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鋒自己縮地,一步可虛空挪移兩百丈。帶上小青,一步只能瞬閃一百丈。
饒是如此,他也很快就追出百多里,途中只略微停留數息,感知氣機。
又追十余里,已可看到前方一座山谷之中,一道黑色旋風正自貼地疾掠,旋風當中,挾裹著一條十余丈長的白蛇。
看到那白蛇渾身鱗甲殘破,遍布大大小小的黑色蝕痕,一副奄奄一息模樣,小青頓時又是憤怒又是心痛,長嘯一聲,化為青鱗巨蛇,蛇尾轟然拍裂地面,將近二十丈長的龐大身軀猛地彈射出去,身周罡風環繞,瞬時加速至音速,狠狠撞向那黑色旋風。
黑色旋風驟然一頓,飛出一頭巨型蜈蚣。
那蜈蚣首尾長達二十余丈,甲殼閃爍著玄鐵般的光澤,一對毒牙宛若巨鐮,千條蜈足好似槍林。它拋下白蛇,迎著沖飛而來的青蛇噴出一道黑煙。
黑煙好似噴泉,轟然沖擊在青蛇身上,卻被青蛇身周高速旋轉的無形罡風偏轉攪散。
四散的黑煙落到山谷之中,滿谷草木沾之即朽,瞬間化為黑灰,蛇蟲鼠蟻悉數死絕,就連石頭都被腐蝕地千瘡百孔,泥土亦被染成漆黑,便是藏身地下三尺處的蟲蟻,也是瞬間暴斃,無一幸存。
這蜈蚣之毒猛烈至斯,難怪小青說她從未見過這么猛的蜈蚣毒。
不過小青已今非昔比。
在覺醒一絲騰蛇之裔的血脈潛能之后,她單以護身罡風,便可驅散毒煙,硬頂著那巨蜈噴吐的劇毒黑煙,狂沖至巨蜈身前,蛇尾一擺,于轟轟音爆聲中,狠狠抽向巨蜈。
這一擊太快,巨大的蛇尾徹底化作模糊不清的殘影。
那巨蜈明顯不如小青靈活,被小青一記尾擊抽個正著,震耳欲聾的爆轟聲中,數十根蜈足掉落下來,一節玄鐵般堅固的背殼亦應聲綻裂,滲出黑血。
巨蜈痛嘶一聲,龐大身形拋跌出去,轟地一聲撞在山谷一側崖壁之上,直將那崖壁撞得粉碎。漫天碎石墜落下來,將那巨蜈大半截身子都埋入碎石堆中。
小青顧不上追擊巨蜈,第一時間飛掠至白蛇身邊,變回人形焦急叫道:
“姐姐,姐姐!你怎么樣了姐姐?”
白蛇緩緩變回人形,睜開雙眼,看著小青,喃喃道:
“相公,相公呢?”
小青一呆,她方才只顧著擔憂姐姐,還真沒想到許仙。
“姐夫?他不是和你一起被抓了嗎?”
這時歐陽鋒也走了過來,看著小白說道:
“你們洞府之中,并沒有許仙氣息。”
說著取出一枚“血菩提”煉制的療傷靈丹,遞給小青:
“先喂她吃藥。養好傷,才好找許仙。”
小青跪下來將小白抱起,把丹丸喂進她口中。
“血菩提”本就是療傷解毒的圣藥,以血菩提為主藥,輔以幾種靈藥佐使,煉就的靈丹靈效非凡,小白咽下一枚靈丹,虛弱萎靡的氣色,頓時肉眼可見地好轉。
就在這時,那被半埋在碎石中的巨蜈體型也飛快縮小,化成一個黑袍道人,惡狠狠地盯著小青,“還有一條蛇妖?好得很,兩條蛇妖,足夠煉成五毒蛇靈了!”
小青對那黑袍道人怒目而視,厲聲道:
“你究竟是哪里來的妖怪?無冤無仇,為何要打上我們洞府?”
那黑袍道人獰笑一聲:
“蜈蚣吃蛇,天經地義,還需要問什么仇怨?”
小白站起身來,盯著那黑袍道人喝問:
“我相公呢?”
“相公?你是說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
黑袍道人拍了拍肚皮,嘿嘿一笑:
“他已在我肚里安了家,怎么,你想進去陪他?莫急,等我抽出你的妖魂,煉了你的妖丹,把你煉成五毒蛇靈之后,定會將你肉身送去與那凡人團聚!”
小白身子微微一晃,剛剛恢復幾分血色的臉頰又唰一下變成慘白,嘴唇也徹底失去血色,眼神更是變得一片灰黯空洞。
“你騙我……相公,相公怎會被你吃掉……你在騙我……”
黑袍道人狂笑:
“騙你?妖怪吃人,天經地義,有人不吃,天打雷劈。倒是你這蛇妖,不但不吃人,還與凡人玩什么婚配游戲,簡直荒謬透頂,叫妖笑掉大牙!”
