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山腳下，用帳篷搭建出來的簡易指揮部內，許朝陽側身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什么姿勢呢？
他給那粗壯的肩膀架在了臉旁，嘴揪揪著，眼神往下看，下巴往回收，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許朝陽旁邊還站著個人，那人瞧著也不怎么孔武有力，可他懟向許朝陽的一拳，讓這個久經沙場的悍將連躲都不敢躲！
“你么跑了？？！！”
“啊！”
“跑了！！！”
“把郝夢嶺一個人扔到抗日戰場上，你跑了？你跑什么！”
“你217進攻鬼子軍營中段的任務不是已經完成了嗎？你跑什么！”
那個男人站在許朝陽身邊‘嗷嗷’的呵斥，雙手掐腰、呼喊的時候鼻梁子上的眼鏡都在晃動，最后恨鐵不成鋼的一指許朝陽：“你等師長回來的！”
他放下了掐腰的手，揉搓著剛剛懟了許朝陽一拳的指骨，嘟囔著說道：“身上的肉倒像張鐵皮，膽子卻小的像個兔子！”
“這讓我們怎么交代？”
此刻，帳篷外腳步聲傳了過來，一個略帶興奮的聲音在晌午響起……
“老羅啊，是不是217回來了？我可瞅見了不少好東西，又是裝甲車、又是坦克的，還有不少拉著油筒的汽車，這是要給咱們組建一支裝甲部隊啊，啊？”
帳篷門口處，人影在陽光中晃動著走了進來，那許朝陽就跟看見救星了一樣，‘滋溜’一下就貓到此人身后，那大體格子都能給眼前人裝下了，卻還拿這人當擋箭牌似的扶著人家的腰，生怕對方擋不住自己。
“這是……”115師師長回頭看了一眼，納悶的又看了看眼前的羅主任：“什么情況？”他已經感受到了帳篷里微妙的氣氛變化，可羅主任氣的都不愿意看他身后的許朝陽，說了一句：“你讓他自己說！”
師長給許朝陽從背后讓了出來，側過身問道：“你又捅什么簍子了？”
“我沒有！”
許朝陽梗著脖子說道：“我奉命進入忻州戰場，經過石嶺關的時候，還協助郝夢嶺擊敗了第16混成旅，剿滅了第16混成旅的機械化聯隊，殲敵八百二十七人，損傷才不過二百四！”
“這不是好事么？”師長看向了羅主任，羅主任剛要張嘴，許朝陽就跟搶話似的，往后一拽師長胳膊：“師長我還弄回來了六輛裝甲車，軌路兩用那種，坑了郝夢嶺十門晉造88毫米仿克虜伯，炮彈，四百余發！”
“另有一輛九二式輕型坦克，三輛九七式中型坦克，和一輛九二式重型坦克，及整個機械化聯隊的彈藥庫，其中坦克炮彈就包括普通炮彈和穿甲彈兩種、車載機槍子彈超過五十萬發，裝甲車、坦克燃油二十筒，其中未開封的就有十六筒！”
師長這回可不讓著羅主任了：“老羅，那你欺負他干啥？”
羅主任一甩手：“你讓他繼續往后說！！！”話都是從牙縫里‘嗞’出來的。
師長再次看向了許朝陽……
許朝陽趕緊松開了師長的手：“郝夢嶺想黑吃黑……不是……他打算將所有繳獲的戰利品上報國府、讓上邊派下來駕駛員，使裝甲車、坦克重新參戰……那玩意兒在誰手里就是誰的，他們派下來駕駛員了，這些鐵殼王八還能姓許……姓林么？”
“滾犢子！”
師長都讓許朝陽給氣樂了，羅主任直接舉起食指了指著他：“這小子剛才可說的是姓羅！”
“姓啥不一樣？羅主任，你要真能給我一個機械化坦克編隊，我姓羅都沒問題……”
“我讓你貧！”
羅主任操起一本信紙就砸了過來，那紙張在帳篷里四散紛飛，飄落的哪哪都是。
