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國。
平海城。
新建成的英吉士駐平海城總領館內,帝囹、帝禿、哈默、海銫四位,正在地下的作戰指揮室內,面無表情的盯著一塊塊閃爍的立體光幕。
這個世界,各處戰場的局勢,一覽無遺。
于此同時傳來的,還有各個渠道傳回來的各種情報,事無巨細,應有盡有。
比如說,事情大一點的,是艾美聯邦西岸的幾個大型造船廠,最近半年的鋼鐵吞吐量,突然暴漲了二十倍。但是按照英吉士安插在艾美聯邦內部的間諜研判,這幾個大型造船廠,就算將工人們累吐血,鋼鐵消耗量也最多只能增加一倍。
二十倍的鋼鐵吞吐量,顯然是不正常的。
而為了追查這個不正常的原因幕后的機密,英吉士王國安插在艾美聯邦內部的高級間諜,已經悄無聲息的蒸發了十幾個。
而事情小一點的么,就是艾美聯邦首都,一個私人醫療中心,突然短暫的被封鎖了一整天。因為那個私人醫療中心,進進出出的,都是艾美聯邦的頂級權貴,所以英吉士王國,也在那里面安插了好幾個年輕貌美大長腿的護士。
或許真的是‘胸大無腦’?
安插在那里的護士們,盡是金發大波浪,但是她們打探消息、收集情報的能力,就稍稍弱了一點——她們匯報的消息居然是,一名艾美聯邦頂級家族的千金小姐,在整個醫療中心被封鎖的一天內,誕下了一個嬰兒。
而那個嬰兒生下來的時候,居然雙眸藍光涌動,接生的兩個婦產科專家,直接爆頭倒斃。
面對這些來源復雜,覆蓋面極廣的情報,帝囹四人沒有絲毫大意,而是在認真的做研判。
雖然他們的身份,是文明火種委員會的委員,是萬神殿的長老,但是他們心知肚明,他們在委員會和萬神殿內部,是高層,卻距離那最高的、最核心的小圈子,還差了老大一截。
他們是所有委員、所有長老中,最弱的那一部分存在。
因為他們弱,所以他們才幸運的,成為第一批次通過那并不是很穩固的世界通道,抵達這個世界的先頭部隊。
說得難聽些,他們就是真正的高層派出來的,來這個世界構建前進基地,打前哨,做試探的‘炮灰工具人’。
而他們的表現呢?
并不好。
都不說其他,單單一個委員會和萬神殿,各有一對兒神子神女隕落,這個罪責,單單是想起來,就讓他們頭大不已——那些神子神女背后,可都杵著真正的龐然大物,他們死在了這里,這個鍋,他們四個不扛,誰來扛?
所以,得立功啊,必須要將功補過,否則,等到世界通道徹底穩定了,委員會和萬神殿那些真正可怕的老怪物進入了這一方世界……想想他們過往表現出的那些手段,四個人就只覺遍體生寒,一顆心都幾乎徹底冰封了。
“毫無疑問,艾美聯邦在大量的制造軍火,不然,無法解釋,西陸中部那幾個王國和公國,他們從哪里得來的先進武器反擊圣羅斯。”帝囹做出了自己的判斷,他冷笑道:“一個生機勃勃,同樣也野心勃勃的新生國家。”
帝禿緩緩點頭:“那就,隨便他們去罷。他們售賣軍械,對我們有利。”
哈默冷然道:“唯一的問題是,他們的制造加工能力,還有他們的軍械水平,似乎有點高得離譜了。得好好的查一查,他們的軍事科技,是從哪里弄到的。”
海銫輕咳了一聲:“似乎,也不奇怪。巫饞他們三個邪魔說,黑日教會的三大圣女,已經潛入了這個世界。那么,黑日教會的人,是什么時候侵入這里的?”
哈默皺起了眉頭:“黑日教會?那些異端?”
海銫緩緩點頭:“不然呢?你認為,他們的軍事科技,還能從哪里來?”
四人沉默,思忖了一陣,然后緩緩點頭——這是最合理的猜測,黑日教會,或者干脆說,巫饞、巫噬、巫貪代表的不死神教一脈,有人潛入了艾美聯邦,和他們達成了合作。
以不死神教在機械科技上的成就,艾美聯邦的幾個大型造船廠,不要說鋼鐵吞吐量增加二十倍,就算飆升百倍,都是輕而易舉的。
“不過,這個剛出生的嬰兒,居然目透藍光?”帝囹搖了搖頭:“我總感覺,這里面還有點古怪……艾美聯邦,很古怪。嗯,誰能給我艾美聯邦的詳細資料?”
