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高度緊張的時候,不僅能夠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還能聽見自己血管中血流的聲音。
他以前聽人說過,西部牛仔們在決斗的時候,背對著對手,在最后一步走完,轉身拔槍射擊的瞬間,就會有這種感覺。
仿佛時間都會變得慢下來,眼神也會變得更好,能看見對方的每一個動作,包括他們微微顫動的手指,以及下沉重心來確保射擊姿勢的穩定,都會變慢。
耳邊也會響起自己的心跳聲,咚……咚。
還有如同潺潺流水一樣的血液在血管中奔跑的聲音!
他聽說過,但他不信。
也許心跳聲能聽到,他第一次脫下他第一個女友的褲子時,他就有這種感覺,口干舌燥,心跳如雷聲一樣框框的敲著他的腦殼。
當然這絕對不是他為自己第一次只持續了十幾秒找的借口!
但要說能聽見血液的流動,他是不信的。
他覺得那是西部牛仔們為了表現出某些牛仔氣質和精神,編造出來的,我他媽還能聽見幾億個孩子們的聊天聲呢!
可現在,他信了。
就如同潺潺的流水,血液在奔流。
他的大腦有那一瞬間的空白,病床撞開了病房的大門,他用力拉了一把,朝著要去的相反的方向轉動。
另外一頭卻恰到好處的,向著相反的方向轉動。
他用力的奔跑著,希望能在對方沖上來之前,帶著自己的兄弟離開。
他其實沒有太偉大的情操,他只是覺得這是他該做的事情,如果萬一他做不到,不能帶著他的兄弟離開,他也不會蠢到留下來不走。
現在還有一點機會,他要試一試。
“先生們,這里是安恩比……”,兩名保安看到了從大廳中走進來的人,他們開始履行自己的工作職責,硬著頭皮也要上。
資本家可不在乎危險不危險,他們只在乎自己花的錢,有沒有起到它應該為他們帶來的價值。
一人從保安室中走了出來,另外一人提起了電話,他看樣子是準備向正在休息的保安求援。
但電話還沒有來得及撥通,一只手就按在了簧片上,原本還有些聲音的電話,徹底沒了聲音。
保安室中的保安慢慢的抬起頭,一個黑洞洞的槍口指著他,向一旁晃了晃,“到外面來。”
他把聽筒放在桌子上,慢慢的直起腰,舉起雙手,他注意到他的同事,已經被人按在了墻壁上,臉緊貼著墻壁有些變形,正一臉無辜的看著自己。
兩人被要求蹲在角落里,被捆住了手腳。
“我們來找個混蛋,找到他之后就走了,不會傷害到這里的其他人,但前提是,你們不要做蠢事。”
兩名保安朝著外面看去,外面還有不少人,兩人對視一眼,低著頭不說話。
站在他們面前的年輕人掏了兩包煙出來,一人口袋里塞了一包,四十九分的那種。
雖然不是特別好的煙,但是在這個時候,四十九分也是非常主流的“好煙”了。
兩人就更沒有什么意見了,繼續保持著沉默,四十幾塊錢,還不夠他們去拼命。
埃爾文直接推開急救中心的大門,貼著小護士坐著的醫生正在和小護士低聲說著什么,他可能在幫小護士做生理檢查,并且沉浸其中。
突然聽到大門被推開的聲音時他臉上最先流露出的是驚慌,緊接著才是羞惱,以及不悅。
但很快,不悅就變成了不安,甚至還有些恐懼。
更多的黑風衣從外面走進來,他們撩開了每一個用來保護病人隱私的簾子,確認里面的人是否是他們要找的。
醫生站了起來,“嘿,這里是急救中心,你們不能這么做!”,他適當的表現出了一些職業的操守,但不多,這不能怪他。
埃爾文大步的走了進來,站在他面前,隨手拿起了臺子上的一些“報告”,“剛才有人受了槍傷來搶救,現在人在哪?”
醫生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不該說,他看得出這些人應該不是什么好好先生。
埃爾文把報告放下來,他看不懂,但他看得懂人,“你打算為一個你都不認識的人,犧牲你自己?”
不需要任何的心理斗爭過程,他就選擇了說出自己知道的,“他在四樓的病房里,門口寫著急救病房的那個……”
埃爾文拍了拍他的胸口,“做得好,這很容易,對嗎?”
他晃動著手指示意其他人上樓,他也從這里準備離開,“很抱歉打擾了你……們。”,他看了一眼那個臉色有些發白的小護士,“我為我們的行為道歉,希望你們不會給你們留下困擾,我們很快就會離開。”
說著他也離開了,整個急救中心又恢復了之前的寧靜。
急救中心中的病人不多,還有些人不是在昏睡,就是在昏迷,清醒的也就那么一兩個。
明明這里已經恢復了之前的寧靜,但醒著人的心,已經不能夠恢復到之前的狀態了。
四樓,并不高,比起慢騰騰的電梯,小伙子們連跑帶沖的比電梯更早抵達了四樓,當他們沖進病房時的那一刻,又跑了出來。
“人不見了……”
埃爾文掐著腰瞥了一眼空蕩蕩的病房,“他不可能走遠,車子還在這里,他剛才一定……”,他突然發現了什么,走到走廊邊上,從墻角拾起了一枚點著了,還沒有熄滅的,只燃燒了一半的香煙。
他拾起來,吸了一口,濃烈的香煙吸入了肺葉里,讓他整個人似乎都舒服了幾分。
他徐徐的吐出煙霧,“他還在這棟房子里,找到他!”
