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就到了端陽節,天氣果然悶熱難當。
宴席雖然是晚上開,可一整個白天宮里的人都在忙碌,不得消停。
受邀的大臣命婦、王公貴族,都是在日落以后才進宮來的。
這個時候暑熱稍退,依舊郁躁,好在宮中各處都灑了水,有水氣襯著,也就不那么熱了。
董罡早得了信,喜孜孜進宮來赴宴。
他父母也都來了,但董太師卻因年老精力不濟而未出席。
“你在外頭留神等著,”董罡對貼身隨從說,“若有人來尋我,你可要接待好了才是。”
“小的知道了,”隨從連忙答應,“半點也不敢馬虎的。”
“你知道就好,”董罡心情不錯,笑著說,“若辦的好,少不了你的賞。”
宴席開始,菜肴果品流水價端上來,舞姬樂師也各逞精神,一時間觥籌交錯,絲竹動聽,不由得人不陶醉。
董罡身份顯赫,過來向他敬酒的人不在少數,他心情好,酒量也不錯,因此雖然喝了不少酒,神志卻還是清醒的。
惠妃早命自己宮里的胡總管緊盯著,生怕他和溫鳴謙之間有什么首尾,知道越是這樣的時候越容易出事。
宴會進行到一半,很多人就已經喝的半醉了,皇上去后頭更衣,便有人也趁機到殿外頭去散一散酒意。
小順子探頭探腦地走了來,他不敢進殿里,只敢在外頭張望。
遠遠地看見了董罡的隨從,正要過去,卻不妨有人猛地從后頭摟住了他,將他拖遠了。
他本就在暗處,董罡的隨從則站在燈下,所以沒看見他。
小順子做賊心虛是不敢叫喊的,等停住了才發現竟然是夏嬤嬤帶著兩個太監。
“哎呦,原來是您老人家呀!怎么跟我鬧著玩兒呢?”小順子陪著笑說。
“小順子,你甭跟我老婆子打馬虎眼。有的事兒你明白,我也明白,別等我動硬的。”夏嬤嬤板著臉沒給他好顏色。
“你老要這么說,那小的就不知道該說什么了,我什么也不知道,就是過來瞧瞧熱鬧。”小順子當然不會輕易出賣董罡,因此耍起了賴皮。
“你別跟我梆啊梆的,猴兒崽子,我吃的鹽可比你吃的飯還多呢!就那個三點水的,”夏嬤嬤干脆亮出了底牌,“你當我們娘娘不知道嗎?”
“哎呦,什么三點水四點火的,我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嬤嬤你別跟我鬧了,我這就得回去了。”小順子想開溜。
“別等我說出好的來,現在對你也算以禮相待了。花嬤嬤的死……不大清白吧?”夏嬤嬤的聲音壓的很低,就在小順子的耳邊,“你晚上不會做噩夢嗎?”
那兩個太監緊緊地夾著小順子不讓他跑,再加上夏嬤嬤的話,小順子一看這樣自己也是跑不了。
只好求饒:“您老既什么都明白,就知道難為小的沒有用。我也是替貴人辦事,身不由己呀!”
花嬤嬤是小順子害死的不假,可那也是奉了董罡之命。
惠妃是董罡的岳母,總不至于逼得太急。
“放心,我們娘娘并沒打算要把你怎樣,你只要乖乖地說來做什么就是。”夏嬤嬤的語氣和緩了許多,“這總成吧?”
“這……”小順子的臉縮成了一只核桃,他這夜是要助董罡成事的,沒想到半路遇見截胡的了。
“你放心,我們娘娘不會虧待你的。”夏嬤嬤知道像小順子這樣的人貪圖的不過是個利字而已,并沒有什么操守良知。
“可萬一那位追究起來,小的我豈不是……”小順子當然動了心,可是又顧忌董罡。
“這個不用愁,我們自然會幫你遮掩的。”夏嬤嬤說,“寶鈔司還缺一個管事副總領,這個差事給你怎么樣?”
在這后宮之中,惠妃算得上是皇后的副手,這樣的差事她自然是派得的,所以小順子沒懷疑。
“回頭我們把你給捆起來,駙馬爺追問起來,你就如此說,不也就賴不到你身上了嗎?”夏嬤嬤幫他想好了退路。
小順子想了想,此時他不答應也沒有用,夏嬤嬤的人看著他,他還是不能把口信捎給董罡。
于是一跺腳道:“也罷,小的就如實說了吧!溫娘子如今吃醉了酒,在云水閣后頭的空屋子里呢!”
他這么一說夏嬤嬤就明白了,對那兩個小太監說:“你們把小順子公公帶到后頭去,把他捆了放到空屋子里,別捆得太緊,大致做個樣子就成。”
這里夏嬤嬤走進來,到惠妃身邊耳語了一番。
惠妃聽了不禁冷笑,心說多虧自己提前防著,不然的話這兩個人今夜里怕是就要鬼混到一處。
“娘娘,那接下來咱們怎么辦好呢?”夏嬤嬤問。
“你讓胡總管過去,給那個宮廷畫師張云啟敬兩杯酒,酒里頭加點兒東西,然后把他扶到那屋子里去。”惠妃說,“這私期密約必然不敢點燈,黑漆漆一片,誰又能認得誰呢?”
那個畫師張云啟也是一個風流成性的,只是在宮里頭不敢亂來。
可如果吃醉了酒,稀里糊涂的,那可就沒準兒了。
“奴婢知道了,這就去辦。”夏嬤嬤偷笑了一下,就去找胡總管了。
皇宮中每次宴席都會有畫師在側,為的是事后將盛事描畫下來留作紀念。
惠妃這里為了害溫鳴謙,也不管那張云啟無辜不無辜,只要找個替罪羊。
胡總管笑盈盈擒著酒壺過來,張云啟連忙起身,他已是坐在宴席的最角落,自斟自飲。
沒想到胡總管竟然過來給他敬酒。
“張畫師,我來敬你一杯吧!瞧您一個人怪冷清的。”胡總笑呵呵地倒上了一杯酒,“你們畫院里新近來了個姓柳的年輕畫師是我們老鄉,平日里你多照應這些。”
“哎呦,原來是這樣。”張云啟聽了連忙說,“真是人杰地靈,你們那里還真是人才輩出啊!”
兩個人有說有笑,胡總管又敬了他兩杯。
張云啟喝完了只覺得有些頭暈。
胡總管放下酒壺,扶住他說:“走,咱們到外頭吹吹涼風散散酒去。”
說著就攙扶著張云啟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