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吶,你怎么了嘛?怎么不說話啦?”
還說什么啊?
他許朝陽還說什么!
他以為自己剿滅了第五師團,終于有了在怹面前昂起頭的自信;他以為自己走出了新手村,看到了世界,終于有資格和怹在一張桌子上討論天下大勢了……
狗屁!
化整為零的敵后發展是連攻帶守、還能團結民眾給與老百姓希望的頂級陽謀,以少量部隊在抗戰早期的晉東南發展,是讓國府無話可說的對策;
這就相當于‘論持久戰’,是通過長期斗爭不斷壯大自身、削弱敵人的絕佳辦法。
可你許朝陽呢?
急著發展、急著壯大、急著在根本沒有地基的環境下要去嫁接科技樹……
歷史書上寫了千百次的‘抗戰不能急、抗戰不能急’,你是一點不往心里去。
你讓怹怎么攔著你?
還得怎么攔著你?
有一個第五師團在山西,起碼鬼子不會回師,國府還能利用整個江浙地區的財富積累對抗日寇。
這回行了,你強出頭吧,給油田再往出挖吧,接下來所要面臨的局勢,考慮了嗎?在鬼子聞見了石油味道,又于武漢撲了個空的情況下,這一腔的憤怒將發泄向哪里,你考慮過么?
“灰心啦?”
怹微微沖許朝陽探著身子,看向了剛才還耀武揚威的許朝陽:“你恢復一下嘛,我還是喜歡剛才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許朝陽吶……”
噗嗤。
許朝陽讓怹如同哄孩子一樣的神態給逗笑了。
“首長,那接下來該怎么辦?”
怹疑惑的看著許朝陽:“你的聰明勁兒呢?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了嗎?”
許朝陽滿臉不解。
“大刀闊斧,一往無前!”他收回了探出去的身體,背著一只手,用持刀手向前揮出,帶出了一股子許朝陽這輩子都沒有的氣勢。
“既然你覺著可以通過發展追上整個時代,那就追嘛,不要怕!”
“既然你覺著我們有機會去爭一爭,那就去爭嘛!”
“聽我的建議,你也不一定能成為我,可要是不聽我的,起碼,我們還是打下了很好的晉察冀基礎嘛,大不了,放棄油田和礦產……我們剛到延安的時候,比眼下困難多了嘛。”
“不行!”
許朝陽十分堅定的說道:“絕對不能給小鬼子哪怕一滴油!”
“這就對了嘛,這才是你許朝陽吶。”
“來,和我說說之前你提過的那個‘哈拉哈河’,我們商量一下。”
在這一刻,許朝陽才看見怹的偉大,不是聽說、更不是從史書上感受,而是親眼得見。
怪不得當年在蘇區的時候,怹會脾氣火爆,會跟很多無法理解的怹的人吵得不可開交……
因為正常人的思維根本就跟不上怹的速度!
許朝陽到了今天才明白‘大刀闊斧、一往無前’說的不是山西的戰斗,而是整個山西的發展,他可是穿越來的,在這種情況下都理解的這么慢,那,其他人呢?
那些沒有超越時代視野的人呢?
許朝陽不再隱瞞的說道:“我想通過山西這場戰斗,吸引蘇方的關注,在我們接連不斷打出大捷、不斷復土的過程中,盡可能威脅到華北,從而牽制鬼子,獲得蘇方在援助資源上的傾斜。”
“只要蘇方不再覺著國府是他們的唯一代言人了,哪怕是雙向下注,那咱們能獲得的好處,也將是能追上整個時代發展步伐的。”
怹問了一句:“你想要什么?”
“T26,BT5、BT7都行,最好,在武漢上空與日寇戰斗過的伊15、伊16戰……斗……機……”
不是許朝陽磕巴了,而是他一下理解了更多的東西,之前從未想過的東西正在以奇怪的方式鉆入腦子。
當許朝陽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第一反應絕不是得了便宜還要賣乖,而是從內心中涌現出了向別人伸手的艱難!
這不是影視劇、當中記錄的那種占了別人便宜之后會出現的暢快感,是無法逾越的羞恥心!
一個挺大的老爺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像是沖著一個陌生人伸手,你都不認識人家,怎么可能說得出來‘哥們,來兩百塊錢花花’這種話?人家該你的么?
人家萬一‘嘡’給你一句‘你他媽誰啊?’,你除了受著,還有什么招?
“我們可以買,往后每個月都會有從……”
許朝陽又說不出下去,用這筆并非堂堂正正得來的錢應急,誰也說不出來什么,不是給逼沒招了么。
可你要是打算用這筆錢去持續發展,就真的需要回頭看一眼這五千年的輝煌歷史了,看看那又當和尚又要飯的朱元璋有沒有打家劫舍的變成匪、看看那被稱為潑皮無賴般的泗水亭長有沒有以‘邪’立國。
這都不是矯情的事,是只有你站在了這個位置上才會去考慮的,這才叫人間正道是滄桑。
李世民終其一生都在勵精圖治,可當有人想要去詬病他的時候,誰不是從殺兄囚父開始?除了宣武門,你還能說他什么?那可是天可汗啊!
朱棣在斡難河畔立下赫赫軍功、著《永樂大典》以求文治,想要給他扣帽子的人,不還得從‘得位不正’開始么?又是馬皇后生的、又不是馬皇后生的,這些論證論的是啥,不就是在論證他有沒有法統資格么?
所以,有時候面對老人說出的一些話,我們覺著太過古板時,那未必是不對,也有可能是還根本沒有懂;他們不與你爭辯也未必是被你說服了,而是他們也從這個年紀走過來的,知道即便和你說了,你也一定不信。
而在許朝陽這個錯愕之間,怹好像看懂了一切的問了一句:“明白了么?”
許朝陽點了點頭,以一副受教的姿態老老實實站在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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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這條路,看似簡單,仿佛抄了近道,可要在面對強敵的時候,還要扛得住內心的詢問和后世百姓追查;而我走這條路,只需要面對強敵……”
“天下之大,正道至簡。”
許朝陽看向怹的時候,真誠詢問道:“那接下來該怎么辦?”
“走下去吧,不然你又如何能甘心吶?”
怹,看向了許朝陽,目光中所蘊含的一切,都已經清晰的擺在了明面上,甚至連隱藏都不屑。
“靖安吶?”
“在。”
許朝陽彎腰了,準確的說,是被征服了,心甘情愿的被征服了。
可這個時候他卻將所有的國際局勢、國內局勢都扔在了一邊,也將手里的那把刀放在一旁,問了一句:“我聽說,你向戰士們許諾,如若打勝這一仗,你將出迎三十里,有沒有這件事?”
“有。”
“做了么?”
“當時我急著……”
“我問你做了么?”
許朝陽無話可說了。
“如果戰士們在該沖鋒的時候,跑到了一半不跑了,也跟你說這樣或者那樣的理由,行不行吶?”
“如果整個晉察冀軍區、十八集團軍、以及我們對你217軍分區的支持,突然撤回了,讓整個延安的礦石、油都運往了其他地方,行不行吶?”
“這才是根吶,舍本逐利,你怎么想的?!”
許朝陽緊皺著眉頭,一句話不敢說,明明他沒有吼自己,明明沒有用命令壓自己,可這一刻的自己,怎么就那般不踏實呢?
“送客。”
壞了,還被攆出來了。
當許朝陽抬起頭的那一刻,怹只是面向了那面掛著地圖的墻壁,可這一個轉身,給來自另外一個時代、擁有超越整個時代陽光的許朝陽,收拾得利利索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