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然很快,就也說服了自己。
她看向姜貴誠,語氣平靜:“既然如今的一切皆是他自己所求,他也算是心想事成,得償所愿了。”
“如此,我就只能希望,看在孩子是他親自生的份上,往后即便再娶,也能對孩子稍稍好一點,不要讓孩子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隋然心中知曉,一旦和離,無論如何,姜貴誠一家,都不會允許她把孩子帶走的。
不是因為他們有多么重視這個未出世的孫子。
而是單純覺得,若是讓母親將孩子帶走了,外面的人會戳他們家脊梁骨。
隋然忽然就覺得有些想笑。
原來在她心里,是這樣想姜貴誠一家的。
可見有些傷害既然是發生了,便不會真的消失。
不過是一點一點的積攢了起來,隱藏了起來。
“姜貴誠,如今你也算是得償所愿,再無遺憾。”
“便不要再繼續胡鬧,糾纏不休了。”
“和離吧。”
“就當是為了你未來的孩子積德。”
隋然看了眼姜貴誠的肚子,抬手摸著自己扁平的小腹。
不知道為什么,明明她應該覺得,姜貴誠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她的。
可她就是傷不起任何憐愛之心。
仿佛……他的孩子其實已經離她而去。
現在姜貴誠肚子里的那個,只是姜貴誠自己的孩子,只是一團與她沒有任何關系的肉球罷了。
姜貴誠哪里愿意和離?
可現在,他也是被這個情況給嚇到了。
姜安寧趁機說道:“貴誠哥如今也算是得償所愿,老天有眼滿足了你的要求,貴誠哥總不會還要再繼續糾纏下去,惹怒神靈吧。”
“我從前就聽人說,如果你在神明面前許下了愿望,神明并沒有讓你得償所愿便也就罷了。”
“一旦神明讓你得償所愿,你必須得按照當初許愿時,所承諾的置換條件,去還愿才行。”
“否則的話……”
姜安寧聲音微微頓了頓,拉長了聲音:“人一旦欺騙了神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卻沒有把當初允諾的東西交給神明,就會遭到神明的報復。”
“到時候不僅你已經得到的東西會失去。”
“還會在額外付出其他代價。”
“貴誠哥,你也不想……”姜安寧輕笑了聲,語氣幽幽:“更何況,這事情實在是太過蹊蹺了。”
“男人懷孕,簡直就是聞所未聞。”
“說不定,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并非是神明顯靈。”
“而是貴誠哥你心有惡念,將那地獄中的惡魔給召喚了出來,實際上與你做交易,滿足了你愿望的,就是那地獄里的惡鬼。”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貴誠哥你可更要小心了。”
“畢竟,神靈興許還會有所顧忌,為避免天劫,不敢造下殺孽,即便是遭遇了貴誠哥你的欺詐,在因果不夠的情況下,也不好對你做的太過。”
“可是……”
姜安寧笑聲更真切了幾分:“萬一是那地獄里的惡鬼,可就沒有這些顧忌了。”
“你答應了他的事情,卻不肯去做到。”
“只怕他會十倍百倍的報復你。”
“貴誠哥,你可要好好的想清楚啊。”
“千萬不要做出讓自己悔恨終生的決定。”
姜安寧看似提醒,實則句句都是威脅與恐嚇。
姜貴誠心有忌憚,哪怕是心中多有不愿,不想跟隋然和離,也不得不答應了。
他現在也根本就不想,再去考慮與雖然之間的關系。
他只想趕緊的,去找一些得道高人,為他驅除邪祟。
眼下看著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姜貴誠可不覺得那是什么自己的骨肉。
這分明就是邪祟!
男人怎么能夠生孩子?
姜貴誠匆匆簽下和離書,捂著臉,生怕被人認出來,匆匆忙忙地逃離了。
姜安寧有些心疼的看著隋然:“貴誠嫂子……不對,我現在應該叫你隋然姐姐了。”
她想要說什么,寬慰一下隋然的心。
可張開了嘴,卻根本就不知道能說什么。
只能伸手過去,握著人的手,給人些許支撐。
“謝謝你,安寧。”
隋然回握住姜安寧的手:“剛剛如果不是有你幫我說話,姜貴誠未必會這樣輕易的放手。”
她苦笑道:“剛剛我還感慨著,這世上的事情真是很難說。”
“人生無常,世事難料。”
“誰都說不好,等一會兒會發生什么。”
“瞧瞧,這不就是現成的例子嗎?”
