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杲從自家那棟低調的小別墅出發,慢悠悠地朝北斗河大堤晃去,也就兩里地的腳程。一路上,他穿過涌口村的街市,兩旁是錯落有致的村民街巷,時不時有頑童的嬉鬧聲傳來,還有村民阿姨大叔們三五成群,或站或坐,聊著家長里短。李一杲走得隨性,時而駐足傾聽,時而低頭沉思,還不忘用因果神識四處探察,心里頭就盼著能從這些街頭巷尾的閑聊中,捕捉到那么一絲絲靈感。
以前的珠江三角洲河流縱橫交錯,密得像張網。有時候走上兩三公里,就能碰到好幾條細細窄窄的小河流,寬點的也就七八丈,窄的甚至不足三丈寬。當地人管這些小河流叫“涌”,聽起來就挺有特色的,不叫河。涌口村啊,以前可是有好幾條“涌”直接通到沙灣古鎮的,但這幾十年,隨著工業化進程的推進和房地產的大開發,好多“涌”都慢慢消失了。現在涌口村就剩下兩條最寬的涌還保持著當年的風貌,一條是西邊的大巷涌,它從北斗河筆直地通向沙灣古鎮;另一條是東邊的大涌口涌,它一頭接著大巷涌,沿著市良路蜿蜒向東,到了金沙麗水小區旁邊,就拐了個大彎兒向南流去,彎彎曲曲地繞著金沙麗水和涌口村轉了一圈,最后從東邊悄悄地流進了北斗河。
李一杲順著大涌口涌邊的小路,一路溜達到了大涌口橋頭的涌口大道,這才停下腳步。他找了個舒服的地兒,背靠著橋墩,耳朵豎得老高,聚精會神地聽起橋邊一群小孩在那兒吹牛聊天。
幾個小屁孩圍在一起,吵得不可開交,都在較勁誰的東西更大、更牛。一開始,他們各說各的,比的是蛇蟲鼠蟻、飛禽走獸誰更厲害。比著比著,話題就升級了,開始比天上飛的飛機和地上跑的車誰更牛。小屁孩們自然而然地分成了兩派,一派專挑地面跑的,從小車到卡車、大貨車、火車、高鐵,一路炫耀;另一派則盯著天上飛的,從無人機到大飛機、戰斗機、航天飛機,甚至空間站,一樣樣亮出來。
比了一陣子,地面派感覺形勢不妙,趕緊把海上跑的也算進自己的陣營,護衛艦、導彈驅逐艦,甚至航空母艦都搬出來助陣了。飛天派一看這架勢,眼瞅著就要輸了,急中生智,把科幻里的大家伙也拉出來遛遛,航天母艦、宇宙艦隊,一股腦兒全上了。這下子,地面派可不干了,馬上跳出來反對,說那些玩意兒不能算天上的,得歸地面派,理由也簡單直接:“地球是咱們地面派的,星球也是地面派的!”
李一杲站在一旁,聽著這幫小孩天馬行空的爭吵,嘴角忍不住上揚,心里頭覺得既好笑又有趣。不過,這看似無厘頭的吵架,卻讓他心里頭泛起了嘀咕:“天和地,這界限到底咋分呢?啥是天,啥又是地?空間里有天地之分,那時間呢?時間這玩意兒,有沒有天地之別呢?”
