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太師認為自己已經夠仁至義盡了。
曾經為先皇背過那么大一個鍋,又為大周勞心勞力十幾年,屢次勸誡當今圣上,圣上皆不聽。
后果就是他捅出這么大的簍子,還想要自己去收拾爛攤子。
他佟含章是什么很賤的人嗎?犯得著這么上桿子?
不就是當個太師嗎?
他賣給天家,賣給大周天下賣了幾十年,對得起自己讀的圣賢書了!
佟太師拒絕的很果決,一點兒也沒給李閣老留口子,車簾一放,徑直回府。
李閣老被晾在原地,心里叫苦不迭,佟太師撂挑子,該派誰去干這活?!
思來想去,還是應該派與顧南夕相熟之人去促成此事?
蔣御史,李大人,還是陳大人?
李大人肯定不行!
他是李明德的父親,萬一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豈不是在這段本就岌岌可危的君臣關系上火上澆油?
蔣御史也不行,以他的脾氣,說不定
感勸顧南夕立刻起兵謀反!
那么就剩陳大人了。
李閣老心里有了計較后,第二日就派人去陳府通知此事。
聽到這個任務,陳大人臉瞬間垮了下來,仿佛天塌了一般。
“爹,你這是何表情?難不成你不想見到我干娘嗎?”陳逸軒咋咋呼呼道。
陳大人心里苦的沒邊兒的,哭喪著一張臉。
“李閣老分明是想讓我在云國公面前刷這張臉。可你覺著在云國公面前,我這張臉有那么大的分量嗎?”
陳逸軒老老實實地搖頭:“你這張臉也就值個百八十兩,李閣老確實是想多了。”
陳大人的臉上頓時黑沉不已,雖然兒子說了實話,但說話方式就不能委婉些嗎?
陳老夫人狠狠白了一眼陳大人:“不是你讓逸軒說實話的嗎?怎么還不樂意了?忠言逆耳,你竟是連忠言都聽不進去了!”
陳大人委屈巴巴,自家娘親也忒會上綱上線,這使者應該由娘親去當,才能不浪費她的才華。
畢竟是自己的親爹,陳逸軒看見陳大人如喪考妣的模樣,便貼心安慰道。
“阿爹,你若實在是擔心,不如把九哥一道叫上?哦,不行,九哥那塊兒分不開身。我去信給九哥,讓他派些人,與你一同去找干娘。”
聽到這話,陳大人心里才安定些許。
宋知州可比自家兒子靠譜多了,揣度云國公的心思也是一等一的。
有他的指點,哪怕不能完成任務,也不會叫云國公為難。
當宋知州收到信的時候,宋家正在宴請賓客。
相州的勢力錯綜復雜,宋家雖然是最強力的一支,但也是在學術方面獨占鰲頭,更多是名望上的大哥。
實際上,相州的士族圈子各有優勢,誰也不服誰,更別提武將那一波了。
武將和文官向來玩不到一塊去。
本來武將和文官井水不犯河水,雙方沒啥交集,也沒什么矛盾。
但是,顧南夕以一己之力,扭轉乾坤,一舉拿下幽云十六州,云州,朔州,河中郡這些地盤,讓整個文官集團感受到極大的危機,也讓武官們開始支楞起來了。
宴席上,歌舞升平,舞女們衣訣飄飄。
客人們分坐兩邊,涇渭分明。
有士子有一眼沒一眼地瞥向武將那邊,故意道:“昨日我夜觀天象,文曲星走暗,武曲星漸強,紫薇倒掛,天權漸暗。此非盛世之象啊!”
他旁邊的同伴附和道:“還是太祖有先見之明,重文抑武,得以安定多年。可惜當今官家不懂太祖良苦用心,重用云國公顧南夕,導致尾大不掉,落入如此困境!”
呦吼!
顧南夕可是大周軍神!
有她在,武官們才敢挺直腰桿子。
這小白臉居然敢劍指云國公,好大的狗膽!
一滿身腱子肉的年輕武官冷哼:“若是沒有云國公在,你們還能夜觀星象?恐怕你們的皮都要被韃子剝撥下來,點天燈!”
士子惱羞成怒,站起身,指著年輕武官怒罵:“韃子若是攻進京都,那純粹是你們這群武將無能!我不否認云國公定北的功績,但她現在的所作所為,和造反謀逆有何區別?”
他的同伴幫腔:“你們這么向著云國公,是不是你們也有這樣的心思?”
年輕武官大怒,掄起拳頭就打算沖過去,卻被周圍的人攔住:“難怪云國公不愛跟你們這群文人玩!難怪云國公的領地不重用你們這群士子!你們慣會嘴上功夫,實際上滿肚子的壞水,一群草包!”
這話就很扎心了。
朔州的豪強被連根拔起,云州根本就沒有什么所謂的士子。
在顧南夕麾下,勉強稱得上是世家的代表,只有王不喜。王不喜還是王家的棄子。
年輕武官的話,像是捅了馬蜂窩,引的文人們口誅筆伐。
“云州本就是偏遠未開化之地,哪里來的世家?朔州那里頂多算是有豪強,更是挨不著我們士族的邊!我們相州受王化上百年,豈是那群自稱士子的人所能比肩?”
“自古以來,我們世家與天子共治天下,才有了泱泱華夏。表面看起來是顧南夕不用世家,實際上是他無法得到我們的認可罷了!”
“正是如此,若我們愿意承認顧南夕,恐怕她得敲鑼打鼓地恭迎我們。”
士子們越說越有底氣。
沒錯,這才是事實!
是世家瞧不上顧南夕,而不是顧南夕瞧不上自己!
恰好走進來的宋知州聽到這話后,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便笑著打招呼。
“方才京都來信,耽誤會兒時間,還請諸位見諒。”
武官們忍住怒意,回道:“正事要緊。”
宋知州試試看坐下來,輕描淡寫道:“也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干娘生擒宋守節,官家想找人同干娘說和一下。這不,李閣老便找上了我十弟的父親陳大人。”
“十弟來信,問我有什么東西要帶給干娘,好一道帶過去。我剛才就是忙著這事兒去了。”
這話一出,宴會變得鴉雀無聲。
宋守節被擒住了?!
也就是說,河中郡全部落入云國公之首?!
過了好一會兒,剛才還在叫囂的士子們,態度發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宋郎君,我們書院恰好要游學,要不跟你們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