姜安寧拍了拍人的手:“隋然姐姐不要怪我多管閑事兒就好。”
她著實擔憂了下。
眼下,隋然的確是態度堅決。
可到底是多年的夫妻了,誰又知道等過些時日,兩口子分開的時間長了,會不會又開始覺得,彼此其實還是很不錯的。
又開始懷念起彼此的好,懷念起兩個人過去在一起的時光。
于是在心里頭又生出了復合的念頭。
到了那時候,勸說二人和離,幫著二人和離成功的江安寧,只怕才是真正的里外不是人。
“我怎么會怪你?”
隋然嗔怪的看著人:“我又不是那拎不清的人,我感激你還來不及。”
“無論我跟姜貴誠之間發生什么事兒,往后又會走向什么樣的結局,我都會始終感激你。”
“感激你對我的扶持與幫助,更感激你堅定不移的站在我這邊。”
隋然笑了笑:“現在我倒是可以非常自信的去跟方嬸子說,你是真心把我當成好姐妹的。”
“而不是因為姜貴誠與你都姓姜,你們才是正正經經的本家,我不過是個嫁進來的外人,你幫的不是姜貴誠,是我。”
姜安寧聞言故作驚訝:“啊?方嬸子竟然還這樣說過嗎?那我實在是太過分了。”
“我可是掏心掏肺的,把你們兩個,當成我的親友。”
“當然是因為你們兩個本身的緣故。”
“怎么可能會是因為那些臭男人呢?”
隋然難得見她這般一本正經,噗嗤的笑出了聲。
“是是是,是我的不對,不對,是方嬸子的不對。”
“這話可是她說出來的。”
“咱們兩個啊,該是一起去找她算賬才對。”
提起方嬸子,隋然不免又愁了起來。
“你說,根山叔這事兒,咱們到底該怎么跟方嬸子說呀?”
“我……”
隋然話說了一半,忽然瞪大了眼睛。
姜安寧意識到不對,轉過去,去看人對面的方向。
結果就看見方嬸子,不知道什么時候,臉色蒼白的站在門口。
“方、方嬸子。”
兩人的聲音都有些結巴了。
方嬸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
“你們不用糾結了,我都聽見了。”
“人各有命,早晚都會來的事兒。”
“我沒事兒。”
“你們不用擔心!”
可方嬸子這個樣子看起來,實在不像是沒事兒的樣子。
隋然趕忙走到人跟前,扶著人:“你瞧瞧你這個樣子,我們怎么可能不擔心?”
“嘴唇都一點血色沒有了,遠遠的瞧著都看不出活人的樣兒了!”
“還不讓我們擔心呢?”
“光是瞧你這個樣子,我們都快擔心死了,好嗎?”
“方嬸子,人死不能復生,你……”隋然安慰著人,還沒把人安慰好呢,自己就先落淚下來,哭的止不住聲音。
姜安寧只能再上前去哄隋然,方嬸子也不得不在一旁哄。
“你看看你,還勸我呢,我都還沒說哭出來,你自己倒是哭的跟個淚人似的。”
方嬸子打趣兒了人一句,只是笑容仍舊勉強。
隋然抬手捶打著人:“那你倒是哭啊!你為什么不哭?發生這樣大的事情,你就算哭出來了,咱們誰也不會笑話你。”
“你干嘛就非要讓自己把情緒憋在心里頭呢?”