李一杲轉身,繼續沿著大涌口涌邊的小徑,悠悠地朝北斗河的方向走去。不多時,他便踏入了一片農場的廣闊田野之中。涌口村緊挨著北斗河的飲用水取水口,那座水廠,可是番禺區的生命線,滋養著兩百八十萬番禺百姓和九十多萬南沙人的日常生活。因此,這地方的環保管控嚴得跟什么似的,河堤沿岸保護得那叫一個好,簡直就是世外桃源的翻版,傳統的桑基魚田風貌在這里得到了完美的保留。
農場里,一片片綠油油的農田在陽光下泛著光澤,波光粼粼的魚塘里,魚兒歡快地游弋。每次來到這兒,李一杲都覺得心里頭特別舒坦。
這不,魚塘邊幾個老頭正圍坐一圈,一邊悠哉游哉地釣著魚,一邊聊著天兒。李一杲湊近一聽,嘿,他們正琢磨著釣上來的魚是做成臘魚好呢,還是直接燉了吃。
珠江三角洲的魚塘里,非洲鯽魚可是常客。這非洲鯽魚又叫羅非魚,是一種淡水魚。它的生存能力可不是蓋的,低氧環境對它來說那就是小菜一碟,就算在一些受污染的水域,它也能活得有滋有味。珠三角的好多魚塘,活水都沒了,萬一魚塘出點啥岔子,氧氣泵跟不上,第二天魚塘里的魚可能就全軍覆沒了,就剩下一堆非洲鯽魚在那兒撒歡兒。
非洲鯽魚還有個好處,那就是長得快,繁殖力也強。一般養個五個月左右,就能長到三十厘米以上,上市賣了。這魚的肉質啊,鮮美細嫩,還沒有那些細小魚刺,家里有孩子的,吃起來特別放心。
不過話說回來,非洲鯽魚這優點啊,有時候也成了缺點。它繁殖得太快了,生長速度也快,生存力又強,種群數量一多,就把其他本土魚類的生存空間給擠占了。這樣一來,水體里的魚類品種就單一了,原本的生態平衡也給破壞了。所以啊,它就被當成了自然生態的殺手魚類,自然河流里可不能隨便放。不過呢,這桑基魚塘的老板們可是樂壞了,隨便扔一批非洲鯽魚苗到魚塘里,過幾個月,魚塘就滿滿當當的都是魚了,連供氧泵都省了。
等到非洲鯽魚長到差不多大小,老板們就不給它們投喂了,直接開放釣魚,收點錢讓釣魚佬們進來釣。這樣既不用抓魚,又能賺錢,簡直就是雙贏的好辦法。這幾個老頭啊,就是入冬之后經常來釣魚的熟客。前段時間他們每天釣的魚都特別多,這種魚賣掉也不值幾個錢,吃又吃不完,所以啊,他們大多數都把釣回來的魚做成了臘魚儲存起來。
別說,這非洲鯽魚做成的臘魚啊,味道比很多魚類的臘魚都要好。所以,入冬之后做臘魚就成了非洲鯽魚的常規處理方法了。
“哎,老黃,你是本地人,最懂番禺這邊的天氣了。我鄰居見我臘魚,還跟我說過了冬至就不能臘魚,那咱們是不是過幾天就不能再臘魚啦?”一個老頭捋著花白的胡子,眉頭微微蹙起,眼神里滿是對這即將逝去的臘魚季節的不舍。
“可不是嘛,”老黃點了點頭,語氣里透著幾分認真,“大雪之后、冬至之前,那才是臘魚的黃金時節呢。天氣干燥,一滴雨都不下,臘魚正好。可冬至一過,天氣就變得跟孩子的臉似的,說變就變,又冷又潮濕,有時候還莫名其妙地回暖。臘魚啊,得靠那連續的好天氣來曬,要是碰上陰雨連綿的潮濕天,那魚曬不干,可就容易壞了,吃起來也沒那股子鮮香味了。”
說著說著,老黃嘆了口氣,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自己的魚簍。里面已經躺著好幾條活蹦亂跳的非洲鯽魚,它們似乎還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即將發生改變。老黃心里盤算著,再過幾天,恐怕就算釣到非洲鯽魚也沒地方處理了,得換個釣魚場了。他眼中閃過一絲留戀,心里暗暗較勁,今天怎么都得把釣魚入場券的錢翻倍掙回來,不能虧了這臘魚季節的最后一點時光。
幾個老頭顯然不是本地人,他們聽著老黃滔滔不絕地介紹著本地的天氣變化,還建議今天就當作是臘魚季節的最后一天來釣魚,都紛紛點頭表示贊同。他們望著老黃那滿是經驗的臉龐,心里不禁生出一絲敬意。他們都知道,這臘魚的季節眼看就要過去了,再想品嘗到那香噴噴的臘魚,就得等到明年這個時候了。于是,他們更加珍惜這最后的釣魚時光,手中的魚竿也揮動得更加起勁了。
