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微亮,伴隨一聲聲投石機發出的轟鳴,城外路面結的薄冰突然綻開蛛網狀裂痕。
十架改良自《武經總要》的填壕車在夜色中露出獠牙。
裹著濕牛皮的尖頭木驢車碾過冰面。
李少言分明聽見女墻縫隙里的沙石被震得簌簌下落。
“他們怎么會有這個?!”
李少言緊緊攥拳,顧南夕攻城器械準備充分,出乎他的意料。
投石車的精準度高得驚人,每一下都能精準地砸在城墻上,力道之大將墻面震得搖晃不已。
守城的士兵們面露驚慌,城墻該不會砸塌吧?
箭雨如潮,石塊漫天。
顧南夕身先士卒,帶著二百名云州士兵結成軍陣,像猛獸一般,向城墻逼近。
與此同時,其他三面也傳來兵器的聲音。
李少言眼含殺意,深邃的眼睛里閃爍著冷酷的光芒。
“殺死顧南夕,賞金百兩!”
李少言帶頭舉起弓箭,瞄準顧南,挽弓射箭!
只能看到殘影的利箭直撲顧南夕的面門。
耿老漢瞳孔一縮,毫不猶豫地揮起劍,擊飛箭矢!
眼見只差一點點就能取顧南夕的性命,李少言咬唇,再次從箭筒中拿出三根箭來。
這一次,他要三箭齊發。
只要他能擊敗顧南夕,他將洗刷恥辱,揚名天下!
耿老漢斬落一箭。
魏無雙斬落一箭。
顧南夕把劍橫在身前,擋住最后一箭。
李少言不愧是李傲天兒子,臂力驚人。
顧南夕右手被震得發麻,她抬頭,看向城墻上站著的李少言。
當初那個只會陰測測躲在背后出損招的少年,蛻變成勇猛的武將。
從李少言的眼神中,顧南夕看到了復仇的火焰。
顧南夕輕笑,李少言的成長速度不比蘇家三兄妹慢,不過,他沒有成長的機會了。
他已在射程范圍內。
顧南夕舉起火銃,瞄準李少言,扣下扳機。
李少言還在好奇顧南夕手中拿著的到底是何物,胸口突然一陣劇痛。
李少言低頭,只見胸口慢慢滲出血跡,卻看不到一根箭矢。
李少言眼神中難得流露出一絲茫然,整個身軀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
“將軍!”
趁著城墻上的動亂,顧南夕指揮士兵們架云梯,不斷有兵卒扛著遮擋拋投物的盾牌慢慢向上爬。
在數十輛拋石車的掩護下,以及得知主將生死不明,城上的守兵根本沒有多余的心力阻擋試圖登墻的敵人。
他們茫然四顧,在看到爬上城墻的云州士兵時,果斷選擇投降!
與此同時,負責撞城門的士兵們也取得戰果。
在連續的撞擊下,城門的厚木斷了,厚重的城門延伸出一片蜘蛛網的裂痕。
最后一下撞擊,城門終于不堪重負,破開!
玄真縣破了!
時間有時候是飛快的,有時候是極慢的。
對于李金而言,時間又快又慢。
自從接到李傲天將軍的命令后,李金就帶兵北上玄真縣。
他走得很快,但不知為何,心里總覺得自己走得還不夠快。
李金帶了三千人,加上后勤輜重等便是五千人。這還是得益于路途較近,后勤壓力不算大。
若是路途再遠一些,負責后勤輜重的將達四五千人。
帶著這么多人行軍,速度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
“將軍,前面是青水鎮,過了清水鎮,再渡青水河,就是玄真縣的地界。”
李金長舒一口氣,終于快到了。
“在青水鎮休整一晚,明日凌晨時出發。”
“遵令!”
青水鎮是玄真縣,綏寧縣,建平縣三縣交界處,雖然歸屬于建平縣,但離縣城很遠,人口又少,故而不怎么受重視。
青水鎮和玄真縣相隔的青水河,河水湍急,遍布暗礁,是整個廣德府內公認的危險河段。
商人都不樂意走青水河,兩岸間也沒有渡船,只靠著一條鎖鏈橋連接兩岸。
交通不便,青水鎮的發展就不大好。
李金的到來,讓整個青水鎮都沸騰了。
青水鎮自然是沒有什么驛站的,就連守軍也只有小貓三五只。
鎮子里說的上話的官員,全都請假去建平縣,準備過節。
能來迎接李金的,竟然是一個不入流的小吏。
望著頭發花白的小吏,顫顫巍巍地捧來一碟鹵豆子以及半壺酒,李金一言難盡。
如果不是小吏眼神里的舍不得太明顯,李金肯定會覺得,這是小吏在找茬!
李金深吸一口氣,把安排營寨的事交給副手后,讓小吏找個最好的地方,他要仔細問問關于玄真縣的消息。
小吏遺憾地瞥一眼半壺酒和一碟子鹵豆子,這個可是他自掏腰包買來的。
如今物價飛漲,他的祿米便不大夠用,十天半個月才舍得買上一壺。
“這便是清水鎮內最好的酒館,也是唯一一家的酒館。”
酒館稀稀疏疏坐著幾桌。
一桌是穿著樸素的年輕郎君,一身破舊的衣袍,看起來絲毫不顯眼。
一桌是略有醉意的道士,對面坐著板著臉的老道姑,兩人雖沒說話,但看起來起了爭執。
另一桌,估計是鎮民,正在和掌柜的聊天。
“河南郡參加起義的那波農民估計發了!藏幾件金銀珠寶,夠活好幾輩子。”
掌柜翻了個白眼:“那是拿命在換呢!對了,你上次賒的賬,什么時候結?”
“別催了。我還能差你這點錢?要不是不敢去玄真縣,我早就把貨物換成錢了。”
掌柜低頭,扒拉算盤珠子:“實在不行,拿貨抵。”
客人沒說話,他舍不得。
李金等人的腳步聲在安靜的酒館里,格外明顯。
掌柜一愣,隨即揚起笑臉,殷勤地迎接:“大人,這邊請。”
三桌客人都坐的比較靠里,因為暖和。
李金掃一眼,并沒有坐到掌柜引導的空桌上,而是徑直來到鎮民這桌。
鎮民心肝一顫,低聲對掌柜道:“先記賬上。”
說完,他就想麻溜地騰出位置,可不敢惹怒這群軍爺。
“站住!”李金施施然坐到鎮民對面,“拼個桌?”
鎮民為難地瞥一眼掌柜,拼還是不拼?
掌柜哪里知道?
李金手指屈起來,輕輕敲桌:“告訴我,為什么不敢去玄真縣,你的賬,我全給你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