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丹楓花酒店。
一座有著五六百年歷史,由某位公爵的行宮改造而成,在白丹楓城內也數一數二的奢華酒店。自三十年前,王國崩頹,共和聯邦成立后,這座舊貴族的豪華物業,就被收歸國有。
法璐仕共和聯邦,專門成立了一個‘聯邦資管委’,專門管理這些從舊貴族手上收繳的高檔產業。
只是,讓人覺得有趣的是,三十年了,白丹楓花酒店雖然名義上歸屬國有,但是在酒店內負責日常運營和管理的,依舊是當年的那群人——一群標準的舊王國遺老遺少,熱情洋溢的為新國朝的各級權貴,提供著比舊王國時更奢侈的服務。
酒店最高層,曾經的國王套間,寬敞的大廳內,刑天鯉換上了一套極奢華的,曾經的法璐仕王國親王級別的大禮服,手杵著通天妙竹所化的水晶權杖,鎮定自若的看著面前那腰身挺拔的中年男子。
路易·愛森,聯邦上將,白丹楓城特別戰區總司令,手握法璐仕本土軍團中,最精銳,也是編制最龐大的白丹楓集團軍群,賬面上的滿員官兵額,幾達六十萬之巨。
按照常理,這么一個實權的現役將領,他不可能因為刑天鯉這么一個陌生人的一份請帖,就如此輕易的來到這里。
但是,刑天鯉在給那些法璐仕王國的遺老遺少們,一筆一萬金幣的中介費后,他剛剛離開議會大樓不到半個時辰,路易上將,就真真切切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所以,市井傳言是真的啰?”刑天鯉好奇的看著路易上將:“據說,你是法璐仕王國某位公爵,和某位侯爵夫人的私生子,法璐仕王國崩塌之時,你正在海外殖民地服役,那時候,十八歲的你,就已經是殖民地軍的少校!”
“英吉士的秘諜們,一直懷疑,你在法璐仕共和聯邦崛起,一路順風順水的直達上將軍銜,執掌最重要的白丹楓集團軍群,白丹楓特別行省,還有周邊十幾個行省的軍事防務,盡被你一手掌握,如此權柄,是因為你身后,有舊王國的殘余勢力全力支撐。”
刑天鯉微笑,他輕輕的揮了揮手,一名蒙著人皮的鬼帥,就取了一瓶老酒,取出兩個水晶杯,倒了兩杯美酒,遞了過來。
刑天鯉微笑道:“我本來以為,這只是謠傳。但是您居然如此輕易的,真真的出現在了我的面前,可見傳言非虛……請坐!”
刑天鯉端起了酒杯,朝著路易上將晃了晃。
路易上將一直在極謹慎的審視刑天鯉,一直到刑天鯉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后,他沉默了一陣子,才接過鬼帥遞過去的酒杯,坐在了刑天鯉的面前。
“我從來不記得,法璐仕王國有您這樣的一位親王。”輕輕搖晃著酒杯,路易上將沉聲道:“我事務繁忙,尤其是最近這段時間,我非常的忙碌。”
“我給你一刻鐘時間。”路易上將放下酒杯,掏出一枚金懷表,指了指‘咔咔咔’快速跳動的指針:“只有一刻鐘時間。你給那些貪婪的老家伙們一萬金幣?為了這點錢,他們就不惜耗費他們在我這里已經所余不多的人情……真可笑。”
刑天鯉微笑,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猩猩紅羊絨料子的親王禮服,笑道:“沒錯,法璐仕王國,沒有我這么一個親王……法璐仕王國,也不配擁有我這樣的親王。我的爵位,來自黑鴉陛下。我代表他而來。”
嘆了一口氣,刑天鯉看著路易上將笑道:“我去了議會大樓,我本來以為,我可以從他們當中,收買一些人為我所用,為黑鴉帝國所用。但是我全程觀摩了他們的決議過程……我很失望!”
路易上將的興趣提了點上來,他舉起手,打了個響指。
兩名副官推開房門,行了進來。
他們取出酒瓶、酒杯,給路易上將倒了一杯自帶的美酒,然后掏出全套的家什,為他點了一支極粗壯的雪茄。抿了一口酒,抽了一口雪茄,路易上將愜意的靠在沙發上,優哉游哉的說道:“哦?你對他們的評價是什么?”
