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薇的意識離開了,帶著滿眼的眷戀與柔情,回到了原本屬于她的地方。
廂房內,只剩下端坐于此的紅蓋頭,以及滿心惆悵的葉桀。
葉桀定了定神,收起心底的擔憂,冷靜下來后,對紅蓋頭恭聲道謝:
“這次多虧了你,要是沒有你的話,事情也沒法那么順利。”
紅蓋頭跨越萬里,準確找人的力量,可算是給葉桀幫了大忙。
要是沒有她幫忙,就算葉桀知曉即將發生之事,也沒法將消息傳遞給萬里之外的眾人。
“不久后,無相鬼王可能會來襲擊你,這里已經不再安全,你自己小心,最好先躲起來。”
向紅蓋頭一番提醒,叮囑她小心襲來的無相鬼王,葉桀正欲離去之際,衣角處卻傳來了一股阻力。
回首望去,卻見一只蒼白的手緊緊攥住了他的衣角。
紅蓋頭拉住了他,不愿他就這么離開。
這下就連葉桀,也感到幾分意外,不禁開口:“怎么了?你還有什么話想說嗎?”
紅蓋頭豎起一根纖長的手指,指了指葉桀的腦袋,又指了指自己臉上蓋著的紅布。
葉桀有些困惑,試探道:“你是讓我揭開蓋頭嗎?”
她用力搖頭,紅布連連抖動。
葉桀頗為無奈,實在不明白紅蓋頭的意思,只好道:“那是什么意思?”
紅蓋頭雙手叉腰,一副被氣到的模樣,葉桀撓了撓頭,她不說自己怎么能知道呢?
實在理解不了,被紅蓋頭趕出廂房后,葉桀也見到了在一旁單獨等候的雪女,不禁好奇:“伊奈去哪了?你看見她了嗎?”
雪女搖頭:“她說還有工作在身,就先走了。”
“是嗎……”
葉桀摸了摸下巴,按照上一次的經歷,接下來,他會見到山藥,并與她一同前往隱秘殿堂,救出成為蝕心魂魄的生姜與百早魚,然后落入狩弓長老的陷阱。
時光倒流,給葉桀帶來了預知未來般的遠見卓識,何人可以信賴,何人不能輕信,早已在葉桀心底蓋棺定論,之前犯下的錯,他可不會重蹈覆轍。
“之后可能會有重大變故發生,這里已不安全,請你在招魂幡中暫時躲避。”葉桀開口道。
面對葉桀的請求,雪女當即同意。
進入招魂幡,意味著靈魂有被煉化的風險,可經過了之前種種,連情絲都是葉桀幫助拿回的,雪女對他十分信賴,當下便鉆入招魂幡內,身形消失不見。
感受著四周隱秘角落傳來的視線,葉桀緩聲開口。
“龍德而隱。”
隨著葉桀緩緩運功,神龍變的力量激發而出,身形表面泛起一陣似水波光,轉眼就變得透明起來,整個人都隱沒在了空間之下。
此番變故,就連周遭負責盯梢的人員,一時間也有些傻眼,來到葉桀消失的位置一番尋找,可壓根找不到他留下的半點痕跡,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
甩開那些目光后,很快,葉桀便在城中街道,找到了正在擺攤的山藥。
“賣面具了……等等,你是、你是……”
山藥坐在攤位前,正準備大聲吆喝,目光也落在了唯一一個客人身上,可就是這么一眼,她的視線便再也挪不開了。
卻見那人一席黑袍,行進間似有龍吟相隨,煞是不凡,光是遠遠望去,都能從他身上感到一股威懾宵小的氣魄。
山藥一眼就認出,此人不是金輪殿主葉桀,又是何人?
