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不住孟君瑤的再三請求,葉桀雖不想摻和這事,但也只能硬著頭皮,走了出來。
見葉桀人身單薄,絲毫不似妖物勇壯,蝦兵眼中露出幾分鄙夷:
“那邊的孤魂野鬼,這可不是你該摻和的事,識相的話趁現在滾遠點,我一劍砍過去,準叫你魂飛魄散!”
聞言,葉桀訝然失笑,自從他成為閻羅殿主,無論是哪方仙人,見了他都畢恭畢敬的,就算是不喜他功法的青龍圣君,起碼表面上也維持著最基本的禮數。這孤魂野鬼的稱呼,他倒是許久沒聽過了。
葉桀望向魚妖,面色平淡道:“我叫葉桀,不知閣下的名號是……”
“我乃暗巖流域大頭魚王,聽好了,小鬼,憑我一妖之力,足以解決他們兩個,你什么也不用做,只是幫我占個挑戰名額而已,待會決斗開始,你找個地方躲起來,要是你不小心受傷了,我可救不了你。”
葉桀點了點頭,大頭魚王之前就是這樣跟孟君瑤說的,看來他對自己的實力,有著絕對的自信。
“行吧……那我便跟你一起發起決斗好了,不過你可別指望我能做什么。”
事已至此,葉桀只好這么說,在他的感知里,大頭魚王只有五階初期的境界,而蝦兵足有五階后期,一旁不顯山露水的蟹將更是登臨了一轉妖王境界。
也不知大頭魚王究竟有何依仗,竟然敢同時挑戰兩個境界比他更高的大妖,莫非是有什么頂級法寶不成?若是這樣,葉桀還真想開開眼。
大頭魚王好不容易找齊挑戰人手,蟹將又不干了,懷疑的眼神落在葉桀身上:
“等等,你怎么找了個鬼過來?這是我們妖族之間的決斗,怎么能讓鬼參加?”
隨著蟹將道出葉桀身份,周圍眾妖也議論連連。
“說的沒錯,鬼有什么資格參與妖族之間的決斗?”
“鬼是怎么混進龍宮來的?快點把他趕出去!”
“也不知是哪來的孤魂野鬼,連肉身都沒有,也敢摻和妖族之間的決斗!”
面對眾妖議論,大頭魚王愣了愣,不知如何回答,還是葉桀主動開口,對周圍眾妖道:“鬼怎么了?妖族雖然肉身強盛一時,但終會衰老下去,你們的腦海中,不是能看見自己的陽壽嗎?假以時日,你們都會變成鬼。你們現在瞧不上鬼,等你們死后,成了和我一樣的鬼,現在的嘲笑可都會落回你們自己身上。”
在葉桀的辯駁下,周圍眾妖面面相覷,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對于死亡,妖物并沒有人類那般畏懼與敏感,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們不明白一旦身死,會面臨怎樣的下場。經過葉桀提醒,這些水生妖獸也意識到,死亡同樣是他們無可逃避的結局,生老病死乃是天道至理,妖物也沒法逃脫。
換句話說,眼前的葉桀,便是他們之后的下場。雖然人與妖生前種族有別,可一旦成鬼,都只剩個魂,誰又能取笑誰?想到這,剛剛還振振有詞的妖物,頓時便啞口無言了。
見眾妖默然不語,蟹將嗡哼一聲,終于開口:“他們不能說這話,但我能說!凡妖會死,但我乃是一轉妖王,對應的便是一轉仙人,難道你不知,妖王可是能超越生死的嗎?”
對此,葉桀只是搖頭:“妖王又如何?只要境界到了,一樣會受到天劫威脅,更慘的是,在天劫的轟殺下,只怕連鬼都做不了,便會徹底魂飛魄散。就算你能找到辦法避劫,但你避的了天人五衰嗎?只怕會變得比鬼還像鬼,何談超越生死?”
蟹將一愣,望向葉桀的細小黑眼也變得不同起來,隱隱覺得眼前這鬼,壓根就不像他所表現出來的那般,看似平靜的湖面下,隱藏的卻是望不見底的深淵。
蝦兵早就忍不住了,催促道:“跟他們廢什么話?既然要戰,那我們接受便是!又何須畏首畏尾?便讓我來叫他們領教厲害!”