李一杲小時候家里臘魚可沒少吃,對那臘魚的味道熟悉得很。在陜西,從立冬開始一直到第二年立春,都是臘魚的好時節。所以,當李一杲把父母接到番禺定居后,他母親還以為這邊也一樣,第一年立冬就張羅著臘魚。結果,臘魚還沒干透,呼啦啦一場臺風就來了,這下可糟了糕,半干的臘魚只好匆匆收進冰箱。
趙不瓊是本地人,可為啥沒提醒婆婆呢?原來趙不瓊家里富裕,哪里做過這些臘魚的活兒,對這些傳統家庭的生活小竅門,她是一點兒也不了解。眼見婆婆的臘魚搞砸了,她心里也挺不是滋味,趕緊拿起電話給師娘打聽。這才知道,沙灣古鎮這邊有“過冬不臘魚”的說法,一年里頭,只有大雪之后、冬至之前這短短十幾天能臘魚。不到大雪,天氣還會回暖,臺風說來就來,不能臘;過了冬至,毛毛雨下個不停,天氣潮濕,也不能臘了。
“看來,這二十四節氣,到了不同地方,差別還真大。那易經里說的時空變化,會不會也因人而異、因地方而異呢?”李一杲聽著老人們的談論,心里頭也犯起了嘀咕。
他一邊琢磨著,一邊繼續往北斗河大堤走去,沒幾步就踏上了大堤。
北斗河涌口村這邊,沿岸有不少小碼頭,碼頭就一條獨木橋能過去,木樁上拴著小小的打魚木舢板。這種小舢板,別的地方怕是早就沒影了,就涌口村還有不少。李一杲聽涌口村的人說,全村三四百條舢板漁船,早上出去北斗河打魚的村民還不少。村民們打上來的魚,就在村里的農貿市場賣,那河里的魚鮮得很。李一杲的老媽最愛大清早跑來瞅瞅有啥河鮮,買到河蝦就成了一家人的美事,那河蝦的鮮味,比養殖蝦可強太多了,李三問更是吃得停不下來。
走上北斗河大堤,一股河面吹來的涼風嗖嗖地直往衣領里鉆,李一杲不禁打了個寒顫,連忙把衣襟裹得更緊了些。隨后,他挪步至河邊的大堤下,找了個地兒蹲下,冷風從頭頂呼嘯而過,這下感覺好多了,沒那么刺骨了。
北斗河,作為珠江磨刀門的一條主水道,那水量、那河面,都不是一般的大。特別是這北斗河這一段,窄的地方也有百丈寬,寬的地方更是一里開外,一眼望不到邊。說來也怪,北斗河的河水跟咱內地的江河就是不一樣,它跟大海似的,也有漲潮落潮。出海口那漲潮漲到最高的時候,叫做滿潮,潮高都能超過七尺;落潮落到最低的時候,叫做干潮,潮高就剩下不足兩尺了。雖說北斗河離出海口還有幾十公里遠,但這潮起潮落的,也帶著北斗河的河水跟著一起起伏,這景象李一杲小時候可從沒見過。自從來了沙灣古鎮定居,他對這河水能潮漲潮落的事兒是越來越感興趣,沒事兒就愛來北斗河邊看看潮汐。
李一杲蹲在河堤下面,瞅著河水退了好長一段距離,心里明白,現在是落潮時候,而且眼瞅著就要退到最低點了。他挪到河水邊,眼睛瞪得溜圓,仔細在河岸的石頭縫里翻騰,想看看有沒有躲著的小螃蟹。嘿,還真讓他瞧見了幾只,可惜啊,都小得可憐。他嘆了口氣,心說這么丁點兒大的小螃蟹,哪兒有肉吃啊,還是算了吧,不抓了。
轉悠了一會兒,李一杲的鞋子沾滿了泥巴,臟兮兮的。他走回河堤上,心里琢磨著,這要是回家讓趙不瓊瞧見了,非得挨罵不可。于是,他趕緊在草叢里揪了一把草,蹲下身子,仔仔細細地把鞋子上的泥巴擦了個干凈,這才重新穿上鞋,踏上了回家的路。
回家的路上,李一杲晃悠悠地走著,不經意間路過了農場的那個釣魚塘。幾個老頭正巧從塘邊走出來,一見李一杲,那個被大伙兒叫做老黃的老頭兒,臉上堆滿了笑,打趣道:“靚仔,咋兩手空空的呢?瞧瞧我這魚簍,滿當當的羅非魚,要不要來點?這臘魚可是正當季,最后一波了。”
李一杲瞅了瞅老黃的魚簍,嘿,還真是收獲滿滿,羅非魚一條挨著一條,少說也有十幾條,估摸著一條得有一斤重,加起來怎么也得有十來斤了。他攤了攤手,“我倒是想買,可你這魚沒稱重,我也沒袋子裝啊,咋買?”
