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黑龍城,頃刻化地獄。
管你帝王將相,管你貴族豪商,又或者商販走卒,乃至雞鴨鵝犬,除了黑龍臺宮墻內的這一片區域,是商鞅立木的威力最盛之處,三個老鬼的邪力沒能侵入黑龍臺,偌大的黑龍臺內生靈無恙之外,整個黑龍城化為死地。
黑龍城外,半徑七八百里內,無數的村鎮,無數的城池,也盡成死域。
數以億計的生靈,人也好,牛也好,羊也好,天空的麻雀也好,水里的蛤蟆也好,都被邪力震殺。
無數尸骸化為血海,浩浩蕩蕩涌向三個老鬼。
朱雕蟲厲聲長嘯,周身佛光涌動,灑下大片金光霞氣,伴隨著濃郁的檀香氣息,香風陣陣,金光所過之處,大片血海蒸發。
但是饒是朱雕蟲傾盡全力,他的佛光香風也只能覆蓋方圓十幾里的區域。
刑天鯉看著那三個老鬼,無數《原始巫經》中的秘法迅速流過心頭,這三個老鬼,以假死還生之術,偷天換日,活到了現今,借邪馬臺的身軀為母胎,想要通過邪馬臺的力量,收集陰魂、精血,重鑄肉身。
本來,他們可以慢慢的,讓邪馬臺用最穩妥的方式收集陰魂、精血,將重鑄的肉身根基打磨完美,鑄造成最完美的嶄新肉身。
但是朱雕蟲臨時起意,突兀的讓朱明大軍發動進攻,導致了幾個老鬼不得不提前出手——不傾力出手的話,朱雕蟲真能將他們徹底鎮壓,讓他們永世不得超生。
因為是倉促出手,陰魂、精血收集不夠,他們只能用狠戾的邪法,無差別的襲殺大量的生靈,管你人也好,獸也好,飛禽游魚之類,也都顧不得挑剔了,犧牲億萬生靈,急就章的重鑄肉身!
因為倉促,所以術法不完全。
因為收集的生靈精血過于駁雜,所以,就有隙可乘。
刑天鯉體內,九口一丈八尺方圓的大鼎中,九根直徑兩尺許,高有一丈八尺的金光瘋狂燃燒。磅礴的五彩巫力涌動全身,他念誦巫咒,一道《大禳災咒》就傾力釋放了出來。
這,同樣是人皇秘典中,專門傳承下來,克制某些古老存在的秘術。
這些太古的,洪荒的,甚至在歷史中都被刻意抹掉了他們存在痕跡的古老的巫,他們的存在,對于很多族群而言,就是‘天災’。他們是災難,是災劫,《大禳災咒》,就是專門為了對付他們。
天空,狂風乍起。
一片片流云從四面八方飛卷而來。
風云激蕩,天空的流云蠕動,變幻,化為無數片宛如烏鴉羽毛一般的形狀。一片片薄薄的,長達百丈的云羽高懸虛空,青藍色的陽光照耀在這些羽毛上,讓這些羽毛通體澄透,晶瑩光耀宛如冰片凝成。
刑天鯉秘咒聲聲,一片片潔凈到了極致的云羽,就裹挾著一道道極強的破邪之力從天而降。
那滔天的血海,那無窮的怨氣,一碰到這一片片看似輕柔的云羽,就好似被重錘轟擊的雞蛋殼一般,憑空消散,化為一縷縷淡淡的,帶著隱隱草木清香的氣息消散。
虛空中,哪怕是末法時代,面對刑天鯉的這一道《大禳災咒》凈化了億萬生靈所化的血海,天地居然有感,一絲絲極細的金光從天空垂落,一點點的融入了刑天鯉的身體。
“天地功德?”朱雕蟲面孔扭曲,一如見鬼般看著刑天鯉:“道友,怎么會,有天地功德?末法時代……”
話剛出口,朱雕蟲就輕輕的給了自己一耳光:“我佛慈悲,小僧糊涂了,天地末法,猶如重病垂危之老人,奄奄一息爾,卻并沒有徹底消亡。若是天地徹底消亡了,那么,一切生靈也隨之滅亡。”
“末法者,天地虛弱到極致,無法供養更多、更強的修煉者罷了。”
“天地再虛弱,依舊天地有感,天地有靈。如能立下對天地有益的大功德,依舊有天地功德垂恩。”朱雕蟲自言自語道:“嚇,就好像一個重病垂死的老破落戶,曾經祖上也是良田萬頃、有千萬貫家財,若是得人救了命,扣扣索索的,還是能掏出三瓜兩棗感謝救命之恩罷?”