雜物室中,他看著躺在地上,腰腹間已經有血滲出來的好兄弟,表情顯得有些痛苦!
該死的,本來以為這就是一件很簡單的工作,沒想到不僅他們有人受傷了,而且對方這么快就鎖定了他們的位置。
他想吸煙,但又不敢吸煙,他把病床藏在了隔壁的病房里,然后背著他的兄弟來到了這間雜物室里,藏在了一個貨架的后面。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對方不要進來,或者看一眼就走。
可惜,金港城的上帝聽不到天堂市的人的祈禱,門外的腳步聲變得越來越多,甚至他已經透過儲藏室門下方的縫隙,看到了外面不斷經過的影子。
他連呼吸都不敢放大聲了,幾乎趴在地板上,屏住呼吸,滿頭是汗。
門口的雜亂的腳步聲突然少了一些,也看不見那些影子來回亂動,似乎他們已經走了?
他松了一口氣,就在他看向還處于昏迷中的好兄弟,準備和他來一個擊掌時,儲物室的門,突然開了。
緊接著,被打開的燈照亮了整個儲物室,他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此時的他,大腦一片空白,只能祈禱他們隨意的看一眼,而不是到貨架后面來。
但很可惜,他們搜得很仔細。
腳步聲越來越近,他越來越絕望,直到一雙鞋,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他順著那雙锃亮的皮鞋慢慢抬頭朝著上面看去,筆挺的褲子看得出做工很棒,毛料的大衣很保暖,以及最后看到了一個居高臨下俯視著他的人。
“找到你了!”,那人緊接著加大了聲音,“他們在這!”
更多的人涌入了進來,埃爾文也走了過來,他瞥了一眼地上的兩個人,“帶走。”
很快,一行人離開了安恩比醫院的大門,他們架著兩個家伙把他們送上了大巴車,然后一群人快速的消失在醫院門口,就像是他們沒有出現過!
埃爾文帶著他們直接去了老房子那邊,這邊在西郊,人比較少,而且大家都很害怕惹麻煩。
坐在搖搖晃晃的車上不知道多久的倒霉蛋,在緊張和不安中,終于來到了這。
他被人推著下了車,被推搡著進了一個類似車庫或者倉庫的地方,地上鋪著防水布。
驟然間亮起的燈光讓他瞇起了眼睛,他被要求坐在一張椅子上。
埃爾文吸著煙走了過來,其他人分散在周圍,門外也有。
“你肯定知道為什么我們會找你。”,埃爾文找了一把椅子,坐在他的對面。
他沒說話,但他的確知道,因為他們之前劫走了一個女孩,還開槍打傷了一個年輕人。
在打傷那個年輕人的時候,他們甚至都不覺得這有什么,那只是一個年輕人而已,小幫派的年輕人。
薩姆在天堂市也有超然的地位,而且據說他背后靠著一些大人物,所以他們在天堂市肆無忌憚慣了,只要不招惹那些招惹不起的,沒有人能夠傷害到他們。
所以對他,對他們來說,他們并不覺得開槍擊傷,或者擊殺了一個年輕人,是一個問題。
看著他的沉默,埃爾文看向了周圍的人,“誰來?”
“我來。”,那個年輕人的隊長站了出來,這個年輕的,充滿了激情和動力的社會活力組織還沒有變得腐朽,它就像是一個新升起的太陽,充滿了關懷和團結。
這名年輕的隊長有些痛恨自己,如果當初他多安排兩個人一起,或許就不會發生這些事情。
也同樣憎恨這些人。
他從墻壁上拿下了一個老虎鉗,還有一把錘子,這讓那個家伙已經有些想要屈服了,但他還想要試一下,看看自己能不能挺得住。
至少這樣被薩姆救回去之后,好說。
不是他不抵抗,是抵抗了,但扛不住。
年輕的隊長用老虎鉗架住了他的小拇指,然后高高的舉起了錘子……
如果不是他被綁在了椅子上,他可能已經開始在地上打滾了。
他痛苦的喊叫著的,但周圍很安靜,西郊這邊人不多,即便有人聽到了,誰他媽敢跑過來看一看?
大多數人都會裝作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而且倉庫門一關,其實聲音也沒那么大。
埃爾文看著他痛苦的掙扎著,慘叫著,等反應不那么激烈了,才繼續問道,“現在能說了嗎?”
那個年輕的隊長還沒有發泄完心頭的怒火,他站在旁邊已經去鉗第二根手指了,“你最好別說……”
“我說,我說!”,他再次激烈的掙扎起來,太疼了,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這些人。
年輕的隊長有些不甘心的離開了他身邊,貼墻站著,但他知道,什么時候該做什么。
“是薩姆先生,還有布克,他們需要那個女孩,有人下了外賣訂單。”
埃爾文聽完之后思考了一下,“紅高跟,是嗎?”
