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艘船揚帆搖櫓,集中航行在淇水河道,揮旗并呼向前。
船只與水面貼合,小船載粟米豆料,大船載槍、矛、箭矢軍械。
從兗州行至河內郡在汲縣十五里外的渡口,讓河岸邊的軍吏揮旗攔下。
負責運送糧秣的崔琰有些疑惑,想開口詢問。
只聽見岸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呼喊道:“季珪,我奉使君令來此告知,載運糧草器械的漕船無需再向前,汲縣破城在即,船隊歇息半日,然后再直送汲縣郊外。”
崔琰行至船頭,微瞇凝視岸邊看究竟何人在說話,原來是孫公祐啊。
雖說兩人皆在東郡的關太守曹署為掾吏,相知已久為故交,但也不能以私廢公。
崔琰大聲問道:“公祐可有攜帶印封文牘,若無文牘遞來對印,請恕不能聽從。”
“有,自然有。”孫乾趕緊從馬背行囊里掏出一卷文牘,高高舉起。
崔琰遂使人放下小船,前往岸邊將印封的竹簡帶上來,拿出船艙的印泥板仔細對照。
檢查了數遍,確認沒有絲毫不對的地方,接著下令揮旗令船隊靠岸。
“季珪,我就猜你來的迅速,收到使君傳令后,我一路沿河畔駕馬,就怕沒攔住你。”孫乾笑著指崔琰說道。
崔琰清秀的臉頓時苦笑,拱手歉意道:“公祐見諒,琰承蒙使君看重,肩負大軍糧草運輸重任,兢兢業業不敢有半分疏忽。”
孫乾不在意地擺了擺手。
以使君的印綬為信,任誰都會這般謹慎,他又并非心胸狹隘之人,對此毫不介懷。
歇息半日,船隊再度起航,孫乾一行隨著前往指路,汲縣郊外一二里處有使君規劃好的地點。
漕船到達后,靠岸邊駐停。
崔琰讓人搬運糧草和軍械,拿出文冊與孫乾等眾軍吏站在岸邊一一核對鉤稽。
水運速度快,運送的民夫和輔卒吃的都是攜帶的干糧,粟米小麥則沒有損耗。
“小麥、稗米、粲米與苜蓿稈、豆類、芻稾、茭草,共計有九萬六千三百一十斛。”
“箭矢八萬三千支、修繕好的皮甲和扎甲五百二十三副、弓弩千七百張、刀刃三千四百把、槍矛二千一百桿。”
“其余雜物,草藥、帛布、麻布、袍服各一船。”
崔琰邊鉤稽,邊對孫乾說道。
后勤運輸可是一件極其辛苦的事,負責運輸的主官要么不遇事,遇見了便是大事。
運送軍械和糧草,最怕通航河段多有淺灘與礁險,崔琰寧愿把沉重的器械放在前邊抵御風險,也好過把裝載糧秣的船艘擺前面。
他深知青、兗二州最缺的是粟米,不是軍械。
見物資盡數交付給孫乾及岸邊搬運的輔卒,州掾吏荀攸也趕來核對完一番,崔琰這才松了一口氣。
然后對兩人拱手道:“荀君、公祐,琰還有重任在身,就此告辭了。”
漕船卸完糧草和軍械,他就要空船順河而下,返回濟陰和山陽郡,等待重新運輸下一批糧食。
自打他負責運送以來,不得不感嘆還是水運便捷,無怪使君到處修水利。
揖禮告辭之后,荀攸站在河岸邊望著船隊順流越來越小,暗嘆道:“難怪奉孝數度向使君推舉,崔季珪的確是個人才呀。”
另一邊,工匠和輔卒伐木打造的二架攻城沖車正在拆卸,駐守汲縣的涼州賊軍遇見比城墻還高的沖車,一個時辰不到就被張飛率部攻下城頭。
甲營軍士持長錘與長刀踩著沖車里的樓梯,快步沖向城墻,摧堅破敵長驅直入,沒多久就將抵抗的涼州軍殺的陣腳大亂節節敗退,慘叫聲不絕于耳。
涼州軍也傻眼,和關東諸侯軍激戰已久,就從來沒遇見過渾身包鐵甲,只有面部露出極小的縫隙的重甲步軍。
長矛都被用力捅斷,也才在對方身上留個凹陷,甚至還引起了仇恨,那甲士不顧他人的鋒矛阻攔,徑直朝他殺來。
涼州士卒驚叫一聲,丟下斷矛拔腿就跑。
張飛被攔下腳步,見狀不由怒道:“鄙夫休要逃跑,為何不敢與我決死一戰?!”
等他持刀接連斬殺數人,讓涼州軍不敢靠近時,先前那個兵卒早跑的沒了蹤跡。
張飛只好捺下胸口的火,忿罵道:“豎子爾!”
鐵甲營登上城墻,乘勝追擊殺進城里的街道,一路掩殺沖至縣衙,見縣府火起無奈撤出,甲胄在身沒辦法救火,且殘余敵軍尚未肅清,卸甲去打水滅火太過冒險。
只能把縣衙附近容易引火的東西搬離,避免火勢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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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登營緊隨其后從城頭進來,趙震趕緊分人手控制火勢,其他士卒結盾陣挨家挨戶,踹門而入肅清躲藏在各處的涼州賊軍。
有些已經換了庶民的衣服,藏匿黔首家宅之內,竟無百姓敢指出,老翁老嫗抱頭縮項,半天憋不出一句話。
青州士卒卻眼尖的發現,婦人雖衣不遮體懷抱幼兒,卻仍然隱晦地用手指家中唯一男丁。
伍長遂心領神會,本來要退出屋里頭,在轉身的一瞬間,將其擒拿撲倒在地。
幾名軍卒把對方強按在地上,不顧對方的求饒,撕開衣服檢查身上疤痕,見果然有箭矢刀疤,伍長再度厲聲詢問老翁和老嫗,敢有賊不舉告者,當與其同死。
老嫗這才顫顫巍巍說道:“此賊殺我長子一家,又擄我幼子做民夫守城,至今不知生死,我們怕再無嗣子消息方不敢告知足下。”
伍長沉默片刻道:“大漢宗親劉使君已率王師收復汲縣,你幼子若無戰死在城頭,應當無事。”
“倘若不幸歿亡,不還有子息后嗣嗎?”伍長指著婦人懷中的幼兒道。
“那非我兒之嗣也!”老翁憤恨地怒罵道。
婦人聞言低頭,緊緊懷抱幼兒不語。
伍長望見頓然明白,只好輕輕嘆息。
轉身狠狠一腳朝涼州賊軍的下體踢去,慘厲的叫聲徹響屋內。
士卒用平原方言問道:“伍長,使君說不需要降卒,要不要拉去外面就地格殺?!”
伍長頷首點頭,待涼州兵被架起時,叫停袍澤扯下對方深衣,扔在婦人腳下。
抬頭對老翁道:“天下暴亂不止,能活命已是萬幸,有子孫繼嗣總歸比斷了好。”
說完,便帶著士卒袍澤跨出門外。
聽見甲葉聲越來越弱,婦人看向地上的衣袍,潸潸揉眼抹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