刑天鯉斜眼看著朱雕蟲。
這廝的這個話,就頗有怨懟之氣了嘿——感情,是因為天地功德只給了刑天鯉,沒給你是吧?
可是呢,這一場大風波,也是你朱雕蟲因為自己被提前喚醒,所謂的功法被破,這一世無法盡全功修成菩薩、佛陀,所以才惱怒之下,讓朱明大軍進攻黑龍臺,從而引發了這一場額外的殺戮。
這數以億萬計的生靈,他們的死,有一般的功勞要記在你這賊禿身上。
你還想要天地功德?
要不是天地末法,這一方天地實在是沒力氣針對你了,就憑伱賊禿妄動無名,導致這么多的生靈遭劫,老天爺不降下天譴雷劫,劈死你個禿驢!
刑天鯉不吭聲,只是全力催動《大禳災咒》!
漫天血海,濤濤血色汪洋根本沒能靠近那三個老鬼,就被刑天鯉的巫咒凈化。
三個老鬼同時抬起頭來,森森目光透過青銅面具,惡狠狠的釘在了刑天鯉身上:“妙啊,后生小兒,居然炮制出了這等巫法,專門克制咱們?”
“桀桀,就讓咱們兄弟看看,你這后生小輩,還有什么手段!”
“就算不恢復肉身,咱們兄弟,也是你的祖宗,而你,只是灰孫子罷了。”一個高挑老鬼厲聲喝道:“孫子嘿,看好了。老夫的這一招《潶毋噬心咒》!”
刑天鯉眉頭一挑。
該死,《潶毋噬心咒》,這又是一道禁咒,一道惡毒至極的禁法。
在《原始巫經》中記載,修煉這門咒法的前提,是要用殘酷的手段虐待九千九百九十九個嬰孩,然后是同等數量的孩童,同等數量的少年,同等數量的青年,同等數量的壯年,同等數量的老人,而且男女各半。
將他們用世間最殘酷的刑罰,最殘酷的手段,行誅心之事,等他們的心被傷到極致,幾乎要‘傷心欲絕’之時,剖開他們的心臟,用秘藥炮制后生吞活剝。
如此吞噬不知道幾萬顆心臟,而且還要在每一年的固定時刻,挑選‘良辰吉日’,架設祭壇、對應天時,這才能服用。
如此耗費千年時光,才能修成這一道秘法。
而這一道秘法的狠毒之處,就在于其無形無跡,無蹤無影,宛如天魔附體,來無影、去無蹤,幾乎無法防御。
被命中之人,要么心碎而死,要么被咒法纏綿終生,七情六欲悉數化為邪魔念頭,侵蝕本心,泯滅本我,化為瘋瘋癲癲的可怖邪魔,其下場比當場死亡,卻又狠毒百倍。
更要命的是,無論是當場死去,還是化為邪魔,這咒法都有宛如瘟疫的可怖傳播力。
一道咒法,輕輕松松可以讓千里盡白骨。尤其是在那邪魔作祟之時,諸多慘絕人寰、悖逆人倫,甚至言語不忍也無法描述之慘狀,如父子相殘、母女相食等等,都只是最基礎的操作。
是以,這才是禁法,這才是禁咒。
如此可怖的法咒,刑天鯉可不敢讓這三個老鬼施展出來。他不敢賭自己是否能防住咒法的第一波攻擊,是否能夠從惡毒的咒法中幸存下來。
就算他能幸存,咒法纏繞神魂,不斷的侵蝕,刑天鯉更是不敢保證,自己是否會變成一個歇斯底里的瘋子。
不敢賭,就只有請這三個老鬼去死。
刑天鯉一聲長嘯,身形驟然向前激射。修為暴漲,初步凝成‘五行天巫’之軀,五行巫血完成了第一轉修為的他,飛遁的速度,比起之前燃燒全部精血,耗盡所有法力,亡命施展的《金烏化虹》之術還要快了三分。
他剛剛得到的天地功德之力,只留下了一小縷保存在心口小鼎,準備反哺自身神魂。
其他所有的功德之力,大概有成年人一個拳頭這么大小的一團兒金光,全都被他注入了通天妙竹。通體清微微、明晃晃,隱隱有一縷紫意縈繞,通體寒光森森的通天妙竹,得到這一團天地功德,當即發出一陣陣歡快高亢的震鳴。
質變!