師長這回算是聽明白了：“老羅，沒必要生這么大氣，這也不是朝陽中飽私囊了，不至于。”
“不至于？”
“師長，你再問問他接下來干啥了。”
“你問，快問啊！”
師長再次看向了許朝陽，許朝陽張嘴說道：“那天晚上，我是從鬼子手里搶下來的坦克……”
“不是這骨碌兒！”
許朝陽重新說：“我搶下坦克以后，給鬼子摁履帶底下直接碾爆了……”
羅主任給槍掏出來了，順手咔嚓一聲，就擼上了膛。
許朝陽立即改口了，跟受了委屈似的：“郝夢嶺留下個書記員準備記錄戰場繳獲，我不想給，就給書記員捆到木樁子上，讓手底下人將物資、武器、裝備全裝了車，連夜都給拉回來了……”
瞬間，帳篷里安靜了。
師長瞪著眼珠子看向了許朝陽一言不發。
凡是跟師長接觸過的人都知道，師長很少和人發脾氣，所以手下人都以能被師長發脾氣為榮，這就證明他拿你當自己人了，可這回……
師長突然抬了下腳，伸手就給鞋脫下來了。
那許朝陽扭身就跑，師長拎著鞋直接追出了帳篷！
門外的警衛團給槍都端起來了，可115師哪有不認識許朝陽的？眼瞅著這五大三粗的許朝陽，跟掙脫了屠宰場枷鎖的豪豬似的滿院子亂竄，半人高的柵欄一抬腿就竄過去了，那都拼了命了！
師長一看外面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自己，憋著滿肚子氣硬是沒發出來，朝著許朝陽逃竄出去的方向在不斷的胸口起伏中徑直轉身，連鞋都忘了穿，拎著鞋扭身就回了帳篷。
作戰過程中給負責記錄的書記員綁了，扔下主戰部隊卷著繳獲物資你跑了！
你跑了！
人家翻回頭給你217滅了，這邊的人都沒地方說理去，你他媽還好意思回來……
師長回到了帳篷里，鞋還在手里攥著，剛進屋就瞧見了貓著腰從地上撿紙的羅主任，嘆息了一聲也蹲到了那兒。
師長和羅主任倆人視線對到一起的時候，突然都笑了……
他們知道許朝陽是咋想的，那688團回來都匯報了，他們的戰士在戰場上讓鬼子坦克甩動著槍口屠殺，得拼出幾十人倒下的結果才能炸了一輛坦克，許朝陽好不容易摸著這東西了，那能撒手么？
可理解歸理解，事沒有這么干的！
但他們哪知道許朝陽心里是怎么想的？
國府缺的是這點玩意兒么？他們一旦結束了忻州戰斗，是不可能給十八集團軍留下任何戰果的，到時候你再想通過文件、申請從國府把東西弄出來絕不可能；可這些東西對于十八集團軍來說，那就是從未見過的神器！
他可以通過這東西訓練出一整批的坦克駕駛員、坦克炮手、坦克機槍手備用，一旦在戰場上有所繳獲，那就能直接投入戰場將其再次運用起來，成為我軍攻城的利器。
干這件事的時候許朝陽就已經想好了，這叫留一世之污名，讓其他戰士減少犧牲！
所以，從許朝陽的角度，他一點都不覺著自己錯了……
“師長？”
在外邊跑了一溜夠的許朝陽回來了，站在門口拿帳篷做遮擋的露出了半個身子。
“湊！”師長蹲在地上甩手就給鞋撇了出去，還說了一句許朝陽自打認識師長以來，從沒在他嘴里聽過的臟話，所以，他沒躲，任由那只鞋打在了自己肩膀上，不疼不癢的笑著：“師長，我錯了，記過也行、通報我也認，只要別給東西還回去就行……也別給我交出去……217的人也不能交……”
羅主任氣的啊：“你這叫錯了？”
師長從地上站起來嘆了口氣：“這可真是個祖宗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