她下意識縮了縮脖子,目光中也泛起幾分憂慮,總覺得在這異域他鄉,再次見到葉桀,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你堂弟有危險。”
見了山藥,葉桀也不賣關子,當即將重要情報道出。
山藥有些傻眼,呆滯的目光中也泛起層層疑惑。
她不是才剛見到葉桀嗎?上一次見到葉桀,還要追溯到過去在金輪殿內的時光,葉桀又是怎么找到自己的?還有,他為什么能一口道出生姜的消息,明明她也沒告訴葉桀啊。
山藥滿臉疑惑,壓根想不明白,不過,一聽說生姜有危險,她還是內心一緊,反駁道:
“騙人的吧,生姜明明就得到巫覡長老的看中,馬上就要獲得尋常鬼魂做夢也想不到的無上榮耀了。”
“如果你說的榮耀,是指犧牲自己,取悅無相鬼王的話,那他的確就快了。”
葉桀迅速開口,將關于蝕心魂魄的情況道出,聽完這番消息,山藥也有些傻眼:“怎么會這樣……我們費盡力氣來到巫神殿,明明是為了更好的生活下去,可不是為了來這犧牲的!”
“跟我來。”
葉桀也不多說,轉而拿出招魂幡,將山藥收入其中,很快便帶著她,越過層層巫女的把守,來到了一處隱秘殿堂。
以葉桀如今的神龍變,想要隱沒身形,不讓他人覺察,可謂小菜一碟,除非他主動現身,否則的話,就算他大搖大擺從眾人眼皮底下走過,龍德而隱也能確保他不被發現。
按照上一次的記憶,葉桀很快便找到了安置在深處靜室中的生姜,途中還順手救了搞不清狀況的百早魚。
“他這是怎么了……”
從招魂幡脫離后,一見生姜,山藥滿面焦急。
“不用慌,他會沒事的。”
葉桀心念一動,將生姜姓名檔案中的蝕心字眼抹去,只聽一陣劇烈的喘息聲,像是溺水的人忽而喘過氣來,生姜睜開了眼,坐起身來,好一會才將心情平復。
“我……我不是被長老帶去……這里是什么地方?”
剛醒來的生姜,仍是那副迷迷糊糊的模樣,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只是在望見葉桀時,眼神明顯收縮。
“金輪殿主……他怎么會在這里?莫非這一切,都只是我在做夢嗎?”
“這可不是夢。”
葉桀嘴角一抽,總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你被長老騙了,差點就成為獻給殿主的蝕心魂魄。”
在葉桀的解釋之下,生姜這才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么,臉上也浮現出劫后余生的驚懼:“對了,那位長老的確說過類似的話,他曾經救過我的命,怎么會這樣……”
生姜心底一陣悲涼,本以為來到巫神殿,遠離禍患橫生的金輪殿,就能找到安寧,哪曾想又遭到昔日有救命之恩的長老出賣,差點就要被煉化了,這世間,莫非真的沒有一處凈土?
山藥安慰道:“沒事的,你現在已經安全了……”
話音未落,遠方忽然傳來一聲歷呵:“何人膽敢竊奪我獻給殿主的魂魄?速速出來受死!”
“是他……”
一聽那個聲音,生姜一陣愣神,聲音的主人,正是曾救了他的狩弓長老。
葉桀摸了摸下巴,很快,一位身披紅袍,頭戴獸骨面具的長老便沖了進來。
生姜身上,似有那位長老留下的禁制,只要解除蝕心狀態,他就會收到消息,立刻趕往此地。
上一次,葉桀正是因為錯信于他,將對付巫神殿主的事情告知給他,結果卻遭到泄密,被無相鬼王覺察,令戰斗陷入深深的被動,差一點就釀成無法挽回的大錯。
這一次,葉桀自然不會犯同樣的錯誤。
“猛龍過江!”
葉桀一掌打出,帶起一聲嘹亮龍吟,金色神龍從掌心騰躍而出,龍影縱橫,鱗爪飛揚,帶起如江河滔滔般的磅礴氣勢,所過之處,誓要掃清八荒,鎮壓萬古。
狩弓長老睜大了眼,龍影轟在他身軀上的一瞬間,金光炸裂,氣浪翻涌,整個大殿都為之震顫不已,狩弓長老身形慘不忍睹,只一擊,便徹底沒了生息。
生姜張大了嘴,似有什么話想說,終究憋了回去。
看在狩弓長老曾救了他的份上,生姜本想求葉桀網開一面,不要傷害那位長老,哪曾想,葉桀的出手來的是那么迅猛,根本就不給他多說的機會,便將他鎮殺于此。
猛龍過江的威勢,自然驚動了殿外守護的巫女,很快,嚴陣以待的巫女們便將葉桀等人牢牢圍住。
這件事之前也發生過,令葉桀眉頭一皺的是,他并沒有找到伊奈的身影,沒有了伊奈解圍,事情也變得麻煩起來。
“等一下,這是一個誤會,我要見伊奈。”
眼見巫女們結成大陣,便要對自己動手,葉桀連忙開口。
“有什么誤會,先把你拿下再說!”