“一群無能的蛆蟲,法璐仕,一個偉大的國家,因為他們而淪落了。”刑天鯉很刻薄的說道:“就好像一個尊貴的公主,徹底淪落為碼頭上,最下三濫的暗娼一樣的淪落了。”
“這個國家,不需要那些愚蠢無能的議員。”
“這個國家,需要一群真正的精英化貴族!”
路易上將‘哈哈哈’大笑了起來,他笑得前俯后仰,笑得眼淚水都噴了出來,他用力的擦了擦眼角,輕笑道:“哦?你的意思是,你代表那位黑鴉伯爵而來,那位尊貴的伯爵大人,意圖建立所謂的黑鴉帝國……他可以,給我許諾一個……爵位?”
搖搖頭,路易上將沉聲道:“你憑什么以為,你能說服我?”
刑天鯉微笑看著路易上將:“因為你來到了我面前。”
路易上將輕輕搖頭:“我來你這里,只是因為我欠那些老不死的人情……這些年,我已經還了他們足夠的人情……這是最后一次。”
刑天鯉輕輕搖頭:“不,不,不,哪怕是你欠了他們的人情,以你今時今日的地位,堂堂白丹楓軍團的司令官,也不應該出現在我的面前……以你如今的權勢,你在進入酒店之前,應該已經知道在這里等候你的人,是誰了吧?”
“你愿意出現在我面前,你真的出現在我面前,就證明,你有這個想法。”刑天鯉手指勾了勾,一縷太初之炁在路易上將手中的雪茄上卷了卷,于是,一支一模一樣的雪茄,就被‘造化’之力憑空制造了出來。
刑天鯉點著雪茄,叼在嘴里,一邊吞云吐霧,一邊沉聲道:“你就好像一個喝多了酒后,雄性生物的天性爆發,急于找女人的粗魯水手……你在黑漆漆的碼頭上亂摸亂撞,想要找一個可以讓你得逞所愿的女人。”
“但是,你的眼光,你的能力,你的圈子,這一切都決定了,你永遠無法確定,你找到的究竟是一個下三濫的老婊子,還是一個落難的,真正尊貴的公主!”
“一個老婊子,只會讓你第二天酒醒之后,覺得惡心。”
“而一個落難的,尊貴的公主,年輕,漂亮,出了可以讓你得逞所愿,更能讓你光宗耀祖,讓你飛黃騰達!”
刑天鯉笑吟吟的看著路易上將。
如果能說服這家伙,那是最好不過的了……如果不能說服這個家伙,那么,他也已經準備好了給這位尊貴的上將一個‘鬼上身’的機會,通天御靈幡內,多少地仙境修為的鬼將,已經迫不及待的借他的肉身,在這片西方的花花世界好生的逍遙快活一番了。
只要事后,讓這位被鬼上身的上將被重炮命中,來一次華麗而輝煌的謝幕儀式,就算英吉士王國背后,奧古斯的那些同族,那些金仙級的可怕存在,也查不出這位上將曾經被鬼上身過吧?
當然,這么干,還是有點不保險。
所以,還是讓這位路易上將親自配合,這是最完美不過的事情。
路易上將陰沉著臉看著刑天鯉,任何人的心事被人說破后,都會有點狼狽和惱怒,更不要說他這樣的大人物。
市井流言是真的,他的確是曾經的法璐仕王國某位公爵和某位侯爵夫人的私生子,他十幾歲的時候,就被送去了法璐仕的殖民地軍團,如果不出意外,他在那位便宜公爵老爹的扶持下,能夠成為一位實權的王國少將?