小白身子又微微一晃,那灰黯空洞的雙眼之中,驀地透出一抹駭人死氣,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厲嘯:
“我殺了你!”
厲嘯聲中,她下半身變成蛇尾,雙眼變作豎瞳,臉頰、額頭浮出片片宛若白玉雕琢的精致白鱗,青絲亦化作閃爍淡藍瑩光,好像白玉絲線的白發。
小白一尾抽裂地面,身形電射而出,雙手十指生出尖利指甲,狠狠抓向蜈蚣精。
“手下敗將,拼命何用?”
黑袍道士不屑一笑,大袖一拂,輕松蕩開小白雙爪,右手猛握成拳,一拳轟向小白胸腹。
但拳至中途,一條軟鞭斜刺里飛來,啪地一聲纏在他手腕上,一下就將他拳勢制停。
同時下半身亦化作蛇尾的小青,亦上身前傾,貼地疾掠而來,左手攥著軟鞭,右手握著長劍,一劍刺向蜈蚣精小腹。
小白也不管不顧,以同歸于盡的架勢,向他揮出漫天爪影。
這蜈蚣精實力在小白之上,但與激活一絲血脈潛能的小青卻只在伯仲之間。
此時青白二蛇聯手,其中一個還不要命般狂攻,轉眼就把蜈蚣精打得手忙腳亂,左支右絀。
眼看敵不過兩條蛇妖聯手,蜈蚣精怒吼一聲,張口噴出漆黑毒煙。
小白本就傷勢未愈,殘毒未清,被這毒煙當面一噴,頓時一陣頭暈目眩,身子一軟,險些栽倒在地。
小青身周罡風環繞,并不懼這毒煙,但見小白中毒,只得幾劍逼退蜈蚣精,搶至小白身邊,就要帶她撤離毒煙籠罩。
但這時蜈蚣精又伸手在腰間一抹,取出一面黑色小幡,幾口黑煙噴上去,小幡迎風就漲,轉眼就化為一面丈長黑幡。
他雙手握著黑幡奮力一搖,幡面之上,頓時涌出滾滾黑霧,四面八方飛快擴散,轉眼就將整個山谷淹沒在黑霧之中。
之后又有幾道黑影自幡面中游出,迎風就長,化為四頭俱都通體漆黑的毒物,分別是一頭蜈蚣、一頭蟾蜍、一頭壁虎、一頭巨蝎。
“叫你們嘗嘗我五毒幡的厲害!”
蜈蚣精哈哈大笑,連搖黑幡,那四頭毒物身形化作黑煙,融入彌漫山谷的黑霧之中。旋即一只蝎鉗自小青背后黑霧中倏地探出,狠狠夾向小青小白。
小青及時反應過來,軟鞭反手一抽,嘭地一聲將蝎鉗抽爆,化作一片黑煙。
但旁邊又有一條漆黑如墨的粘舌飛射而來,一下沾在小青攙扶著的小白身上,將她拖入黑霧之中。
“姐姐!”
小青驚呼一聲,正要救援,腳下地面突地開裂,現出一張血盆大口,一口向她吞來。小青只得騰空閃避,可上方黑霧中又躥出一頭黑蜈,毒牙大張,向她狠狠噬來。
那四頭毒物沒有實體,在黑煙之中神出鬼沒,可隨時出現在任何位置。且幾乎不受任何傷害,任憑小青如何攻擊,哪怕將之打爆,它們也只是化成黑煙,旋即又恢復如初。
小青試圖召喚旋風,驅散這黑煙。
但這黑煙似有屏蔽隔絕天地精氣,乃至壓制法術之能,身在黑霧之中,根本無法召來大風,亦無法施展法術。
她想沖出黑霧,在黑霧之外施法,但四頭神出鬼沒的毒物糾纏之下,也根本無力沖出黑霧范圍。
她化出本相,欲以強橫體魄相抗。
可那四頭毒物也能化身龐然巨獸,力量雖不如她,體魄也遠不及她堅固,卻隨滅隨生,死纏爛打,且纏斗之時,各種劇毒也開始悄然滲透她的護體罡風,乃至滲透鱗甲,侵蝕進她體內,令她漸覺疲乏。
“這可是道爺精心煉制兩百多年的法寶,已集齊了四毒之靈,只差蛇靈便可大功告成!你這蛇妖只憑一身蠻力,又豈能勝我法寶!”
黑煙深處,傳來蜈蚣精得意大笑。
“姐姐!”小青顧不得理會他的嘲笑,只大聲呼喚著姐姐,幾次試圖沖至蜈蚣精所在,把姐姐搶回來,可又屢屢被那四頭毒物擋回。
正心急如焚時,歐陽鋒聲音入耳: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小青你這修為,遠沒到自得的時候,仍需繼續努力修持。”
聽到他聲音,小青急忙道:
“修煉的事以后再說,快幫我搶回姐姐!”
