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劉備率軍如期而至相縣。
沛國相陳珪領屬吏出城迎接,置備了諸多的酒食犒軍。
“沛地父老百姓翹首以盼玄德公久矣。”
陳珪一再作揖行禮道。
“陳公,這是何意呀?”
劉備指著跟在陳珪身后的隨從,端著棜案放有印綬。
“余羞愧難當,蒙恩為沛國郡相,袁術肆行暴虐摧城,百姓哭泣聲尚聞,珪守持一隅無力御敵,沛地百年之興,一朝而毀豈不惜哉。”
“玄德公時望所歸率軍誅暴,沛地皆愿從于公者,此乃為良也,望玄德公毋以委為辭。”
陳珪諾諾連聲道。
好家伙,劉備眉頭微微一動,詫異的看著陳珪的表演。
難怪催得那么急,原來是想連沛地都扔給他,望著兩鬢斑白的陳珪,不由感嘆真是老謀深算的老狐貍,怕早想將沛國送給他,只苦于找不到說辭罷。
現在借著袁術攻沛地,直接把沛國相讓給他劉玄德,還給了合理出兵淮南的借口,叫袁公路吃不了兜著走。
眼下只要劉備接印綬,那袁術就和青、兗、徐三州干上了,不過……
“陳公不可。”劉備輕微嘆氣,推辭道:“備率眾而來只為平亂安民,并非貪圖沛地,還是把印綬收起來吧。”
“沛國盼望玄德公久矣,今如旱災逢甘雨,望公莫推辭。”
陳珪恭請趨奉道。
“玄德公,莫要推辭啊。”
“沛地不能沒有玄德公。”
“袁術逆份背離漢主,沛國傾覆在際,令忠貞之人垂涕,請公以百姓士族為重,勿要推讓。”
沛國屬吏功曹、主簿、書佐等人跟在陳珪身后也紛紛勸說道。
而頭戴儒冠,身穿官布袍,留著短山羊胡須的青年勸誡的聲音最大。
一下子蓋住了其余的掾長佐史等人,讓劉備也不禁把目光瞥過去。
陳珪見狀指向引薦說:“玄德公,此乃沛地主簿,出身潁川陳氏名為陳群字長文,昔日太丘長陳君之孫也。”
見自己果然引起了玄德公的注意,陳群無疑心中竊喜,急忙上前數步,低眉作揖道:“潁川陳長文見過玄德公。”
劉備輕輕頷首,遂笑道:“我聽過文若提起過你,為潁川杰出的俊才,數年前曾書信去陳氏,沒想到長文竟在沛地仕出。”
玄德公不提還好,一提陳群腸子都快要悔青了。
那時劉備任青州刺史,公孫瓚接連敗退返回了幽州,袁紹聲望大震,陳氏上下都不看好劉玄德能在冀州牧袁紹和兗州刺史劉岱的圍困下殺出來。
對于荀彧的來信,陳氏都是婉言拒絕,況且青州地處河北,不少潁川望族更看好袁紹占據河北四州。
劉備是宗室,也只是先漢宗室,而幽州牧劉虞還是光武一脈的宗親,雖有賢名卻成不了大事,遲早被袁本初所兼并。
誰料風雨晦冥,天下士人皆以為劉玄德即將身陷囹圄,沒想到東郡之役擊破劉岱數萬卒,又攻鄴城生擒名將顏良,敗文丑于洹水,斬殺匈奴單于子,河北大震!
短短一年時間,令天下疾風暴雨,大霧冥晦,因此而為變,所有士人均始料不及,意想不到。
接著興平元年劉備復破劉岱,盡收兗州八郡國,八十余縣,興平二年率軍攻河內、河南收復雒陽祭祀宗廟,潁川舉郡而附。
同年陶謙上表劉玄德再兼徐州牧,而強如袁紹者不能制。
縱觀天下最強諸侯袁本初,初平二年就和公孫瓚交戰,時至今日建安元年,用六年時間還與公孫氏激戰不休。
再比較劉備迅疾的摧城拔地,不是高祖遺風又是什么。
遙想到高祖皇帝三年滅秦,四年滅楚般的迅速,士人忽然膝蓋發軟,好想膝行而前。
許多士子收拾行囊拜別當地縣令縣長,準備遠行投靠玄德公,現在路途遠點沒事,或許過兩三年就打回鄉里了,那時就富貴還鄉。
在這種情況下,本來可先上船的陳氏無疑慢了數步,只能跟著難兄難弟的辛氏撫髀長嘆。
“玄德公,當以百姓為重啊。”
陳群拱手,真心實意勸道。
如今潁川陳氏只想追趕荀氏與郭氏,為玄德公的基業刳肝瀝膽,所獻區區才智為公省事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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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備沉吟片刻,將身前的棜案印綬一推,復道:“古人云,無功不受祿,備率軍而來尚未破賊,何以兼領郡相?”
陳珪眼睛一轉,隱約猜到幾分劉使君明知領沛相更有借口前往淮南擊袁術,卻遲遲不肯受,怕是因沛地和別處不同,為漢家興起之地。
高祖曾言:游子悲故鄉,吾雖都關中,萬歲后魂魄猶樂思沛。
如今怕差了堵住悠悠之口的奉命。
陳珪不禁埋怨自己還是準備不足,差點讓玄德公下不來臺。
遂肅然整理袍冠,挺直腰桿上前一步,對著上天拱手道:“昔時我高祖皇帝,從沛縣起軍遂有天下,念及家鄉父老之功赦免賦稅,世世無有所出,若高祖泉下有知,豈能容忍袁氏禍害沛地父老,望使君念高祖之愿,哀憐之百姓,名副其實領沛地父兄除暴誅亂,并復庶民之樂土也。”
說完從隨從手中接過棜案印綬,跪地高舉于上。
“請使君念高祖之愿,攝沛地。”
功曹與書佐等屬吏異口同聲的下拜高呼。
說什么這次也不能讓陳群獨異于人,剛才是沒想到陳長文竟如此別出新意,用高喊來彰顯與眾不同,也不怕弄巧成拙得罪玄德公。
諸多長吏說完才發現,陳長文似乎并沒呼喊。
只見其豎子待他們喊完后,方不慌不忙踏出半步,謙恭下拜道:“使君出自高祖、孝文、孝景皇帝后,所攻所伐皆為平亂,運獨斷之明,則雷厲風行,此高祖神靈在上天施及子孫祐漢也。”
“使君當繼統以正君尊奉所祖,豈能因一時虛名而廢天下?!”
“望使君不可不思。”
陳群說完,重重跪地連下三拜。
沛國的諸多屬吏聽的都不由傻眼了,怎么還能從這么多方面來勸?
這到底是攝沛地,還是攝漢家?
你陳長文這套言辭未免也太領先了吧,放在數年后再用,怕也很合時宜啊!
能不能別老另開蹊徑,會顯得我們很迂拙啊。
長吏們心底苦澀道:“做吏太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