就好像沒有聽到身邊的聲音，只是循著直覺往前走著，漸漸的，他好像已經看不見那些涌動的陰影與粘稠詭異的物質，看不見那些歪斜扭曲的墻壁和被封死阻塞的門窗，他在微光中前進，踏上只有他自己才能看見的密徑，在艾琳的小聲驚呼中穿過一道道影子和看似堵死的墻壁、大門——在于生的視野里，他只不過是經過了一些林間的光影。
一樓的大廳中密林叢生，接待處的門口擠滿了灌木叢，一道干枯的樹干橫倒在通往二樓的樓梯前，藤蔓從屋頂垂下，附近的墻壁裂開，里面的教室里充盈著黃昏般的微光。
于生攀上覆蓋著藤蔓的土坡，從一扇窗戶中穿過干枯的樹洞，用手中棍棒撥開擋路的草叢，他在小路盡頭停了下來，看到腳邊的泥土和腐葉間落著一塊牌子。
牌子上寫著“閱覽室”的字眼。
“對，閱覽室——對孤兒院里長大的孩子們而言，所有的‘故事’都離不開這地方。”
他小聲嘀咕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