旁邊一個看熱鬧的老頭湊了上來,笑嘻嘻地說:“這簡單,咱們這兒人手一個魚簍,給你一個就是了。這魚簍裝滿能裝三十條魚,你就裝滿一簍子。這羅非魚,條條都是一斤往上,咱就按一斤一條算,便宜你了。外面市場上七八塊一斤,咱這兒就五塊錢一條,三十條一百五,咋樣?”
李一杲看了看這幾個老頭,個個魚簍里都裝了大半簍的羅非魚,估摸著這幾天釣魚釣上癮了,家里臘魚都堆成山了。他想了想,干脆說:“這樣吧,你們勻一勻,湊兩個魚簍,一個裝三十條,總共六十條,我給你們三百塊,成不?”
老頭們一聽,樂呵得不行,立馬就開始分魚,這兒挪幾條,那兒挪幾條,不一會兒,兩個魚簍就裝滿了,正好六十條。李一杲爽快地掃了碼付了款,老黃也按照各人出的魚數量轉了賬。幾個老頭提著剩下的魚,喜滋滋地跟李一杲告了別,各自回家了。
李一杲提著兩個魚簍,剛走了百把米,就感覺手臂酸得不行,心里直呼后悔:“哎喲喂,買魚的時候咋就沒想到呢,我這文弱書生一個,這兩袋加起來六十斤啊,沉得要命,可累死我了。”
他摸了摸增強現實眼鏡的右耳,快速撥通了趙不瓊的電話。趙不瓊一接起來就問:“老公,你跑哪兒去了?”
“夫人啊,我快累趴下了,趕緊來救駕啊!”李一杲哀嚎道。說著,他把自己的位置共享給了趙不瓊。趙不瓊一看,距離家不過幾百米,奇怪地問:“你不是快到家了嗎,咋還要救駕呢,出啥事兒了?”
李一杲趕緊用增強現實眼鏡對著魚簍一掃,趙不瓊立馬就看到了兩個滿滿當當的魚簍,頓時笑了起來:“這么多魚啊,行,你等著,我開車過去接你。”
沒一會兒,趙不瓊就到了,把兩個魚簍往車上一放,兩人上了車,一眨眼就回到了家。李毅迎出門來,幫兒子兒媳把魚簍搬進屋里。李一杲的母親一看,又是兩大魚簍羅非魚,頓時愁得眉頭緊鎖:“兒子啊,現在天臺陽臺都曬滿了羅非魚,你還買這么多回來,都沒地方曬了!”
李毅趕緊拉著老婆,一邊往廚房搬魚,一邊安慰道:“沒事兒沒事兒,這好辦,咱們用晾衣桿做兩層曬,兩層不夠就弄三層,這小事兒我搞定,保證有地方曬。”
搞定那兩大魚簍非洲鯽魚后,趙不瓊拉著李一杲回到了房間,一邊幫他拍著身上的塵土,一邊好奇地問:“老公,今天怎么想起買這么多非洲鯽魚了?你平時可是從不進菜市場的門啊。”
李一杲笑著把買魚的過程給趙不瓊講述了一遍,講到最后,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那幾個老頭,真是給我帶來了大啟發。所以,買他們的羅非魚,也算是感謝他們的一種方式吧。”
“哦?有啟發?”趙不瓊眼睛一亮,立刻想到了什么,“是不是卦序的問題有頭緒了?”
“那必須的!”李一杲得意地站了起來,擺了個自認為很帥的姿勢,伸手假裝捋了捋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子,微微抬頭望向天花板,用低沉而神秘的語調緩緩說道:“宇宙在乎手,萬化生乎身!日、月、年、歲、紀,一切都在我的因果律中運轉!”
趙不瓊伸手輕輕拍了他一下,笑道:“得了得了,你又不是韓一飛那個憨家伙,學他裝什么帥啊?快說說,到底有什么啟發?”
李一杲正打算給趙不瓊講講他的啟發,隔壁房間突然傳來李三問稚嫩的聲音:“爸,你們太吵了!我還要做功課呢!”
