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甚至都沒有應聲,只是沉默的看著族長。
過于寂靜的氛圍,襯托才剛歇斯底里過的族長,像個小丑一般。
他不蠢,自然也就很快想明白了個中緣由。
這些人……
這些人是鐵了心的想要他死啊!
就像當年,他們所有人,騙著桑靜婉去送死,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只是所有人都沉默著,裝作什么都不知道。
族長看了眼猶保持著輕佻笑意,仿佛是在耍猴的桑靜婉。
他有什么不明白的?
這個女人真是狠啊!
明明什么都知道,也根本就不相信,當年的事情是他一力所為。
卻偏偏還要搞出這樣一副,看似給了他生存之道,實則不過是讓他重新感受一下,如這個女人當年那般,被所有人拋下,不得不去送死究竟是什么感覺。
哈哈。
哈哈哈……
好狠!
這女人,真是好狠啊!
好恨!
他真的,好恨啊!
早知道,當初就該送上一碗踐行酒,下點緩慢發作的毒藥,徹底的斬草除根!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族長放肆的大笑,全然不顧旁人死活一般。
回旋在其他人耳中的笑聲,猶如索命之音,把其他人都給聽的毛骨悚然。
就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都不由得升起一個懷疑:這人該不會是瘋了吧?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今天,他們還能將人斬殺在此嗎?
若是僥幸被這人裝瘋賣傻,給躲過一劫,來日誰知道,今日這境況,會不會重新降臨到他們身上?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啊!
眼前的桑靜婉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嗎?
但凡他們當初手段狠一些,下手重一些,直接將人給殺了,又哪里還會再有這許多事情?
此時,他們倒是與族長的想法一致。
都在痛恨著當年的心慈手軟。
他們有些著急的看著桑靜婉,希望她能夠出手果決一些,將族長給立即殺掉。
如此他們才能夠算得上是真正的高枕無憂。
才不至于會再重蹈覆轍。
只是……
他們誰都不敢做那個出頭之鳥。
萬一事情不成,桑靜婉心慈手軟,留下了族長的性命,又或者是這二人私底下有什么勾結,狼狽為奸,現如今表現出來的這一切,不過是商量好了,算計出來的一場局兒,就是為了給他們下套呢。
他們要是在這個時候,做了那個出頭之鳥,指不定就要被記恨上!
每個人的心里都有各自的小九九,都在等待著別人成為那個出頭之鳥。
死貧道不如死道友。
誰都不是傻子。
自然也就沒那么高尚。
他們急,桑靜婉卻完全不急。
最近人能夠想到的事情,她又如何會想不到呢?
她想要利用他們這些人,讓族長陷入深深的絕望之中,讓他也感受一次,當初自己究竟有多么的痛苦!
若只是將人給抹殺掉,豈不是白白的便宜了人?
更何況,她本來也沒有想,立即要族長的性命!
要仇人痛痛快快的死去,那是對仇人的獎賞。
只有讓仇人痛苦的活著,每時每刻,日日夜夜,都身處于惶恐之中,痛苦的活著。
那才是真正的報復。
不得不說,桑靜婉這方面,倒是與姜安寧想法十分的一致。
或許真的該說,不愧是母女。
眾人算計著,想讓她來出頭,除去族長,這樣也便可以算得上是死無對證,前塵往事,恩恩怨怨自然也就隨著族長的死一筆勾銷。
可她又何嘗不是在算計著他們呢?
族長該死,他作為整件事情的主謀,自然不無辜。
可此時這些起哄架秧子的人,指責族長,將一切罪名都推給族長,想讓族長一個人背下所有黑鍋的這些人,他們難道就無辜了嗎?
不過是半斤八兩罷了。
誰又比誰高貴了呢?
桑靜婉沒有想放過族長,但是同樣的,她也沒有想要放過其他人。
惡人自有惡人磨。
他們這些人都想要族長死,想要族長替他們去死。
族長又何嘗不想他們也死呢?就算是他不能活了,也沒道理讓這些小人踩著他的尸體活下來!
