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哥,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段飛怔怔看著韓旭,“什么叫……被放棄了?幾百萬人住在這里,難道監察總局不管了?!”
韓旭沒看他,輕輕牽起白布,將逝者重新蓋住。
“不是不管,是這座城市的地理位置太特殊,不僅距離隔離區非常近,而且港口直通莫瀾江,莫瀾江的另一邊就是莫古國,廣山市就像一座讓異種通往莫古的橋梁,增派人手只會阻礙這座橋梁的通暢。”
韓旭說著,看了一眼段飛,見他露出大受打擊的神情,不禁嘆氣,抬手在段飛肩上輕輕拍了拍。
“與莫古國臨近的這些城市,很多甚至沒有設立監察分局,到處都缺人……到處都面臨人手不足的情況,所以,這次的事故由我來負責,不全是為了你,也是為了廣山市。”韓旭頓了頓,接著道,“再過幾周,我就要調離這里了。”
段飛慌了神,“韓哥,你要被調哪兒去?”
韓旭淡笑看著他,“機密,別問。”
段飛心里不是滋味,“跟我同一批畢業的監察員明明有三十多個,為什么還是缺人,永遠都在缺人,你被調走肯定是為了填補其它分局的空缺。”
韓旭聽了,嘴角那抹淡笑隱去,變得有些冷酷。
“想想第一批監察員,現在還剩幾個?名聲最響的葉崢死在迷宮里,我以前的隊長死在異種手里,荊南市的白霜死得夠不夠慘?前段時間派過去的雙胞胎只活了一個,雖然活下來了,人也差不多瘋了……培養一名監察員需要多少時間?殺死一名監察員又需要多少時間?所以你說,為什么永遠都在缺人?”
段飛聽著韓旭的話,腦袋喪氣地低垂著,渾身說不出的無力。
“別總像個孩子。”韓旭收回目光,掏出手機慢慢翻著通訊錄,“你很有潛力,不應該在觀察室那種地方浪費時間,回去好好睡一覺,盡快調整狀態,剩下的事我來處理。”
他撥通總局一位領導的電話,不再理會身后的段飛,大步離開停尸房。
韓旭打這通電話,是想把誤傷人命的責任攬在自己身上,并且做好了接受處分的心理準備。
他也考慮過,自己會面對死者家屬的咒罵與怨恨。
最終的最終,不過是賠錢或賠命——
錢,他賠得起,至于命……他大概沒機會賠,因為監察員持有卡牌,監察總局不會允許他為此償命。
那要怎樣贖罪呢?
坐牢吧,正好稻草人這份工作就像無期徒刑一樣。
韓旭忽然覺得,冥冥中自有注定,他的余生將以這樣的方式度過。
但是韓旭沒想到,他根本沒有贖罪的機會。
上級很快給出指示,要求廣山分局對外宣稱,那名死去的清道夫是被異種所殺,而監察員恪盡職守,不存在誤傷問題。
“韓旭,現在是非常關鍵的時期,輿論經不起任何風吹草動,我們不能因為死了一個人,就影響到民眾對整個監察機構的信心!孰輕孰重,你明白嗎?……”
長篇大論夾雜著責備灌進韓旭的耳朵。
他站在寂靜無人的過道上,單手舉著手機,姿勢僵停,像一座雕塑。
突然一道驚雷響起!
韓旭猛地回神。
“韓旭,你在聽嗎?現在整個監察系統的壓力很大,有許多監察員即便污染值沒到22,也出現了各種心理問題,如果這個時候社會上再出現任何負面輿論,大家的工作處境會更艱難!況且,人死不能復生,比起真相,死者家屬更需要善意的謊言,難道你想讓大家知道,那名清道夫是死在我們自己人手里嗎?……”
“我知道了。”韓旭神情麻木地回答,“我會做好善后工作。”
夜晚。
天色似乎沒有任何變化,依舊被黑沉的雨云籠罩。
凌菲然從監察大樓前下車。
這個地方她一共來過兩次。
一次是陪風劭來參加面試。
另一次是現在,收到風劭的死訊。
來的時候太匆忙,沒怎么打扮,上衣是沾著廚房油點的碎花襯衫,下衣是深色長裙,頭發也沒梳,松垮垮的挽著,發絲凌亂,而蒼白的臉龐上沒有半點血色。
她跟在陪同人員身邊,一路被領到停尸房,然后在停尸房的門前停下腳步。
風劭就在里面,她卻躊躇了,猶豫要不要回去打扮打扮,再去見風劭最后一面。
凌菲然用冰涼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臉,心想:哪怕涂一點口紅也好。
她的腦子可能已經有些不清醒了,竟真的問身邊的人:“有口紅嗎?”
陪同她一起過來的,是兩名特攻隊員和一名清潔組的隊員。
面對凌菲然的要求,大家先是一愣,隨后彼此詢問有沒有口紅。
一名叫楊蘋的女隊員說:“我去醫療區問問。”
楊蘋匆匆去,又匆匆回,找護士借到半管潤唇膏。
潤唇膏帶點粉色,涂在嘴唇上,讓凌菲然的氣色好了不少。
“謝謝。”凌菲然向楊蘋道謝,看上去很平靜。
她終于邁入停尸房。
風劭就躺在那里。
段飛也在,僵直的站在一旁,低垂著頭,按照韓旭教他的話,逐字逐句背誦:“……行動發生了意外,等清潔組到現場后,我們才發現被擊殺的異種其實是詐死,雖然再次展開追緝,但異種在逃跑中殺害了風劭……我們對這次事故感到非常抱歉……”
他快說不下去了。
盡管這段描述已經非常接近事實,而且不需要韓隊長替他頂罪,但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風劭是死在他的手里。
“對不起……”段飛的腦袋垂得更低,視線模糊,“真的很對不起……”
凌菲然注視著風劭,開口問:“那只異種死了嗎?”
段飛愣了愣,抬頭看她。
“殺死風劭的那只異種……”凌菲然看向段飛,微笑著,“應該死了吧?”
段飛緩緩點頭,“嗯……被我殺死了。”
“那就不需要道歉了,你已經替他報仇了。”凌菲然的目光回到風劭身上,想要將這最后一面深深刻進心里,他緊閉的雙眼,泛紫的嘴唇,帶著些許胡茬的下頜,沒有絲毫起伏的胸膛……
心臟,已經停止跳動了嗎?
早上出門時,還風風火火干勁十足的呢,怎么就一動不動了呢?
凌菲然將白布揭開一些,看見風劭皮開肉綻的胸口。
地圖是我從網上找的素材圖片,然后自己開始上才藝,各種花里胡哨的顏色鋪上去,嗯嗯,像模像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