通天妙竹,從根本上發生了質變。
二十四節竹節內,刑天鯉手持的第一節竹節突然發出淡淡光芒,他以本命精血銘刻在竹節中的血色符印,當即變成了璀璨的金色。
通天妙竹原本就融合了‘七寶妙樹’等至寶的‘本質’,只要不斷的滋養、溫補,祂遲早會成長為堪比那些傳說中至寶的大寶貝。
但是那需要時間,需要漫長的時間;那更需要資源,需要不可思議的巨量資源。
但是在這一團功德之力的滋養下,那融入通天妙竹的‘本質’們,從一顆顆的種子,突然萌發了細小的嫩芽。
就是這一點點的嫩芽萌發,通天妙竹就不同了。
化腐朽為神奇,通天妙竹就從刑天鯉親手煉制的,一柄后天生長出來的‘竹竿狀劍器’,變成了一件‘后天功德之寶’。雖然弱小,但是本質上,祂已經‘超凡入圣’。
淡淡金光順著通天妙竹流淌,刑天鯉以極快的速度飛掠到了三個老鬼面前,手中通天妙竹一晃,耗費巨大的《無量劍經》之‘劍百萬’呼嘯而出。
百萬道寒氣森森,隱隱帶著一絲金色光暈的劍芒騰空,百萬劍芒連綿一氣,化為一條不可思議的恢弘劍河,宛如大將奔涌,橫掃而過。
三個老鬼身上的長袍崩碎,臉上的青銅面具崩碎,露出了他們沒有絲毫皮肉的光溜溜的骨頭架子。一道道劍光劈砍在他們的骨架子上,不斷發出刺耳的‘叮叮’聲。百萬道‘叮叮’聲匯成一道極綿長刺耳的鳴叫,曾經刑天鯉傾盡全力也無法在這些老鬼的骨骼上留下半點兒痕跡,此刻發生質變的通天妙竹,卻輕松在他們的骨架子上留下了一條條小小的傷痕。
傷痕極細,比頭發絲還要細小。
傷痕很淺,每一擊大概都只能陷入骨骼發絲深淺。
每一擊都微不足道,但是當這樣的傷痕變得以百萬計算的時候,可怕的毀滅力讓三個老鬼齊聲驚呼,‘咔嚓’一聲,他們的頸骨被斬斷,披散著亂發的頭顱飛起,隨后顱骨也被無數道劍芒瘋狂劈砍,硬生生劈成了數十塊。
三道黑氣帶著滔天怨氣,從破碎的頭顱中飛出,瘋狂咒罵著,朝著邪馬臺飛了過去。
他們不咒罵刑天鯉,而是對邪馬臺發出了最惡毒、最侮辱性的詛咒。
什么沒用的賤女人之類,但凡天地間一切可以施加在女人身上,最無恥,最下流,最齷齪,最骯臟的話語,全被這三個老鬼劈頭蓋臉的噴給了邪馬臺。
刑天鯉一聲長嘯。
三個老鬼留下的骨架子,被他左手掌心一團青銅色神光包裹,直接拖進了左手掌心的小鼎中。
這三個老鬼的根本,是洪荒太古時,被巫族歷史都刻意磨滅的,曾經不可思議的‘天災’級的古巫。雖然不知道他們身上發生了什么,雖然不知道他們為何來到這一方世界,又是如何跟邪馬臺勾搭在一起的。
但是他們的根本,他們的本質,是強悍絕倫的巫!
哪怕是他們的一根手指骨,對于后世的大巫而言,都有著不可思議的強橫作用。
他們的骨骼,每一根骨骼,都是千錘百煉,耗費萬萬年歲月,耗費無窮資糧,一點點精雕細琢,一點點打磨完美的‘古巫器’!
哪怕經歷了末法時代。
哪怕經歷了可怕重創。
哪怕他們現在正是實力最低谷的時刻,他們的每一根骨頭,經過《天地熔爐一炷香》根本法,都能熔煉出數量龐大,遠勝百萬噸特種合金,甚至是百萬噸金銀的太初之炁。
只是,刑天鯉有點嫌棄這些太初之炁的來源。
有點臟!