合該同歸于盡,一起走向滅亡才是。
族長也知道,面對桑靜婉的恨意,他必然是無法茍活了。
換作是他,桑靜婉殺了他兒子、妻子,這般血海深仇,就算他沒有想要報仇之心,更沒有報仇之力,甚至都沒有想過去報仇,桑靜婉恐怕也不會相信。
畢竟,如果換成他是桑靜婉,他也是不會相信的。
也勢必會斬草除根。
不會給自己留下后患。
心知沒有退路的族長,索性也不再掙扎。
虛偽討好,卑微乞求。
既然都是要死的,死之前爽一把,倒也不虧。
如果能順便帶走哪個落井下石的狗雜種……
族長心里頭想著,目光已經開始,在那些落井下石的人身上,來回掃看了起來。
最后又看向了桑靜婉。
他當然知道,最應該殺的人就是桑靜婉。
他最想殺的也是桑靜婉!
可他更知道,自己究竟有幾分幾兩。
若是他真的對桑靜婉起了殺心,憑著這個妖女那手出神入化的殺人本事,不過是一個眼神,就可頃刻要了人性命,只怕他還沒能靠近人半分,就已經氣絕身亡。
他是聰明人,不會把好好的機會,放在這種根本沒有可能的事情上,白白浪費了性命。
倒是他去攻擊那些落井下石的狗雜種,桑靜婉很可能,不僅不會管,反而會暗中出手助他一臂之力。
畢竟沒有什么,比看狗咬狗,更令人舒心順意的了。
族長的目光,又重新轉回了其他人的身上。
他憤而跳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一瞬間聚集在他的身上。
桑靜婉有些意料之中的挑眉。
其他人則是神情狂喜。
好啊!
這老東西終于琢磨過味兒來了,要奮起反抗了。
如此,想來桑靜婉不會再對人心慈手軟了吧?
想到桑靜婉出現后,展現出的那一手取人性命猶如吃飯喝水般簡單的手段,眾人心頭更是狂喜。
沒想到……
族長只是怒發沖冠,怒指著桑靜婉大聲罵道:“你以為你跟這些狼心狗肺的小人同流合污,這族長之位就能做的安穩了嗎?”
“別蠢了!”
“這些狗雜種今日既然能夠背刺我一刀,來日,便能夠如同今日對我這般對待你。”
“你真的相信,當年讓你去做祭品,是以我一己之力就能夠完成的嗎?”
“你不會真的有這么蠢吧,桑靜婉。”
“當年之事兒,不僅僅是因為我有所謀劃,更是因為這些人的推波助瀾!”
“是,沒錯,我是想你死。”
“人心都是肉長了,誰都有個遠近親疏,我想保下我的兒子,讓你去替他送死,這是人之常情!”
“但他們,也同樣的不無辜!”
“因為他們都跟我一樣,都是相同的想法。”
“他們也都想要你,替他們的孩子去死,替他們去死啊!”
眾人沒想到,族長憤怒爆起,不是要去刺殺桑靜婉,而是慷慨激昂的說了這么一堆大實話。
他們臉上憤怒又慌張。
紛紛將目光轉到了桑靜婉身上。
生怕人此時已經被激怒,把怒火轉嫁到他們的身上。
見人沒什么反應,這才放心許多,隨即暴怒指責起族長來。
“你才是放屁!”
“當初,要不是你逼迫我們,以權壓人,我們怎么會跟你狼狽為奸、同流合污!”
謊話說多了,仿佛就會變成真的。
眾人越發的理直氣壯。
桑靜婉似笑非笑的瞧著他們狗咬狗。
可瞧來瞧去,這些人也都是光動嘴不動手。
實在是沒趣極了。
她也頓時就失去了再繼續看熱鬧的想法。
“族叔。”
桑靜婉輕輕的喊了一聲:“可還記得我之前與你說的話?”
族長微愣。
顯然是想到了桑靜婉來找他時,說只要他同意每天割掉一片肉,割足了日子,前塵往事,恩恩怨怨便就此一筆勾銷。
他吞咽了幾下口水。
猶豫不決。
割肉啊……那得多疼啊!
更不要說,還是每天都要割一次,要割幾千次!
可……
族長環望了一圈四周,他竟然從剛剛還囂張得意的那些人眼中,看到了一絲絲恐慌。
他突然間就有些得意。
像是酷暑難耐的盛夏,忽然間飲了一碗冷凍酸梅湯那般,舒爽痛快。
好啊!