“我只是瞧著就覺得難受。”
隋然嗚嗚咽咽:“人家大夫給你把過脈,都說了,你就是心思太重,每天想的太多,情緒得不到抒發,所以才會郁結于心。”
“你哭啊,哭出來心里頭就能好受不少。”
方嬸子搖了搖頭,心里倒是領了隋然的好意,只是:“我也覺得我現在應該大哭一場。”
“就像你這樣,嚎啕大哭,把所有的情緒都哭出來。”
“可我也不知道怎么,心里頭是這樣想的,實際上,我是真的一點兒都哭不出來。”
方嬸子輕輕的拍了拍隋然后背,幫人順氣。
又看了看姜安寧。
“你們兩個也別為我擔心了,我自己的身體如何,我心里頭還是有數的。”
“我沒有你們想的那么脆弱。”
“確實,姜根山出了事兒,我心里頭難過。”
“誰能不難過呢?”
“我們兩個也算是蜜里調油的,過了那么十好幾年,二十來年。”
“雖然人到中年了,甚至都半截身子入土了,連兒子都那么大了,眼瞅著就要說親事兒了,卻偏偏鬧出那樣讓人笑話的事兒了。”
“可到底,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假的。”
“他待我的好,我都還記著呢。”
“更別說,他現在人都已經死了,我除了記著他的好,還能再記著什么呢?”
“什么也記不住了。”
方嬸子嘆了一口氣,神情復雜:“可我不瞞你們說,我也不騙你們,我是真的哭不出來。”
“我心里頭也是真的想哭。”
“但我心里頭想是一回事兒,實際這眼淚都快走到眼邊兒了,又不知道怎么的,折返回去了。”
“死去的人已經死去了,活著的人還要繼續活著。”
方嬸子似是頓悟:“難道我現如今哭死在這兒,你們根山叔就能活過來了?”
“既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又何必再做那些無謂的哀泣。”
“倒不如我好好的過日子。”
“往后,若是在我心情好的時候,多想一想他。”
“也算是對他的懷念了。”
方嬸子說著,笑了起來:“更何況,我還記著他,那不就同他還在這世間存在是一樣的嗎?”
“若是等哪天我也死了,那我們兩個之間,才算是真的結束了,如今不過是他自己走了,可我不是還在呢嗎?我這雙眼,還可以去看看很多他沒有見過的世界,我這雙手,還可以去觸摸很多他沒有摸過的東西。”
“我可以替他去看山川河流,去嘗遍人間美食。”
“這些不都比,我坐在這兒怨天尤人的哀泣,白白浪費了時間,更有意義嗎?”
說著,方嬸子還看向了姜安寧:“要不你去京城的時候,順便把嬸子也捎帶上?”
“這一路上也好有個伴兒。”
“正好我也沒有見過京城的繁華,不知道京城是什么模樣……”
姜安寧“啊”了一聲,越發懷疑,方嬸子是不是真的悲傷過度了?
她不由得看向隋然。
隋然也擔心著呢,正想著說些什么的時候,方嬸子反而是問起她來:“剛剛你和貴誠說的那些話,我都聽見了。”
“嬸子難道是要勸我不成?”
隋然板著臉,直接擺出了態度:“你就是勸我我也不會聽的。”
“他說的那些話,甭管是真心還是假意,到底是說出口了。”
“說出來的話,就如同潑出去的水。”
“我們兩個反正是再也回不去了。”
方嬸子笑笑:“我勸你做什么?我就算是要勸,也只會勸你,往后好好過好自己的日子,便是你想要再嫁了,也斷沒有去吃回頭草的道理。”
“說起來,貴誠那子也是我看著長大的。”
“從前只覺得他老實巴交的。人也肯努力上進。”
“哪里能夠想得到,這孩子平時不蔫聲不蔫語的,心里頭竟然會這般想。”
“可見老話說的對。”
“知人知面難知心吶。”
“你們兩個離了,也未見的是壞事兒。”
方嬸子看著隋然:“你值得更好的。”
她又問起人的打算:“只是你可想好了,往后要去哪里?”
“嬸子說句不好聽的,你如果要留在江安縣的話,很難說姜貴誠和他家里頭的那些人不會惡意中傷你,甚至找你的麻煩,又或者是對你糾纏不休。”
“更有可能,等你往后再一次成家了,日子過得比他們好,他們這心里頭就更加的不平衡了。”
“只怕到時候更加不會的輕易放過你。”
“尤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