李一杲吐了吐舌頭,兒子這一聲吼,讓他剛才那股子耍帥的勁兒瞬間沒了。趙不瓊趕忙回應道:“知道啦!我這就教訓你爸!”說著,她拉著李一杲,兩人像做賊一樣,悄悄地溜上了三樓小天臺的小茶亭。
在茶亭里坐下后,李一杲一臉無奈地說:“這小子,才幾歲啊?就開始教訓起老子來了。”
趙不瓊哈哈大笑,調侃道:“我聽說你小時候,不也跟你爸這么說話的嘛?”
李一杲連忙擺手,想岔開這個話題:“不說這個了,我跟你說說我推演卦序的啟發。”
李一杲開始給趙不瓊細細道來,時間被他劃分成了日、月、年、歲、紀這五個階段。地球自轉一圈,那叫做一日,這事兒大家都懂;月球圍著地球轉一圈,一個月也就這么來了,也不陌生;地球繞著太陽跑一圈,一年就過去了,這些概念誰都清楚。
不過,說到“歲”和“紀”,李一杲可就不是按常理出牌了,他只是借了這倆詞兒,里頭的意思卻跟大伙兒想的完全不一樣。
在講這倆新概念之前,李一杲先聊了聊那些跟著日、月、年走的生物們。“你看那細菌,大多數的生命周期,一天就完事兒了。就像大腸桿菌,二十分鐘就能生出一代來,新一代一出來,老一輩的就‘退休’了。還有能看見的小生物,比如蜉蝣,成蟲之后,也就一天的功夫,一輩子就過去了。一個月過一輩子的也不少,小丑魚、果蠅都是。說到一年過一生的,那更多了,蝴蝶就是,一輩子整整一年。”
趙不瓊腦子轉得快,馬上就接上了話:“你是說,生命周期跟那天上星星轉來轉去的有關系?”說著說著,她就想到了人和一甲子的紀年方式。人這一輩子,平均下來八十年左右,偶爾有個百歲老人,那可是稀罕事兒。她疑惑地問:“可是,人這一輩子,總不能六十年就算一個輪回吧?”
李一杲輕輕擺了擺手,接著說道:“六十年一甲子,這說法起初是古人盯著金、木、水、火、土這五顆行星,看它們啥時候能湊一塊兒,算出來的周期。但其實吧,這五星連珠并不是真的一條直線串起來,它們之間還是有夾角的。夾角30度以內的,大概六十年能碰上一次。可要是15度夾角以內的,那得120年左右才來一回。所以說,六十年一次的五星連珠,那算是‘假’的,真正的五星連珠周期,得120年左右,我給它起了個名兒,叫‘歲’,一歲就是120年,人這一輩子,也就這么一個周期輪回。”
“真的嗎?”趙不瓊眉頭一皺,滿臉懷疑,“你等等,我上網查查看。”
說著,趙不瓊就在增強現實眼鏡中呼叫出手機界面,開始搜資料。不一會兒,她就找到了關于五星連珠的信息,原來這五星連珠還真不止一種周期,還有個二十年一次的。她突然想起老爸以前提過的三元九運,好像也是二十年一個輪回,估計跟這個有點關系。不過那個周期的五星連珠,夾角大得能拐好幾個彎兒,60度以內都算勉強了。
“嘿,你還真說對了。”趙不瓊點了點頭,想了想又說,“不過,現在大家都習慣了一年就是一歲,你這魔改不太好,換個稱呼唄?”
李一杲搖了搖頭,堅持道:“不好改啊!而且,我這稱呼其實更符合古人的意思。木星,古時候叫歲星,轉一圈12年,所以木星的一歲就是12年。我把這歲改成120年,其實也更貼切。”
“好吧好吧,不跟你犟了,就當是咱們倆的小秘密稱呼吧。”趙不瓊妥協道,“那你接著說說,一紀是啥意思?”
李一杲清了清嗓子,說道:“銀河天年那影片不是說了嘛,太陽繞著銀河轉一圈,那叫天年。我呢,就把這個周期叫做一紀,大概2.25億年。這個周期啊,是把地球上所有生物都看作一個宏觀的生命體。一紀過去,就像是生物界經歷了一場大滅絕,然后下一個紀,就是另一種生物了,寒武紀、侏羅紀那些,不都是這么一次次生物大滅絕走過來的嗎?你那些侏羅紀、恐龍的電影,沒少看吧?”
