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郡的信都縣,作為光武翻盤之地,再度迎來了另一位劉氏宗親。
劉備命于禁先行率部接管信都,讓軍士把守各處要害之地,又把降卒的甲胄、弓弩、刀盾等共計萬九千六百二十具軍械,全部封進武庫,遣三百余戰兵看管。
城中的糧草讓輔卒盡數運出,送至城外的漢軍營壘。
因為袁尚等人的投降,快要接近日落,于禁即便速度再快,也無法在天黑之前,確保信都安全無恙。
萬一出了絲毫差錯,他于文則也擔當不起。
于是立馬折身返回城外,拱手稟報漢王,言道:“如今已快暮色,而信都各處尚未肅清,恐有肘腋之憂患,大王勿往也!”
劉備還在沉吟之中,張遼也站出來拱手說道:“今時不同往日,大王身系漢家社稷,豈能置身于險地乎?”
“袁尚等人特意選在日落而降,倘若其心不軌,欲設伏在城中,抱有玉石俱焚之心,屆時人物既盡,片瓦不存,天下當如何?”
“且當年高祖過柏人縣,亦有貫高、趙午等人藏于廁夾壁之中,意圖行刺天子。”
“大王興復漢家在即,更應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不能有絲毫疏忽大意。”
“望大王,勿輕小事,小事沉舟,勿輕小人,小人毒身。”
張遼拱手一拜,肅然說道。
現在多少人的功名富貴寄托在漢王身上,信都可是袁紹總攬河北之地,城中有多少死忠于袁氏之人,也未可得知。
假使藏有刺客,將不堪設想。
劉備聽完于禁與張遼的勸言,笑著擺手道:“文則,文遠毋慮也,備豈會不知兇險,之所以沉吟片刻,是細想是不是應該,把送來的冀州各郡戶籍、簿冊、田地、稅收等籍簿,先看一部分,還是待明后兩日,諸多掾吏抵達信都,再來鉤稽核查,并非想著今夜便進城。”
他怎么可能就這么進信都,睡哪都沒有睡在自己大營,且周圍有數萬軍士守護來的安全。
何況此刻已身為漢王,豈能麻痹大意。
不遠處的袁尚依稀聽見有人似乎在說城里設伏的事,頓時把他后背驚出一身冷汗。
他可沒做這種事情,如果真有人敢如此行事,當與袁氏無關,必然是個人所為,但他又害怕追責。
恐怖的猜想在袁尚心頭纏繞,下意識揪著披在身上不久的衣袍,身子微微抖動,瞧見漢王在遠處對士卒揮了揮手,立即就有人過來,將他們十余人全部押下去。
袁尚有些驚恐不安,有心想要求饒呼叫,走近的許褚見狀,直言笑道:“勿驚,勿驚,大王有令,你們今夜暫居軍營,待到明日進城,再找幾間院落安置汝等。”
“只要不行不軌之事,必然無憂矣,待到徹底平定幽州后,袁氏便能前往樂浪郡。”
“至于沮授、辛評,大王另有任用,荀君則按照約定行事便可。”
許褚奉劉備之命而來,對袁氏眾人笑道。
就在說話期間,身后馬兒嘶鳴,沒多久便有震耳欲聾的馬蹄聲響傳來,以及沉重的木輪的轉動聲。
“嘚嘚嘚……”
夜哨輪流收兵回營,吃過晚飯再度整裝出發,有漢兵卒正推輜重車連夜出征,除了一片畜牧與器械發出嘈雜聲外,其余無論戰兵與輔卒,皆在分批調度,沒有任何人互相交頭接耳。
沒有因天色將要盡黑,而驚疑不定,兵卒行兵列陣,隨著旌旗麾幟而動,數萬人在調度之時,盡是從容不迫,軍紀之強可見一斑。
讓投降的袁氏眾人忍不住為之驚嘆,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
當初袁公率十萬大軍南下,若是有三萬大軍能做到這般令行禁止,恐怕也不會敗得那么快。
而劉玄德卻能調動如此精銳之眾,足足七萬人馬,原以為河北人馬何其強壯,又有各家豪族送部曲蜂趨蟻附,占盡天時、地利、人和,南北二袁與曹孟德響應,足以一戰破青州。
料想漢室腐草之螢光,怎及天空之皓月,沒想到最后竟是袁公為螢光,劉備才是皓月,此刻想起過往,怎能不讓人痛哭流涕。
倘若能再來一次,必將劉玄德視為心腹大患也。
袁尚、劉氏、辛評、沮授、荀諶等人邊被押送走,一邊在欷歔流涕。
袁氏真正之敵,從來不是占據雒陽的董卓,也不是意圖強據冀州的公孫瓚,而是從涿縣而來,立足在青州的劉備。
沮授親眼望見漢軍調動,雖說僅是略窺一斑,卻也給了他不少震撼,就是因知曉青州分戰兵與輔卒,才更為吃驚。
連輔卒的精銳程度,也不比冀州服役三年的久役之士要差。
這種兵卒放在河北,已然可以作為交戰之兵,至于軍中的雜事多為民夫、役夫所為。
而在青州軍當中這般久役之卒,大多時間是用來埋鍋造飯、伐木搭建浮橋與打造營壘,以及運輸糧草軍械等輜重,這也太過于奢侈了罷。
雖然早有耳聞,但不是親眼所見,誰又相信劉備廢郡國兵役制度,而在各縣建內外軍府,竟能有如此大的成效。
沮授想到許攸還曾出言嘲諷,劉玄德在青州逞性妄為亂改兵制,必將自食惡果。
結果呢?
自己交戰不利,困守城中,還遭亂卒殘害而死。
沮授不覺自言嘆道:“青州西有泰山,南臨瑯琊,東負海饒,北橫大河,此所謂四塞之地,由此縱橫四出,掃定河北與中原群雄,成高屋建瓴之勢,沃野二千里,足富精兵十余萬,可為帝王興起之地也。”
“漢王既得其地,待天下紛亂之時,閉關養銳,復耕糧草,伺隙而動,此乃大王之關中與益州也。”
說罷,沮授自嘲地搖了搖頭。
說句實話,沮氏后悔沒早見漢王。
就在另一邊,劉備下令把信都的降卒降吏分開管理后,又調令韓牧等諸將持袁紹留下的印信、符節,使各部率軍疾速趕往安平郡的扶柳、堂陽、南宮、陘縣、武邑、觀津、下博、武遂、饒陽、安平、南深澤、阜城等縣城,接管各項事宜。
各縣的縣令、縣丞、縣尉暫且不作變動,先掌控各地兵卒,封鎖武庫與糧倉不許閑雜人等接近。
讓辛評、沮授與青州調來的戶曹掾史吏攜帶冀州鉤稽的田地數量籍簿,前往豪族莊園檢核墾田頃畝及收繳部曲和奴婢戶口年紀的事項。
屯住在各縣的兵馬隨之策應,若有敢舉兵反抗者,無論人數多寡,立即出兵剿滅。
遇首家敢持兵扙的豪強,無需稟報給他,立刻誅族,殺一儆百,斬首示眾。
劉備下完軍令,對諸將撫掌笑道:“斬草不除根,萌芽依舊生,此當為漢家撅去惡草,治病善理疾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