“小心一點……那鬼竟然能一口道出天人五衰這般隱秘,我也只是聽龍王偶然間提起過一次,我雖不知道他的來歷,但他給我的感覺很不一般……”
蟹將越說越心驚,多年的小心謹慎,讓他一眼就看出葉桀的不對勁。
與小心謹慎的蟹將不同,蝦兵可沒想那么多,他揚起巨劍,對準大頭魚王,銳利的口器發出尖銳蝦鳴:
“我們接受這番挑戰!我早就警告過你,可你偏偏不聽,還妄圖挑起龍宮與仙人之間的沖突,鬧的其他妖族不得安生,看來留你不得,死在我的覆海劍下,你也怨不得別人!”
隨著蝦兵一語落下,周圍眾妖驟然歡呼,心底的野性被徹底激發,仿佛已經看到了決斗一方慘死的結果。
決斗開始,大頭魚王不忘叮囑葉桀:“小鬼,你可要躲好了,就讓我獨自解決他們……”
話音未落,蝦兵手中的巨劍橫掃而至,卷動滔天水浪,當中蘊藏著東海的怒火,任誰擋在這把巨劍之前,便是在與整個海洋為敵。
大頭魚王提刀相抗,巨劍以摧枯拉朽之勢,將他手中的鋼刀撞斷,連帶著把他整個身軀都拍飛出去,圓滾滾的肚皮被徹底拍扁,呼氣多進氣少,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僅一招便分出高下,就連葉桀,一時間也有些傻眼:
“喂,你不是要打他們兩個嗎?怎么連一招都扛不住?”
大頭魚王說不出話,不斷開合的魚嘴中,吐出一連串血色的水泡,徹底喪失戰斗能力,側耳聆聽,終于從那聲調微弱的吐息中,聽出了斷斷續續的言語:“他的刀……好重……”
“就憑你的實力,也想替同族出頭,得罪那些惹不起的仙人?你只會為龍宮召來災禍,讓更多的同族因你而死,既然這樣,那給我受死吧!”
蝦兵一擊得逞,乘勢追擊,手中巨劍揮舞,帶起一道暗沉沉的厚重劍光,門板一樣大的劍身向下砸落,便要將大頭魚王徹底砸扁。
劍身落到一半,前方忽然傳來強烈阻力,將下落的巨劍徹底截停,宛若劈頭蓋臉的巨浪,被堅不可摧的礁石生生攔截,任憑蝦兵如何發力,巨劍也紋絲不動。
“什么……”
蝦兵一陣愕然,卻見落下的巨劍前,葉桀不知何時出現在那,他右手高舉,僅一只手,便接住了自己的全力一擊,身形紋絲不動,連一絲一毫窘迫也沒有,好似閑庭信步。
葉桀單薄的手臂中,蘊藏著一股令蝦兵駭然的巨力,當他緊握劍鋒,之后任憑蝦兵如何用力,巨劍也根本掙脫不出,此情此景,令蝦兵駭然不已,就算是再為精壯的巨鉗,也不可能擁有這樣的力量!
“嗯……原來是這把劍的問題。”
葉桀一番感受,好似隨意的點評起來:“這把劍的實際重量,比它看上去還要沉重不少,也不知是由何物打造,少說也有五千斤之重,難怪大頭魚王連一招都承受不了。”
蝦兵呆立原地,無論如何也不愿相信,那不知從哪來的孤魂野鬼,實力竟如此驚人。他加大力道,正欲將巨劍從葉桀手中奪回,忽然手上一松,葉桀感受完畢后,便自行放開巨劍。
這下可算是苦了蝦兵,他力道未收,葉桀放開巨劍的舉動,讓他無意間吃了個大虧,整個身軀都被自己的這番力道帶偏,后退之際,腳步一陣搖晃,差點就栽倒在地,被沉重巨劍壓在身下。
“你!你這惡鬼,竟敢耍這樣的把戲,再吃我一招!”
蝦兵滿臉兇狠,貿然在葉桀面前吃了這么大一個虧,還是在眾妖眼皮底下,這讓他如何掛得住,今后還怎么當龍宮護衛?當下便要與葉桀決戰到底。
還是蟹將見勢不妙,連忙將它拉住,勸說道:“那鬼的實力非同一般,從剛剛的較量,就足以看出,你根本不是他的對手,還是讓我來吧。”
說罷,蟹將將他護在身后,對葉桀道:“不知是何方神圣造訪龍宮?可否報上姓名?”