“我要艾美聯邦的全部資料,從艾美聯邦從英吉士王國的第三殖民大陸獨立,建立艾美聯邦開始,最近百年的資料,我全要。”
帝囹發布了命令,作戰指揮室內,眾多英吉士官員頓時瘋狂的忙碌了起來。
就在這時候,浩浩蕩蕩的太初之炁凝成的長河,從平海城上空呼嘯而過,太初之炁急驟摩擦虛空,蕩起的浩瀚波動,激得帝囹四人渾身激靈靈一個寒戰,他們齊齊抬起頭來,眸子里同時有奇光閃爍。
“怎么回事?”帝禿厲聲喝問。
“有可怕的力量,在牽引世界通道那邊的太初之炁……”哈默急促道:“該死的,這股力量……”
流經平海城的大江上,萬里長風憑空而生,‘颼颼’的風勁從西面吹拂而來,大江上迅速掀起了數尺高的浪頭。無數白花花的魚群猛地躍出江面,更有大量的江豚、江豬,齊齊從深水中浮了出來,將半截身軀探出水面,極其怪異的深沉呼吸。
偌大的平海城,還有附近的山嶺中,乃至周邊的諸多行省,無數鳥群齊齊沖上天空,無數獸群在山林中瘋狂奔走,更有不可計數的蛇蟲螻蟻等狂奔亂舞。
就好似,整個沉睡的世界,突然驚醒了。
所有的生靈,瞬間‘活了’。
不僅活了,而且,還變異了——在一些深山老林,蠻荒野地里,一些歲月悠久的山龜、大鯢、巨蟒、老熊之類,紛紛搖晃著龐大的身軀,從巢穴中緩緩行了出來。
這些家伙,能夠在末法時代,掙扎著活了近百年,甚至是百多、兩百年,它們體內,都有著某些非凡的血脈,只是礙于天地末法,它們只能受困于天地環境,以‘平凡野獸’的身份,掙扎著茍延殘喘。
但是太初之炁,正在瘋狂的回復。
起碼,掠過它們頭頂的,浩浩蕩蕩的太初之炁凝成的長河,散溢出來的太初之炁,已經在局部區域內,營造出了類似于小型‘洞天福地’的環境。
這些老貨,齊齊昂首,紛紛發出興奮欲狂的嘶吼聲。
它們瘋狂的吞吐散溢的太初之炁,肉眼可見的,它們體表幽光彌漫,體內稀薄的血脈在急速增強,伴隨著刺耳的嘯聲,它們的體型在不斷的增強。
太初之炁,滋養萬物,乃是‘超凡入圣’之基礎。
天地之間,太初之炁回復,這對萬物,都是好事。
但是來自那一方世界的太初之炁,渾濁異常,內部充斥著讓人不安的異樣污染——這種污染,刑天鯉早就察覺到了異常,他修煉所用的太初之炁,都是利用九口青銅小鼎,用《天地熔爐一炷香》根本法反本溯源,熔煉而來。
也不知道那一方世界究竟發生了什么,這些看似磅礴的太初之炁被這一方世界的山林老貨吸收后,它們的血脈在瘋狂增強,卻又在瘋狂變異。
大龜,生出了蛇尾。
大鯢,長出了牛角。
巨蟒,生出了肉翅。
老狼,生出了毒囊。
這些山林中的老貨開始異變,而這種異變,一時半會還影響不到東國神州。
真正的劇變,來自東國神州本身——尤其是距離碣石郡,距離東海行省較近的,那些曾經被‘極樂香’肆虐過的行省州郡。
瑪索的暗語森林,曾經大肆販賣‘極樂香’,這歹毒的玩意兒,為暗語森林斂財無數的同時,也對那些吸食者的身體,進行了極其隱晦的改造。
這種改造,若是沒有瑪索動用秘法催動,這些吸食者,平日里是看不出任何異常的。
但是當這渾濁的,被污染的太初之炁,洶涌浩蕩的從東國神州上方掠過,絲絲縷縷散溢的太初之炁如暴雨灑落,好些毒蟲第一時間感受到了身體的異變。
瑪索被刑天鯉懾服后,東國神州的‘極樂香’販賣網絡,被他一網打盡的同時,‘極樂香’也已經斷貨。
在過去幾個月內,東國神州的毒蟲們,只是靠著‘極樂香’販賣網絡中,一些沒有被刑天鯉打擊到的底層小販手上,一些零星的存貨艱難度日。