那就是他人生的天花板了。
他的父親,他同父異母的兄弟們,法璐仕王國的某些潛規則,都不允許他更進一步。
但是革命了,王國崩塌了,他得到了某些遺老遺少的扶持,他順風順水的,在新生國度的軍隊中,耗費了三十年時間,坐上了這么高的位置。
他已經心滿意足。
他已經別無所求。
但是黑鴉伯爵,這個災星,這個臭名昭著的家伙出現了。
他居然用短短三個月時間,就在希爾蘭德島,卷起了那么龐大的一支軍隊……法璐仕共和聯邦,面臨著自建立以來最可怕的挑戰。
路易上將蠢蠢欲動。
黑鴉伯爵的壯舉,喚醒了路易上將骨子里的某些野性。
但是,非常殘酷的現實就是,法璐仕自有國情——他身為白丹楓軍團的最高長官,他居然無法完好的掌控自己的布下。
確切的說,他下轄的每一個中將,每一個少將,每一個上校,每一個中校,每一個少校,甚至是每一個尉官的身邊,都環繞著一大批各級的‘議員’,他們都代表了某些‘議員’的利益。
看似一個整體的白丹楓軍團,實則一盤散沙,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掌控這支軍團。
沉默。
長久的沉默。
一支雪茄抽盡,又續上了一支。
一瓶老酒喝完,又打開了一瓶。
路易上將所謂的‘一刻鐘’的談話時間早已過去,但是刑天鯉和他自己,都好似忘記了這個話茬兒。
路易上將在猶豫,在盤算,在計算利益得失。
刑天鯉微笑看著路易上將——這廝不是什么本分人啊,他動心,他動心了,他真的動心了。他狠狠的給他心頭補了一把火:“您這樣的人,天生注定成為一個真正的大人物……但是現在,您的境遇,您的待遇,您享受的權力和榮耀,您滿意么?”
“那些蛆蟲一樣的議員,哦豁,我今天剛剛見識了他們的表演……一群廢物,一群蠹蟲,一群幸進的世俗小人,他們高居權力的寶座,他們都能對您指手畫腳。”
“您一年的薪水是多少?”刑天鯉問了一個很實在的問題。
路易上將沒吭聲,他的面皮微微泛紅——那個數字,他羞于說出口,如果他現在能賺很多錢的話,也不可能說,那些個遺老遺少給了他三千金幣的提成,他就眼巴巴的跑來見刑天鯉罷?
事情沒這么簡單。
事情總是很復雜。
刑天鯉拍了拍手。
通往內客廳的大門開啟,刑天鯉朝著路易上將招了招手:“那么,我給您準備了一點小小的見面禮。順便說一句,如果您愿意配合的話,您將會在新的黑鴉帝國中,擁有一件和我一般無二的禮服。”
路易上將剛剛站起,他的動作驟然一僵,整個面孔都僵成了一團。
“新的帝國,當然要有新的格局。”
“新的帝國,需要新的貴族治理。”
“在尊貴的皇帝陛下之下,需要有七大親王協助管理整個帝國。我已經占了一個名額,那么,只有六個名額可以給出去。誰的功勞大,誰占了先,名額就歸屬他。”刑天鯉向路易上將招了招手,示意他跟自己進去。
“七個親王?法璐仕的領土,支撐不起七個親王的封爵。”路易上將宛如被夢魘了一般,身不由己的跟在了他身后。
“當然,現有的法璐仕的領土,二百二十二個行省,不需要七個親王以及對應的數十位公爵……但是,誰說法璐仕帝國的領土,只有二百二十二個行省?”
刑天鯉很豪放的說道:“領土不夠,我們就去搶嘛。你以為,我們組建那么龐大的帝國軍團,是為了做慈善事業么?是為了世界的和平么?”
路易上將就笑了。
他站在刑天鯉身后,透過連接內外客廳的房門,驟然看到了內客廳內堆放的東西——那是一塊塊半尺見方的金磚,整整齊齊碼放起來的,足足有兩丈寬、兩丈長、六尺高的一座四四方方的金山。
實心的,金山。
路易上將的腦海一片空白,他甚至都沒能考慮——這座老式城堡改造的酒店,它的地板如何能夠承受如此沉重的一座金山的碾壓!
他下意識的向前走了兩步,渾身哆嗦著看著那座金山。
這里有多少噸黃金?
啊,該死的,仁慈的圣母啊,什么時候,黃金可以用‘噸’來形容?
“三軍情報總局的消息,是真的?尊敬的陛下,他在希爾蘭德島,他……”不知不覺的,路易上將對‘黑鴉伯爵’的稱呼都改了。
看到這座金山的第一時間,聽到刑天鯉許諾的‘親王封爵’的同時,路易上將就知道,自己無可救藥了。
他,徹底淪陷了。
為什么負隅頑抗?
這么多黃金,它們不夠璀璨奪目么?
親王的封爵,它還不夠光宗耀祖么?