“是,對,就是紅高跟……”
這件事稍稍有點麻煩,埃爾文知道的事情比其他人要多一點。
他知道藍斯拒絕了市長把紅高跟安排給他的決定,換句話來說,無論紅高跟現在是誰在經營,背后都必然站著市長。
其他事情,埃爾文自己決定就決定了,但這件事,他得和藍斯通個氣。
電話很快就接到了藍斯那邊,埃爾文把事情簡單的說了一遍,“我們現在怎么辦?”
藍斯靠在床頭點了一根煙,腦海中有無數的畫面和思路閃過,他一直沒說話,埃爾文也沒有催促他。
這種事情他自己聽了都覺得麻爪,他只是一個小人物,卻要開始進入和市長的勢力進行對抗,他連想都無法想象,所以他不會打擾藍斯去思考。
大概十幾分鐘過后,聽筒中有了藍斯的聲音,“讓莫里斯去盯著紅高跟,注意一下安全。”
“然后安排好車,等他們把麗莎送出去的時候,半路上截下來,連人帶車,還有他們的人,速度要快,不要給他們機會認定就是我們干的。”
“你酌情策劃一下,看看從哪條路走得更快更方便,直接出城,到溪谷市去藏起來,等我回來。”
如果沒有帕斯雷托先生做靠山,他可能會想一想其他辦法,但是他相信,市長不會因為一個沒有證據的事情,就和帕斯雷托先生鬧翻。
而且無論帕斯雷托先生在這件事上是什么態度,事情突然爆發了,如果他不護住藍斯,那么他就不具備成為聯邦五大家族之一的核心要素。
至于以后?
先把眼前的這件事解決。
他考慮過讓麗莎先去受個罪,其實這是最好的辦法,誰都不得罪,只有苦了麗莎。
但他不愿意做,不僅僅是有人在看著這件事,而是這件事一旦沒有阻攔,他們就會一次比一次更強硬的去擠壓藍斯的底線。
你不是不想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嗎?
那就讓步!
一次次讓步,最終他就會變成和海勒沒有什么區別的人渣。
每個人生來都是有底線的,而底線,就是在一次次這樣的過程中,被自己拋棄。
雖然他不一定會成為一個好人,但他絕對不愿意做一個人渣!
埃爾文聽完之后有些擔心,“會不會有麻煩?”
藍斯已經作出了決定,那么就不會再改變,“一切有我。”
埃爾文掛了電話之后心情有些沉重,他找到莫里斯把藍斯交代他的事情說了一下,莫里斯立刻帶著人就離開了。
他則返回了倉庫中。
說出了幕后主使者的倒霉蛋此時仿佛格外的放松,除了手指的疼痛讓他時不時皺皺眉頭之外,他已經感覺好多了。
他知道埃爾文是這群人的頭目,他直接問道,“什么時候讓我離開這?”
“我的朋友需要更好的醫療環境。”
埃爾文站在門口微微瞇著眼睛看著這個人,他吸了一口煙,“你們走不了了……”
不等那個倒霉蛋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埃爾文就轉身離開了這,門外傳來了他的指令,“好好招呼他,等藍斯回來。”
“你們不講信用!”,他充滿怨憤的大聲喊著。
年輕的隊長反問道,“剛才我們有說你交代了,就讓你離開嗎?”
他有些愕然,大腦開始思考有沒有這回事,但緊接著錘在他臉上的拳頭,打斷了他的思考……
第二天上午,布克一瘸一拐的走到了薩姆面前,“已經安排好了,隨時可以送過去。”
薩姆手里挑著一根細長的煙嘴,斜睨了一眼布克,“那就讓人送過去,記住,一定要讓他們知道,我們又回來了!”
布克點了點頭,他前面也疼后面也疼,這個薩姆是個變態!
但他又不敢說,只能默默的服從,此時他甚至滋生出一種還不如繼續坐牢的想法。
他覺得自己已經足夠變態了,但比起這個變態,他的變態就像是過家家一樣幼稚!
此時,門口已經有了一個經過改造的廂式貨車,它的車廂上有一個巨大的紅色高跟鞋,在兩側車廂上,還重新印刷了“紅高跟俱樂部,最好的俱樂部”和“如果你成為了上帝,那一定是因為紅高跟”這樣的廣告詞。
但沒有地址,沒有電話,沒有其他聯系方式。
能夠成為紅高跟會員的人,他們有的是辦法得到紅高跟的聯系方式。
而那些連聯系方式都搞不到的人,也基本上就不具備成為紅高跟會員的資格。
市長對他提出的會員制很滿意,而且他們也不缺錢,不需要從那些窮人身上獲利。
麗莎已經換上了漂亮的衣服,被打扮成了一個精致的禮物那樣,關在一個大型的禮品盒中。
旁邊擺放著許多可以用來折磨人的道具,車廂里還有各種的服裝,甚至是一些藥物,一些手術用品!
這是薩姆的要求,也許今天的客戶用不上,但必須讓他知道,紅高跟能為他提供的服務,不只是他想的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