回答葉桀的,只有巫女們眼花繚亂的技法。
見狀,葉桀趕忙將其余人等收入招魂幡內,正準備化身神龍,從包圍中生生沖出,終于聽見遠方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等一下,這一切都是誤會。”
循聲望去,伊奈的身影終于出現,見狀,葉桀也不免松了口氣。
無極層面的神龍變,威力超乎想象,光是化身神龍后的橫沖直撞,都不是這些巫女們承受得起的,可謂觸之即傷碰之必死。
葉桀和這里的巫女無冤無仇,如果可以的話,他也不想妄造殺孽。
在伊奈的解圍下,巫女們總算是放過葉桀,離開隱秘殿堂后,他跟著伊奈,來到了一處空曠僻靜的道場。
伊奈掏出一張靈符,符紙燃燒,兩人周圍也多了一圈透明的結界。
她正欲開口,話語卻被葉桀打斷:“不用說了,我都明白。”
“你……”
“我是金輪殿主,我會幫你對付無相鬼王。”
“他……”
“他就藏在巫王神社的最深處,還陽節當日會露出破綻,只要能破壞殿主軀殼,就能讓他成為無根之鬼,被巫女封禁。”
“滅……”
“滅世劫難即將降臨,而我可以向你保證,除非我死了,否則的話,沒有人會在劫難中受傷。”
伊奈有些氣惱,跺腳道:“我還什么都沒說呢!還有,你是怎么知道的?到底是誰將消息告訴了你?難不成在魔羅殿中,巫神殿的消息都是全然透明的嗎?明明是殿內的隱秘情報,連一般的長老都不清楚這些。”
葉桀干咳一聲:“總之,這一切就交給我好了,你可以放心,無相鬼王就由我來對付,不過在那之前,我還需要你的幫助。”
伊奈哼了一聲:“說吧,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我需要巫女們的功法典籍,尤其是關于蝕心魂魄的典籍。”葉桀緩緩開口。
伊奈有些不解,奇怪道:“我可以把典籍給你,不過,你要這些典籍干嘛?”
“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讓我研究一番,說不定能找出無相鬼王的弱點。”葉桀回答。
“弱點?弱點哪有那么好找,巫覡長老們潛心鉆研蝕心決千年,這才令此法趨于完美,沒有任何破綻可言,無相鬼王更是集眾鬼之所長,距離還陽節來臨,也只剩幾個時辰,你能研究出什么來?”
伊奈撇了撇嘴,壓根沒把葉桀這番話放在心上。
葉桀仍舊堅持:“不妨給我看看,說不定能有什么收獲呢?”
伊奈實在拗不過他,看在葉桀貴為殿主的份上,最終同意了這個要求,從懷中拿出一本小冊子:“好吧……給你看看便是,等到事情結束,記得把它還給我。”
葉桀將小冊子收下,伊奈見他明白情況,也不多說,便離開此地,先行準備去了。
這時,葉桀忽然感到招魂幡內傳來一陣呼喚。
呼喚自己的,正是被喚醒的生姜,明白自己被巫覡長老欺騙后,他面色惆悵,嘆息道:
“葉殿主,我還記得金輪殿內的種種不堪,我本以為來到巫神殿,就算是抵達凈土了,沒想到卻又被人所害,這里絕非我尋找的凈土……敢問葉殿主,這世上可有凈土?魔羅殿是一片凈土嗎?”
聞言,葉桀沉默許久,心有所感,長嘆一聲:
“換做以前,我會告訴你,有人的地方,就沒有凈土,你們想找的凈土,根本不存在于這個世上。只是,經過了這些事,我的想法也發生了改變,所謂凈土,不在天涯海角,也不在世界盡頭,它只存在于我們腳下,只要每個人都站起來,與這個不公的世界抗爭到底,凈土就會降臨。”
葉桀深吸口氣,他想起了一個人,目光中也盈滿柔和的光芒。
生姜心頭一顫,他也被葉桀的話語所打動,久久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