“哎呀,你真是磨嘰,能不能直接爽快地給答案呀?”趙不瓊略帶幾分不耐地抱怨道。
趙不瓊平時很少對李一杲流露出這樣的情緒。畢竟,她來自豪門家庭,而李一杲只是教師家庭出身,她以往總帶著些許心理上的優越感,對李一杲總是溫聲細語,扮演著溫婉賢淑的角色,以此彰顯自己的修養。
然而,自從京城歸來,她猛然發覺,自己那點因家庭背景而生的心理優勢早已煙消云散。如今,她唯一還算自信的,就剩下推演卦象的本事了。可眼下,這本事也派不上用場,李一杲總是說得含糊其辭,讓她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煩躁。
李一杲見趙不瓊不悅,連忙擺手示意投降:“好了好了,其實很簡單的。第一步,先確定下一個卦象改變,是左邊的乾卦變,還是右邊的遁卦變,或者兩個卦象一起變;第二步,把變了的卦象后面跟著的十二個卦都列出來,新的卦象肯定就在這十二個里面的下一個或者前一個;第三步,再確定是往前翻還是往后翻,這不就能馬上知道下一個卦象是啥了嘛。”
趙不瓊聽了李一杲的解釋,眼前豁然開朗,終于明白他之前那一大堆話是啥意思了,也知道了該怎么推演。她想了想,首先排除了乾卦的變化:“你的意思是說,六十年甲子紀年,其實也有兩段?所以,左右兩個卦象就相當于這兩段,不同階段翻不同的卦象,對吧?”
“哈哈哈,師妹,你可真是聰明絕頂!沒錯,就是這個意思!”李一杲贊不絕口。
“第一步其實挺明確的啊,”趙不瓊悠然翻開真影易的第一頁,指尖輕點著“歸卦”的卦象,“咱們有爻柱變,那自然是柱穩如山,爻動如風嘛。滴水巖公司誕生了滴水巖朱雀,朱雀屬火,陽性十足,這不就是乾卦的定海神針嘛。所以,左邊的爻變柱是定盤星,穩如老狗;右邊呢,才是變數的舞臺。”她眨眨眼,又補了一句,“還記得歸卦那會兒,左邊是我,右邊是你,我沒變,你一回京城,嘿,多了段記憶,這不就是你變了嘛!”
“哇塞,師妹,你簡直是神算子!全中!”李一杲一臉崇拜,贊美之詞如泉涌,“那接下來,第二步,排序大業走起!”
趙不瓊眼疾手快,抽出一張白紙,手腕一轉,一個圓潤的圈兒躍然紙上。接著,她仿佛變戲法般,將圓圈十二等分,再翻開周易,天山遁卦起頭,后續的十一個卦象依次落入圈中的每一個小格子,宛如星辰般有序排列:最頂端是天山遁卦,緊接著是大壯卦、晉卦、明夷卦、家人卦、睽卦、蹇卦、解卦、損卦、益卦、夬卦,最終落腳于姤卦。
李一杲瞅著那圓圈,忍俊不禁:“師妹,你這畫的,活脫脫一個時鐘啊,十二個時辰,分得清清楚楚。”
趙不瓊聞言,定睛一看,嘿,還真像那么回事,零點位置正好是天山遁卦。她靈機一動,索性在每個卦象旁添上了對應的鐘點:遁卦守著0點,也是12點的交界;大壯卦對應1點;晉卦2點;明夷卦3點;家人卦溫馨地在4點;睽卦5點;蹇卦6點;解卦7點;損卦8點;益卦9點,寓意滿滿;夬卦10點;姤卦則在11點靜候。
趙不瓊望著自己標注好的“時鐘”,心里那叫一個美,仿佛打開了創新的大門,她得意洋洋地指著圖說:“瞧見沒,這就是我的杰作——卦象推演時鐘圖,懂了嗎?”
李一杲又是一陣爽朗大笑,“懂了懂了!當代女巫趙不瓊的獨創,卦序時鐘圖,絕了!”