葉桀擺了擺手:“我是誰并不重要,就當我是路過的孤魂野鬼好了。”
蟹將額頭滲出冷汗,看來是之前那些鄙夷的話,得罪了眼前之鬼,讓他不愿表明身份,只好道:“這場決斗,本身也不關你的事,你只是被牽連其中而已,將那大頭魚交給我們,這里就沒有你的事了。”
對此,葉桀只是道:“大頭魚王已經敗了,你們又何必趕盡殺絕?為什么還要對他下死手呢?”
蟹將嘆了一聲,望向大頭魚王的眼神也充滿幾分無奈:“他對同族遭受不公一事充滿憤恨,誰也不知道會做出什么來,要是他得罪了那些仙人,龍宮可承受不起仙人的怒火。為了不牽連到更多的妖獸,只能將他除去才行,放走他,也只是讓龍宮多出一個不安定的隱患。”
葉桀看了蟹將一眼,在此之前,蟹將多次制止此事,不愿讓決斗發生,并不是真怕了大頭魚王的挑戰,反倒是不希望他受傷。
這時,癱倒在地的大頭魚王忽然一陣喘氣,魚嘴中噴吐出更多血色水泡,見狀,葉桀也走了過去,俯下身來問他:“你有什么話想說嗎?”
大頭魚王抓著葉桀,從那對扁圓無神的魚眼中,葉桀看出了某種熟悉的堅持,又聽他道:“難道只有仙人的后代,才有資格參加升仙大會嗎?明明都拿出了升仙令,為何我們這些妖怪,就活該低人一等?”
葉桀默然,這個問題他也不好回答,畢竟人妖有別,葉桀又不是妖怪,沒法站在公允的立場作答,只是,從大頭魚王的眼神中,葉桀也捕捉到了幾分他所熟悉的目光。
那番對于討回公道的堅持,那般不為他人言語所動的決心,就存在于大頭魚王的眼里,絲毫做不了假。縱使不被理解,大頭魚王的內心也不會動搖。
這一發現,令葉桀忍不住深深一嘆,像大頭魚王這樣的妖怪,又或是人,不管是放在那里,都會被當成異類看待。
“這本來不關我的事情,不過,既然你有幸邀我一同挑戰,那便是與我有緣,我便幫你這一回好了。”葉桀緩緩開口,做出決定。
興許是出于對某人的虧欠,興許是大頭魚王的堅持,觸及到葉桀內心,令他深感動容,事已至此,他也沒法放著不管了。
隨著葉桀言語落下,一旁的蝦兵蟹將,都下意識感到幾分不妙。當葉桀站起身來,他們直視著那雙威勢驚人的眼瞳,這才意識到,如今站在他們面前的,究竟是怎樣的存在,存在于那雙眼瞳中的,是屬于神龍的滔天怒火。
“小心……”
蟹將話音未落,卻見龍影縱橫,僅一剎那,蝦兵的身形便倒飛出去,身上的鎧甲多出數道慘烈抓痕,整個身軀都快被徹底撕裂。
蟹將同樣不好受,只覺一股無可阻擋的巨力襲來,金黃的蟹殼轟然炸裂,存在于他耳邊的,唯有那欲騰淵而起的嘹亮龍吟。
周遭眾妖一臉駭然,卻見人身單薄的葉桀,體內仿若潛藏著一頭神龍,只是一爪一腳,便將蝦兵蟹將全部收拾。
待到龍吟漸歇,蝦兵蟹將已是倒在地上,氣若游絲,根本沒辦法爬起來了。
“這不可能……這股力量,你絕不是一般的鬼,你到底是誰……”
蝦兵強撐口氣,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這一切,與葉桀的碰撞中,他感受到了源于靈魂深處的悸動,倘若葉桀再下手重一點,他就不是重傷倒地了,而是直接在那一招下身軀斷裂,連靈魂也無法逃脫,兩人間的實力,便有如此巨大的差距!
蟹將也滿臉苦澀,早就知那鬼定然不凡,沒想到他的真正實力,竟然這般可怕,體內更是有著龍氣醞釀,絕非他們這樣的妖怪所能相比。
“金輪殿主……究竟是怎樣的風,竟然將你吹到了這龍宮中來?”
就在葉桀緩緩收功之際,耳旁也傳來了一陣充滿威嚴的聲音,諸多海妖對于那陣聲音并不陌生,聲音的主人,正是主宰此地的東海龍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