沒有了供吸食的藥物,這些毒蟲,好些人肉體和精神,都陷入了雙重崩潰的邊緣,他們一個個好似被抽掉了骨頭一樣,癱瘓在床榻上掙扎活命。
渾濁的太初之炁灑落,尋常人還沒有任何的知覺,這些毒蟲,驟然精神一振——他們的心臟,開始瘋狂的跳動,被改造過的身軀,瘋狂的吸收這些太初之炁,他們就好像一顆顆人形的種子,得到了土壤、水分和陽光的滋養,瞬息間發芽生長。
低沉的嘶吼聲,在東國神州諸多行省州郡中響起,一個個虛弱不堪的毒蟲,渾身肌肉瘋狂的蠕動著,他們的身軀開始急速的膨脹,急速增殖的血肉撕裂開來,各種古怪而可怕的肌體組織,在他們蠕動的身軀內憑空滋生。
諸多稀奇古怪的兇禽猛獸,在諸多城鎮鄉村中呼嘯著沖出。
他們雙眼猩紅,宛如瘋魔一樣嘶吼著,沖著身邊的普通百姓,發動了無差別的屠戮和吞噬……
僥幸的是,這段時間,大玉朝的統治,已經被古三家的勢力干掉了大半,好些城鎮中,都有古三家的軍隊進駐,有古三家的精英子弟擔任各級官員。
面對這些突然冒出來的兇禽猛獸,古三家的修士,還有用先進軍械武裝起來的軍隊,開始了暴力的圍獵。
更有古三家的大能修士齊齊出手,大群大群的兇禽猛獸被屠戮。
而更多的古三家的大能修士,敏銳的察覺到了,這些肉身變異的百姓,其根源來自從天空掠過的渾濁太初之炁。他們當即騰空而起,一如帝囹、帝禿、哈默、海銫一般,化為流光,跟著浩浩蕩蕩奔涌的太初之炁,直奔東云而去。
東云。
黑龍城下,深邃地宮。
地面上,融化的粘稠人皮,拉扯出無數嘶吼慘嚎的魔怪面龐。它們漆黑的七竅齊齊放出恐怖的吞噬力量,地宮內邪氣大盛,陰風凜冽,恐怖的吞噬之力彌散四方,徐福、胡亥、趙高、邪馬臺四人齊齊悶哼一聲,面皮驟然變得一片通紅。
這些魔怪面龐放出的吞噬之力,可不管他們四個是這次血腥祭祀的主持人,一視同仁的對他們發動了歇斯底里的攻擊——徐福四人精血浮動,就連神魂都一陣瘋狂的搖晃,差點被這些魔怪將自身精血、神魂,直接從身體內扯了出來。
“放肆!”胡亥一聲大喝,他體內,九枚大小不一的印璽齊齊飛出。
九枚印璽,材質或者為玉,或者是金,或者是銅,最大的印璽有一尺見方,小的也有拳頭大小,每一枚印璽都有龍紋盤繞,散發出磅礴的帝道霸氣。
畢竟是秦二世,做過皇帝的人。
這九枚印璽,乃是當年大秦御用印璽,其功效各有不同,或者是頒發圣旨,或者是簽署密旨,或者是用在朝堂,或者是用在內廷……總之,全都是大秦皇帝御用之寶。
九枚印璽飛出,堂堂正正,輝輝煌煌,按照九州方位排定,頓時一條黑龍虛影騰空,盤旋怒吼,將胡亥和趙高護在正中,隔絕了那可怕的無差別攻擊的吞噬之力。
徐福則是輕輕一拍手,他頭頂一道白骨幡騰空,用人皮混著頭發編織而成的幡面輕輕搖晃,就有三千童男、三千童女的虛影冉冉從幡面中沖出。這些童男童女面容猙獰,七竅中齊齊有鮮血流淌,縷縷邪光倒卷而下,將徐福和邪馬臺也護在了正中。
四周魔怪齊齊怒嘯,祭壇上,古燈內邪氣升騰,無數魔怪虛影正要朝著徐福、胡亥四人沖殺而來,高空中,浩浩蕩蕩的太初之炁倒卷而下,宛如天河降世,狠狠砸在了地宮上。
祭壇歡嘯。
無數魔怪齊齊長嘯。
那一道詭異的法力波動驟然暴漲萬億倍,整個地宮同時被可怖的邪光充斥,一道道不可思議的恢弘邪力朝著四周急速涌動,彈指間就傳播去了不可思議的極遠之處。
這一刻,偌大的東云,就好似深夜中,颶風吹襲的港口上,一座高有萬丈的巨型燈塔,朝著黑漆漆充滿危險的大洋,放出了最刺眼的信號。
徐福嘶聲長嘯:“來吧,來吧,諸位太古的存在,來吧……魂歸來兮!”
