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可不是勞動力,能老老實實被拴在田地里的人,才是資產。
什么也沒有的流民,只會是官府的負擔,動亂的源泉。
隨著旱災進一步加劇,糧稅征收工作也在逐步進行,河中郡各地陸陸續續出現零星的饑民,從鄉下和山中逃荒到河中府。
河中府并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么富裕,不少府中本地人也在街道上乞討。
河中郡刺史下令,關上城門,不許流民進城,同時寫奏折給京都,申請救災資源。
底下幾個縣的情況并沒有比河中府好。
在官員的考核內容中,人口也是其中一大占比。除了平陽縣令破罐子破摔,不僅不留住流民,還把這些流民引向霧渡縣。
其他的縣令,并不敢讓流民隨意出縣。
只是,想要救災的話也是需要存糧的,縣里的存糧不夠,必須要州里給糧才能賑災。
所以一封封請求刺史批糧的文書就被遞到了河中郡刺史桌頭。
李明德的心怦怦直跳:“刺史大人,城外的饑民越來越多了。我們若再不施粥放糧,恐怕會發生民亂啊。”
河中郡刺史淡淡地瞅一眼李明德:“京都不來糧,我們如何賑災?”
河中郡刺史一副沒錢的模樣,壓根不管這事兒。
李明德沒辦法,剛出刺史府就被通判拉過去。
“別管他,你帶著人跟我一起來,我們去放糧!”
每個州郡都有常平倉。
河中郡的常平倉鑰匙就在吳通判手里。
李明德帶著一群衙吏,跟著吳通判直奔常平倉。
雖然鑰匙在吳通盼手里,但負責看守糧倉的卻是刺史大人的人。
吳通判怒喝:“快給我閃開!誰敢阻攔以阻攔賑災,予以抓捕!”
一群衙役沖了過去,迅速打開各處的倉庫。
李明德跟在吳通判身后,進入其中一個倉庫,發現里面囤積的只有香料,并沒有糧食。
吳通判:“把這些香料都賣出去,換成糧食。”
他們又去了另外幾個倉庫,發現那幾個倉庫,外面堆著的是陳糧,里面堆著的卻是沙土!
吳通判腦袋嗡嗡的,這狗日的刺史!他倒賣官糧,還想讓自己背鍋!
這事要是捅上去,兩人都撈不著好。
可是朝廷也不是傻子,就算要救災,也會考慮到河中郡當地的存糧情況,而不是任由河中郡開口要多少,就提供多少。
李明德低著頭,等著看,這位吳通判最后會做出什么樣的選擇?
過了半炷香后,吳通判:“把陳糧也拿去賑災。”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好像那些沙土并不存在,也沒有發生倒賣官糧之事。
李明德在心里暗暗嘆了一口氣,河中郡官場上唯一的一股清流,也不過如此。
城外的饑民越來越多,這些陳糧也不過是杯水車薪。
不少底下的縣實在是撐不住了,不得不放開閘口,不再限制這些饑民的行動。
各縣百姓聽說河中府在賑災,于是扶老攜幼,沿街乞討,前往州城。
一路上,都有百姓餓死,尸體遭到野狗啃食。
邪神信徒也就變多了,許多百姓餓著肚子,祈求邪神保佑。
只不過他們越靠近州城,得到的消息越多,相比相信那些邪神,似乎投奔朔州更靠譜些。
“聽說,朔州府被云國公給占下了。”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兒了!我還知道在朔州,土田地都是歸官衙所有。”
“唉,那他們的日子更不好過了!”
“這樣你可就說錯了!官衙提供田地,良種,耕牛,包含糧稅在內,
一年只收四成!”
周圍的人紛紛轉過頭來:“真的假的?要簽賣身契嗎?”
“不用。只不過得把戶籍遷過去,租借土地最起碼要租十年。”
一個漢子舔舔嘴唇:“流民也行?”
“聽人說流民也行。云州不是剛打完仗嗎?正是缺人的時候,所以才會開出如此誘惑的條件。等不缺人了,還有沒有這么好的政策,就不確定了。”
大家伙兒都有些心動。
“我再想想,這要是簽上十年,不就相當于在朔州扎根了嗎?”
流民們之所以不受待見,就是因為故土難離。
發生饑荒的時候,他們逃到其他的地方求生存。
等到饑荒過去了,他們又會回到家鄉。
這就相當于,把救災的壓力給到其他的郡縣,等到災民們能創造價值的時候,又回本地建設去了。
哪個當縣令的能愿意?
朔州提出來的最起碼要簽約十年的這個條件,也是為了防止流民度過荒年后,扔下開墾的土地,又跑了。
城外的流民人心浮動。
如果能在家鄉有一口飯吃,誰愿意離開家鄉呢?
人離鄉賤,朔州那邊說的好聽,誰知道真實情況如何?
城里,來自京都的旨意也到了。
年輕皇帝命令河中郡立刻著手賑災事宜,務必不能再發生類似上次那樣的民亂!
對此,年輕皇帝特意撥了一大批救災糧,即將乘坐運河,抵達河中郡。
刺史和通判看了一眼救災糧的數目,對視一眼后,又默默地瞥過頭去。
過了許久,吳通判沉不住氣道:“這救災糧看似很多,但落入我們手中十不存七。若是彌補上那些虧空,這些救災糧估計不夠用。”
說起這事,吳通判就一肚子氣。
自己一個子都沒見著,還得背個黑鍋,關鍵是還不能把這事給捅出去,否則自己的官路也就到頭了。
真是鬧死心了!
刺史摸了摸胡須,眼里閃過一絲精光:“咱們先施粥,穩住這波饑民。然后再想辦法,把他們引到朔州去。”
“顧南夕又不是傻子。她能接受這些饑民嗎?”
刺史冷笑:“她不接也得接!她打的名號,不就是為國為民嗎?憑啥不管饑民?”
吳通判想得更深些:“咱們河中郡的流民最起碼有四五萬!這么多流民去朔州,萬一真的被顧南夕穩住了,這可是好幾萬的兵力!如果官家追究下來……”
刺史:“就算要穩住這些流民,也是明年之后的事。咱們現在要考慮的是,能不能過去眼前這一關。你到底干不干?”
吳通判依舊猶豫,刺史見狀,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
吳通判摸了摸胡須,眼神越來越亮:“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