李一杲瞅著趙不瓊那眉飛色舞的樣子,知道她心情正佳,便不急著催她推演下一個卦象,而是聊起了自己出去溜達時碰到的一件趣事。他繪聲繪色地講著,說是遇見一群頑童吵架,爭得面紅耳赤,就為了地上跑的和天上飛的哪個更厲害。
趙不瓊一聽,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李一杲的言外之意。她手指輕輕點著卦象推演時鐘圖,若有所思地問:“你的意思是說,如果發生天地大變局,那六點鐘位置的蹇卦,也有可能成為新的變卦?”
“對頭!師妹就是機靈!”李一杲不吝贊美,笑得見牙不見眼,“要是天地大變,那就是六點鐘的位置得留意。要是東風強勢,壓過了西風,那三點鐘的卦象說不定就得動起來;反過來,西風要是蓋過了東風,九點鐘的卦象也可能有變。”
趙不瓊心領神會,知道李一杲說的“東風”和“西風”,其實就是指圍繞真我余影公司的資本拉鋸戰。西方的大摩投行和自己這邊,誰也沒占上風,既不是東風壓倒西風,也不是西風壓倒東風,那兩個卦象自然就先放一邊了。
這么一想,就剩下六點鐘的位置,那么,現在是否存在天地變?趙不瓊眉頭微蹙,沉思片刻,覺得天地變這玩意兒太玄乎,不好捉摸。她抬頭看向李一杲,問道:“天地變,這怎么個算法呢?”
如果在往昔,李一杲對天與地的界限分得那是清清楚楚。天與地,不單是大自然里那片遼闊無垠,更是社會里的一套無形規矩。李一杲,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老百姓,他對天與地的理解,就跟大多數老百姓一樣樸素。在老百姓眼里,那些無法抗拒的力量,就像“天”一樣高高在上,不可觸犯;而那些能給他們帶來幫助,支撐他們生活下去的東西,就如同“地”一般,實實在在,給人以依靠。天與地的劃分,就是這么簡單直白。所以,才有了天子、天朝、天兵天將這些說法,那些未必是真神仙,不過是老百姓對那些強大到無法抗衡的力量的形象比喻罷了。
要是把這套說法挪到一家公司里頭,那老板就是天。李一杲剛創業那會兒,也是這么想的,他覺得自己能掌控公司的一切,是員工們心目中的天。因此,他得管好自己,得照著“天法道、道法自然”的規矩來。可如今,公司已經壯大成了巨無霸,他心里頭明白,自己早就不是那片天了。
那么,那些想吞并真我余影公司的強大資本,就是“天”了嗎?更不是了,那些不過是他的對手罷了,哪配得上“天”的尊稱。對他來說,現在滴水巖公司的“天”,是“渣渣人生-要有光”的那些規矩。那些規矩,已經成了他無法抗衡的強大力量。他要是稍微動一動,比如把混沌自組織系統改成別的模式,估計滴水巖公司要么會把他一腳踢開,恢復混沌自組織規矩,要么就會一眨眼工夫崩塌瓦解,不復存在。
說到滴水巖公司內部,李一杲自然是信心滿滿。可現如今,外頭的情況呢?地是啥?那不就是滴水巖公司那幾萬號同事、十幾萬加盟連鎖門店、幾十萬大話甄主、幾百萬生態鏈上的商家、幾億玩家用戶嘛。是他們,構成了真我余影公司的“大地”,滋養著真我余影公司的成長。現在大魔投行闖進來了,不也是想分一杯羹,搶這塊地盤嗎?這不就是“天地變”嘛,正實實在在地發生著呢。
李一杲向趙不瓊闡述了自己對“天與地”理念的最新領悟,末了,他總結陳詞:“盡管咱們的‘地盤’被滄美集團啃了一口,但瞧瞧咱們搞出來的妖界妖靈養成、神仙降臨系統,還有那薅羊毛系統,加盟店非但沒少,反而越來越多,玩家也是蜂擁而至。所以啊,天地反轉那一套,在咱這兒行不通。六點鐘方向的蹇卦,咱也可以拋一邊去了。”
趙不瓊聽后,連連點頭表示贊同:“那接下來,就是順時針走還是逆時針轉的問題了?”
“沒錯,”李一杲肯定道,“咱們現在是順著大潮流走,還是逆流而上呢?”