徐福面孔扭曲,瘋狂大笑。
胡亥和趙高悄然退后了兩步,稍稍遠離了近乎歇斯底里的徐福,他們已經做好了準備,事情一有不對,就立刻拔腿出溜。
如此血腥的祭祀儀式,如此可怕的祭祀場景,天知道招來的是什么恐怖的玩意兒?
徐福和邪馬臺說,他們是召喚太古的強橫存在,他們擁有不可思議的,驚天動地的偉力,可以帶給他們多少多少無法估量的好處云云……
這都是這兩個老不死的說辭。
如此血腥恐怖的祭祀儀式,召來的東西,能是善茬?
外空。
距離地面百萬里的遙遠所在,那座異族修建的金屬天宮中,眾多異族齊齊發出了驚呼聲:“什么東西?有不正常的空間波動……有巨物,正在破空而來,這是……”
低沉的吟唱聲在方圓萬億里的虛空中悄然響起。
灰色的霧氣,憑空在虛空中滋生。
甚至,就連那一輪高懸虛空,帶給大地無窮無盡光和熱的藍色太陽,其色澤都驟然黯淡了下來,從熾烈光輝的青藍色,一點點的黯淡了下去,逐漸變成了前世刑天鯉最為熟悉的,太陽‘應有’的金紅色。
虛空中,太陽放出的光熱,憑空被某物吞噬了九成九。
低沉的呢喃聲中,金屬天宮內,一些實力較弱的異族,他們齊齊古怪的笑了一聲,拔出配槍,頂住了自己的太陽穴,‘嘭’的一聲,將自己的腦袋打得稀碎。
正中那身形魁偉,長發飄舞的男子雙眸放出紫色的強光,他厲聲吼道:“至高的阿彌忒啊,庇護您的信徒,讓我們遠離邪魔的戕害!”
灰霧不知道從哪里沁入,偌大的金屬天宮內,一縷縷淡淡的,粘稠的,冰冷濕滑,好似蜘蛛網的灰霧開始彌散。
魁偉男子的吼聲被灰霧吸收,沒有一絲半點能夠泄露。
縷縷灰霧輕盈的,宛如無數條靜謐的觸手,輕輕的纏在了魁偉男子,還有金屬天宮內所有異族的身上。他們眸子里藍紫色的神光急速閃爍,龐大的精神沖擊一波波的沖刷著這些可怕而邪異的灰霧。
灰霧無聲,只是靜靜的將所有精神沖擊悉數吸收。
魁偉男子嘶聲尖嘯,他眉心突然裂開一條極細的縫隙,一枚紫光四射的眼眸宛如紫水晶雕成,在裂開的血痕中凸出一寸多高。
漫天紫光大盛,陰冷刺骨,冰凍萬物的恐怖精神力量從極其遙遠的虛空中呼嘯而來,只是一個沖擊,就將金屬天宮內的灰霧沖刷得干干凈凈。
一聲詭秘的冷笑在金屬天宮中幽幽響起:“有趣……是你們啊……咱們……記住你們了!”
灰霧彌漫,籠罩虛空。
在那灰霧中,一尊高有三萬六千里的龐大人影悄然浮現。
如斯巨大的人影,死氣沉沉的在灰霧中緩緩浮蕩,無數條極細的血肉觸手,宛如汗毛,從這巨大人影的毛孔中延展出來,在灰霧中悄無聲息的飄蕩著。
這些血肉觸手,或者粗,或者細,最短的也有七八千里長短,最長的則是長達數十萬里。密布著肉瘤,生滿了大小眼眸、大小嘴巴,或者密布毒瘡、血窟窿的觸手末端,死死吸附著一口口或大或小,或者木質,或者石質,或者五金鑄成,表面密布無數古老紋樣的棺槨。
這些棺槨有些緊緊閉合,更有大大小小的鎖鏈和各種符印加持,將其死死封禁。
而有些棺槨么,則是豁然開敞,清楚可見里頭躺著的,身形高挑而枯瘦,生命氣息近乎徹底消泯的古老人體。
這些人的氣息,還有大致模樣,和刑天鯉煉制五行巫傀所使用的,那些太古大巫幾乎是一般無二。同樣的古老,同樣的邪異,每個毛孔,每寸肌體,都充斥著讓人不安的,滑膩膩,粘稠而污濁,好似下水道死老鼠一般讓人不舒服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