就該是讓這些落井下石的狗雜種,全都跟他一樣不痛快才是!
可他還是很怕疼。
族長的猶豫,都被眾人看在了眼里。
他們忍不住的想,該不會是桑靜婉在之前,真的跟族長提了什么交易吧?
現在這不過就是在下套算計他們!
想到這個可能,眾人再也克制不住滿心憤怒。
“主上,你這話是什么意思?莫不是還想要留下人性命不成?”
眾人語氣都有些急,也不怎么好。
若是桑靜婉真一意孤行,又或者是本來就與族長有什么勾當,不過就是在拿他們當成是游戲中的一環,讓他們失態,最后再將他們給一鍋端了……那可不行!
這可是關乎他們生死的大事情,哪個還能淡定的下來?
“主上,三思啊!”
“斬草不除根,必成大患!”
“此賊狼心狗肺,狡詐萬分,與我等真心誠意臣服于主上,必不相同!”
“主上萬萬不可被他的花言巧語給蒙騙啊。”
這人雖然說著真心實意的話,看起來好像真的是在為桑靜婉擔憂,可那一句又一句的主上,卻實在也叫人聽不出什么真心。
他們語氣急迫,不像是在跟人提建議。
反而更像是在施壓。
族長聽著眾人詆毀他,正欲怒生反駁。
“族叔。”
桑靜婉微皺了下眉:“可想好了嗎?”
語氣已然是有些不耐煩。
族長抿了抿嘴。
憑心而論,他自然是不愿意接受這割肉之痛的。
可眼下,他似乎也沒有旁的退路可選。
他目光深深的看著桑靜婉,終于在人耐心耗盡,準備把人全殺了之前,狠下心來,咬咬牙:“我答應你!”
“只希望你能說到做到。”
“前塵往事,恩恩怨怨,一筆勾銷!”
族長目光緊緊的盯著桑靜婉,仿佛是想要把人給看穿。
似乎只要從人臉上看出一絲一毫欺騙他的神情,他就會立刻奮起暴怒,哪怕是身死,也要與人拼一個同歸于盡。
桑靜婉面色平靜,對于族長答應她的要求,并沒有什么太過于意外的感覺。
不過就是早點死和晚點死的區別罷了。
“好。”
“那咱們可就一言為定了。”
“族叔可不要出爾反爾。”
“否則的話……”
桑靜婉微微彎了彎唇角,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十分有趣的事兒。
“族叔該知道的,我這個人最是錙銖必較,睚眥必報了!”
“到時候,族叔便是想要求死,只怕也不能了。”
族長鐵青的臉,心中有惱火,卻無處發泄。
只能忍著惡心與怒火,繃著臉,“嗯”了一聲。
眾人聽不懂他們究竟在打什么啞謎。
可卻不妨礙他們猜的出來,桑靜婉竟然真的是鬼迷了心竅,竟然放過了族長!
想到他們剛剛一個個迫不及待對族長落井下石,眾人不免都慌了起來。
果然……
桑靜婉就是在算計要他們互相殘殺吧?
從一開始,她就沒想要了族長的性命!
只不過是想激起族長對他們的仇恨,讓他們來面對族長的報復,而她自己,坐收漁翁之利!
眾人紅著眼:“主上,你這是什么意思?”
“這老賊根本不可與之為伍!”
“你現在留下他,等來日,他再重新生長出羽翼,第一個斬殺的人便會是你。”
“主上,莫要糊涂啊!”
眾人齊聲喊道:“莫要糊涂啊,主上。”
眾人一聲高過一聲,全都是在勸說桑靜婉不要斬草不除根的。
“我是什么意思,似乎還沒必要,跟四長老交代吧?”
桑靜婉全然沒有理會眾人威逼似的苦諫。
揮揮手,隔著很遠的距離,便將第一個開口質問他是什么意思的人,給掀飛了出去。
半空中,被這猝不及防飛起嚇得驚呼的男朋友,瞬間四分五裂成了碎塊,落下一層厚厚的血霧。
眾人嚇得張大了嘴巴,久久沒能合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