“這還用問?”趙不瓊一揮手,語氣堅定,“咱們干的活兒,公司走的路子,全都是反其道而行之!老板放手不管,連指揮棒都不要了;高管說了不算數,基層員工想怎么干就怎么干;除了最開始那幾條規矩,現在的新制度,連咱們自己都摸不著頭腦,全是人工智能通過大模型一頓操作,員工自己拍板決定;勞動合同?早成歷史了,現在都是事業合伙人;加盟店,你找不著一家掛‘真我余影’牌子的,全是加盟商自個兒的;廣告頁面?沒了!標題廣告?也沒了!插播廣告?全消失了!就剩線索當入口了;玩家點贊?沒有!倒是‘放屁’這種奇葩功能一大堆……反著來的數不勝數!這些,哪一條是跟傳統做法合拍的?全是反著來的,反得不能再反了!”
“對頭,這下簡單了!”李一杲手指一戳,指向逆時針方向11點位置的卦象,“既然全都是反正來的,那就是逆時針選擇了,就它了,沒錯!這卦象,天風逅卦、天后卦?好像就是在說你呢!”
天風姤卦的姤字讀音gou不讀hou,李一杲故意讀成hou,顯然是捧哏自己老婆的了,趙不瓊瞅了瞅那卦象,笑道:“這是天風姤卦,可不是天風逅卦哦!”
“差不多,差不多,讀音上就差那么點兒意思。”李一杲擺手笑道。
趙不瓊翻開周易的“天風姤卦”解讀,當看到里面竟然有“邂逅”的意思,頓時就不高興了,她一把將周易里面的天風姤卦的卦辭和解讀那一頁撕下來,丟給李一杲:“你自己看看,你想邂逅誰啊?”
李一杲指著卦辭上的“姤:女壯,勿用取女”,連忙喊冤:“你看,這不明明說了嘛,卦象里提示遇到的女人,可不能娶回家當老婆啊!”
趙不瓊一聽,火氣蹭地就上來了,氣道:“不娶?那你的意思是你想始亂終棄?這比不娶還惡劣呢!”
“姤”這個字,古語里就是遇的意思,講的是不期而遇,或者偶然相逢。天風姤卦,就象征著那種意想不到的碰面,這種碰面啊,說不定能帶來啥新變化或者新啟示呢。“女壯,勿用取女”,意思是說,偶爾碰到的那個女人,要是太強勢或者太主動了,可不適合娶回家當媳婦。這“女壯”啊,不單單是說女人身子骨壯實,更多的是指女人太主動,太強悍了。
“老婆,你這理解可不對頭啊!”李一杲繼續喊冤,還一本正經地糾正起來,“古時候,女人代表著繁殖權,那可是社會上頂重要的財產資源。這卦辭在周文王那時候的意思,跟咱們現在社會的理解,那完全是兩碼事!現在社會男女平等,女人可不是財產了,所以啊,得按現代社會的理解來。”
“那現在該怎么理解呢?”趙不瓊眉頭緊皺,一臉不悅:“如果你的解釋不通,就去跪搓衣板!”
“簡單得很嘛,”李一杲晃了晃腦袋,“就是咱們突然碰到有人硬往咱們手里塞錢,還是一大筆一大筆的,想不要都不行。看起來像是資本主動送上門來,其實啊,沒準兒安著什么壞心眼呢。這么下去,遲早要出問題的。”
李一杲一通添油加醋的解釋,還把榮貴君、趙雄、大摩投行那些人爭著搶著給自己送錢的事兒,拿出來舉例說了個遍,這才算是把趙不瓊給說服了。
要是放在修道之前,趙不瓊對于卦象提示的“邂逅”啊,那是一點兒也不在意。可是修道這幾年,她自己都成了先天起卦掐算的高手,掐算的結果還特別準,她就從原來的不信,變成了現在的迷信。生怕一點兒的小征兆,萬一應驗了可咋整?自家的男人,咋可能讓別的女人給染指呢?所以啊,她對這卦象里的“邂逅”啊,那是格外地在意。
趙不瓊突然想到,“邂逅”那肯定是曾經認識的人啊。于是,她就在腦子里把李一杲認識的年輕女子挨個兒過了一遍,確認沒有哪個女人能讓李一杲動心的,這才算是放下心來,認可了李一杲的解讀。
就這么著,新的卦象組合就出爐了:左邊乾卦穩如老狗,右邊的天山遁卦悄悄一變,就成了嶄新的天風姤卦。一幅全新的卦象圖景,就這么在眼前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