“放心,交給我。”
聽他這一說,小青總算舒了口氣,知道只要歐陽鋒出手,這蜈蚣精本領再大,也難逃一死。
歐陽鋒原本沒打算動手。
小白報仇心切,小青與她姐妹同心,自是要助姐姐報復。
而正常情況下,姐妹聯手,本是可以戰勝那蜈蚣精,自己完成復仇。
可沒有想到,蜈蚣精居然煉制了法寶,雖然尚未大成,“五毒幡”還欠了蛇靈,但也已經有了幾分不俗的威能,纏斗下去,小青都要被慢慢磨死。
旁觀一陣,見小青實在沒法破敵,小白又再度落入敵手,歐陽鋒終于決定出手。
隨后,他就出現在了蜈蚣精身后。
蜈蚣精正握著五毒幡奮力搖動,不斷放出滾滾黑霧。
小白被一條獸筋似的繩索縛住全身,動彈不得躺在蜈蚣精腳邊,只能用那灰暗空洞,死氣沉沉的雙眼死死盯著蜈蚣精。
直至看到歐陽鋒自蜈蚣精背后黑霧中走出,小白那灰暗雙眸中,才現出一抹光亮。
然后。
就在她期待的眼神中,歐陽鋒抬起手掌,輕輕落到蜈蚣精肩頭,說了一句:
“這幡不錯啊!”
蜈蚣精得意道:
“那當然!這可是我從一頁天書寶卷中得到的煉寶之法,費了兩百多年苦功,呃……”
剛說到這里,蜈蚣精渾身一個激靈,驀地回首,瞪大雙眼,不可思議地看著身后的歐陽鋒,滿臉都是震驚。
這人是怎么找到我的?
又是怎么通過毒霧和四毒妖靈的攔截,來到我身后的?
還沒等他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歐陽鋒已含笑伸手,從他手中拿過了黑幡:
“此寶與我有緣。不介意把它送給我吧?”
蜈蚣精當然很介意!
可是,歐陽鋒那看似輕飄飄按在他肩膀上的左手,赫然蘊含著神山巨岳般的重壓,已然將他渾身鎮壓地動彈不得,令他只能眼睜睜看著歐陽鋒自他手中奪走五毒幡!
“謝謝。”
歐陽鋒拿過五毒幡,意念一動,強橫的心靈修為,瞬時抹去蜈蚣精留在幡上的神識,替換成自己的精神烙印。
之后意念一動,前方黑霧之中,飛回四道黑煙,沒入幡面,正是那四頭毒物。
再接下來,滿山谷的黑霧亦倒涌而回,被黑幡源源吸納進去。
一轉眼,山谷又變得天青氣朗。
收盡黑霧,歐陽鋒意念一動,黑幡迅速縮小,變為一面一尺小旗,被他隨手收進納物符。
跟著又在黑袍道人身上搜索一番,找到一只小小錦囊,輕輕拋了拋:
“居然還有法寶囊,形制如此古樸,還繡了幾個甲骨字體……你這老妖,別不是僥幸發掘出了什么上古洞府吧?”
蜈蚣精嘴唇哆嗦兩下,滿臉惶恐地顫聲道:
“上仙饒命!小妖,小妖愿帶上仙去那上古洞府……”
“這你得求她。”
歐陽鋒看了小白一眼,微笑說道,又輕飄飄一掌拍在蜈蚣精肩頭,蜈蚣精渾身爆出一陣辟啪脆響,跟著便像是被拍碎了全身的骨頭一般,無力癱倒在地。
蜈蚣精并沒有死。
歐陽鋒知道,小白一定很想親手取他性命,所以特意留了他一命。
至于那什么上古洞府……
歐陽鋒當然也有興趣,但他并不需蜈蚣精開口。
他頃刻煉化五毒幡,已知曉五毒蟠功能。
此幡可吞噬五毒妖魂,以五毒幡吞噬蜈蚣精妖魂,不僅可增強五毒幡威能,亦可盡得蜈蚣精記憶。想知道那“上古洞府”在哪,自可在蜈蚣精記憶中翻找。
另一邊,見自己使盡渾身解數亦奈何不得的蜈蚣精,竟被歐陽鋒輕松制伏,小青沮喪之余,又隱隱有些自豪,覺著自己看男人的眼光,比起姐姐簡直……
正想到這里,看著姐姐那蒼白無血的臉頰,空洞灰暗的雙眼,小青心中又滿是疼惜,飛撲至小白身前,本想一把扯斷那縛在她身上的獸筋,可發力一扯之下,那獸筋竟然紋絲不動。
“竟然如此堅韌?”
小青微微驚訝,也顧不得多想,不再強行撕扯,找到繩結解開,將小白釋放出來。
“它是你的了。”
小白起身時,歐陽鋒已腳尖一挑,把蜈蚣精踢到了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