這些古巫修行的巫法講究的就是一個慘絕人寰,追求的就是一個喪盡天良,他們的每一個骨頭,都不知道有多少生靈的血淚在上面。
所以,刑天鯉瘋狂熔煉這三具老鬼的骨殖,卻沒有用來提升自己的修為,也沒有用來提升通天妙竹和紫綬道衣,他將一半熔煉出的太初之炁,注入了通天御靈幡,另外一半的太初之炁,則是注入了五行珠中。
他也沒有用這些太初之炁祭煉五行珠,而是喂養給了五行珠中,體型、血脈,都發生了天翻地覆變化的那一窩窩的大螞蟻。
如狂風暴雨,瘋狂灑入五行珠。
一支支三寸長短的大螞蟻發出驚喜的震鳴,它們的體型開始瘋狂的膨脹,背上的翅膀也變得越發的光可鑒人。它們更是血脈返祖,體內滋生了陰陽契合的血脈繁衍之力,開始兩兩交媾,不斷的繁衍出下一代的螞蟻蛋!
一邊瘋狂熔煉三具骸骨,刑天鯉一個倒旋,沖到了那一座正瘋狂震蕩的五指山前。
兩個正在全力轟擊五指山,想要從山下遁逃出來的老鬼齊聲驚呼:“小友,且聽吾等兄弟一言,你乃巫族后裔,吾等,正經是你的先祖,你身上,甚至有吾等的血脈……”
刑天鯉哪里聽他們呱噪。
就看這幾個老家伙勾結邪馬臺,他們就有取死之道。
還在不斷蛻變的通天妙竹一聲劍鳴,大片劍光一旋,刑天鯉輕松斬首兩個老鬼,將他們的頭顱斬下,更將他們的顱骨斬成粉碎。
兩個老鬼的頭顱中,兩條黑氣沖天而起,直撲邪馬臺。
刑天鯉收起了兩個老鬼的骨殖,同樣塞進了左手小鼎中瘋狂熔煉,然后好似逗狗子一樣,吹了一聲極尖銳的口哨聲:“王爺,看你的了,超度亡魂,鎮壓邪靈厲鬼,這是你們佛門的老本行啊!”
朱雕蟲一聲長嘯,他身邊突然有片片蓮花涌現,他腳踏蓮花狀浮云,一個閃身就追上了那三條遁逃的黑氣,掌心一道佛光灑落,將三條黑氣包裹在內。
他又反手一招,同樣一片佛光灑落,將那兩個老鬼所化黑氣也一把生擒。
雙手結印,宛如蓮花,內部自然有三尺虛空滋生,四周佛炎繚繞,宛如熔爐,朱雕蟲念誦佛經,將五條黑氣困在掌心虛空中,開始全力的煉化。
五個老鬼的骨架都被刑天鯉斬碎,正在被刑天鯉瘋狂的祭煉。
他們只剩下了五條殘魂,卻依舊煞氣滔天,兇焰熾烈。他們在朱雕蟲掌心中嘶聲謾罵,瘋狂詛咒,一道道窮兇極惡的咒法波動不斷向四周爆開,朱雕蟲的掌心內,好似不斷有一顆顆萬噸級的大炸彈瘋狂炸響。
朱雕蟲的面皮一抽,表情變得凄苦無比。
他突然發現,自己似乎被刑天鯉坑了把。
有形的骨架,好對付,只要瘋狂劈砍,就有摧毀的可能。
但是這五個老鬼的殘魂么,天知道他們經歷了什么,又對自己的殘魂做了些什么,他們的殘魂力量可怕到了極致,每一波反擊,都震得朱雕蟲遍體劇痛,神魂更是不斷承受無窮盡的負面情緒的沖擊。
朱雕蟲感覺,自己就好像颶風中的一點油燈,隨時可能被吹滅。
要不是有佛門不可思議的大能,在給他不斷的輸入強大、精純、充滿不可思議偉力的佛力,朱雕蟲真覺得,不是他在煉化五個老鬼,而是五個老鬼在煉化他了。
饒是如此,朱雕蟲也只能盤坐在了半空,老老實實的念誦經咒,不能再有絲毫動彈。
刑天鯉一聲清嘯,帶起一道金光,直撲邪馬臺。
邪馬臺怪叫一聲,丟下無數的蓬萊神社神官、巫女,甩開兩條白嫩嫩的大腿就往月影湖后面的大火山遁逃,一邊跑,她一邊聲嘶力竭的尖叫:“賊漢子,你家女人被人打上門來了,我錯了,我錯了,上次我不該勾搭那幾個小美男故意氣你。”
“賊漢子,徐福,混蛋,救命啊!”
刑天鯉眉頭一挑,徐福?
呵呵!
他看了一眼遁逃的邪馬臺,身形一晃,直撲被商鞅立木放出的磅礴氣息籠罩的黑龍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