“沒錯,我們尊貴的陛下,在希爾蘭德島,花費了巨量的黃金。”刑天鯉沉沉的嘆了一口氣:“我勸誡過,但是,有什么辦法呢?總歸是沒有自己的力量……所以,我們才如此看重您的加入……所以,陛下才會給您開出這么高的條件。”
“一個親王的爵位,一個行省的封地,您的親生父親曾經擁有的那些不動產,那些城堡,那些莊園,那些田莊,還有眼前的這些黃金。”刑天鯉微笑道:“當然,還有一些別的福利,但是這些,就要您和陛下親自當面去談了。可是我相信,有了前面那些實實在在的好處,一些旁枝末節的利益,您也不在乎了吧?”
路易上將笑了。
他下意識的一個立正,朝著那一堆黃金行了一個標準的舊法璐仕王國軍的軍禮,由衷的感慨道:“我以為,帝制才是文明的標志,什么共和聯邦?那都是異端,都是亂黨!”
刑天鯉撇了撇嘴。
啊呸,這話說得……不過,他才不在乎,管你們是帝制還是什么制,和他這么一個閑云野鶴的修道之人,有什么關系呢?
當天夜里,路易上將就讓一批心腹將士,耗費老大的力氣,用了十幾輛卡車,將這些黃金遠去了他的秘密據點。
隨后,在路易上將的牽線搭橋下,白丹楓軍團的幾位中將,數十名少將,一大批實權的校級軍官,偷偷摸摸的來到了白丹楓花酒店。
酒店的宴會大廳內,刑天鯉讓人布置了一座規格比路易上將的那座金山更大十倍,輝煌華麗足以讓人心肌梗塞的雄偉金山——他更拿出了‘黑鴉陛下’親自簽名,用了各種印鑒的冊封詔書,幾個公爵,若干侯爵,還有一大批伯爵、子爵、男爵的爵位,就好像不值錢的紙錢一樣灑了出去。
跪了。
全跪了。
整個白丹楓軍團,自上而下,所有的將領,所有的軍官,居然沒有一個人能夠站直了身體的……刑天鯉準備的‘鬼上身’的手段,居然沒有一個用上的!
他們,就這么毅然決然的舍棄了共和聯邦,投入了黑鴉帝國的懷抱。
在接受了冊封詔書,簽署了效忠書后,這些白丹楓軍團的實權將領,一個個屁顛屁顛的帶著自己那份黃金,火燒屁股一般的離開了。
當夜,無話。
第二天上午,風平浪靜。
中午時分,開始有軍隊以各種借口,溜溜達達的進入白丹楓城,控制了各處進出城的關礙哨卡。稍晚時分,有白丹楓軍團的憲兵,用追捕違反軍紀的逃兵的名義,包圍了白丹楓城的各處警察局。
下午時分,有槍聲響起,有兩處警察局發生了火力摩擦,隨后,這兩處警察局被全副武裝的憲兵血洗。
白丹楓城內外,幾處監獄也被軍隊強行接管,大量囚犯被釋放,他們歡呼雀躍,換上了舊法璐仕王國軍的制服,拿起了白丹楓軍團發放的槍械。
到了傍晚時分,整個白丹楓城被軍隊徹底掌控。
城內所有議員,無論是白丹楓城的城市議會的各級議員,還是聚集在城內的共和聯邦各級議員,幾乎在議會大樓被一網打盡。
傍晚時分,身披親王袞服的路易上將,出現議會大樓門前的臺階上。
在他身后,數十面巨大的,血色底子的黑鴉大旗‘嘩啦啦’從議會大樓的頂樓垂落,路易上將扯著嗓子,朝著議會大樓門前廣場上聚集的白丹楓城市民,高高舉起了雙臂。
“法璐仕第一帝國,萬歲!”
“尊貴的黑鴉陛下,萬歲!”
“白丹楓軍團,永遠效忠至高無上的黑鴉陛下!”
消息傳出,法璐仕上下震蕩。
登陸的法璐仕帝國軍就好似被踢了蛋的公牛,怒吼著向白丹楓城狂野攻略,無論老盧比等英吉士參謀如何咆哮,沒有人再管他們頒發的軍令。
一個月后,日夜兼程,幾乎一槍未發,只是瘋狂趕路的法璐仕帝國軍喘著粗氣,終于抵達白丹楓城西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