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嚴兩家分別作為朝中的兩大重臣,雙方結下的這樁婚事,早就成為了京城內外以及朝野上下茶余飯后熱議的話題。
陸家的幾個管家雖然滑頭,一度成為了蔣氏的狗腿子,但他們最終效忠的還是蔣氏背后的陸階,所以當府里接連鬧出了幾樁翻天覆地的大事,陸家關于籌備二小姐出閣的所有事物一點沒耽擱。
蔣氏歸府的當天,府里幾個管事娘子就在協助請過來操持婚事的周氏和伍氏接待前來添妝的各府家眷。
就在蔣氏被刺的翌日,府里就緊鑼密鼓的開始清點嫁妝,因為再隔一日就是出閣的大喜之日,像他們這樣的人家,自然嫁妝豐厚,以至于嚴家不得不提前一日派人前來迎妝。
到了這日上晌,嚴述因為兩府往來人員眾多,不得清凈,便把陸階約到了遐邇樓,履行他的“交代”。
而嚴家這邊則由嚴梁。帶著族中一幫子弟前來陸家迎妝。
陸瓔坐在梳妝臺前,聽著那吹吹打打的聲音由遠漸近,人卻跟定住了似的,對著鏡中的自己發呆。
已經被確定作為陪嫁過去的丫鬟迎紫一面收拾著陸瓔隨身的首飾細軟,一面不停的覷著她。最后到底忍不住,走過來扶著陸瓔的肩膀:“小姐不必氣餒,日子總是人過出來的。咱們先過去站穩腳跟,將來過些時日,跟太太提出從族中過繼個孩子養在身前,將來也還是有盼頭的。”
陸瓔扯了扯嘴角:“盼頭?合著我陸瓔這輩子,只要能養個孩子就圓滿了?”
迎紫默語。
李嬤嬤撩簾走進來:“嚴家大公子來了,關于明日迎親一些細節,還要與姑娘當面交代幾句,請姑娘去花廳見一見。”
迎紫道:“嚴大公子是大伯兄,豈有在這個時候私下相見的道理?”
李嬤嬤意味深長看了一眼她們:“大公子日后就是嚴家的掌家人,又是從小在嚴閣老跟前長大的,從前對咱們小姐也視如親妹子似的,若能得他照拂一二,日后總能得些好處。
“此時破個例,去見見又有什么壞處?”
迎紫看向陸瓔。
陸瓔已經放下梳子站了起來。
朝陽館出去不遠就是花廳。
此時穿過的重重院落里,兩府抬嫁妝的人已經絡繹不絕,通往花廳的游廊之下,也沾滿了嚴家帶來的下人。
嚴梁坐在廳中喝茶,蘇至孝站在旁側陪客,陸階自身的公務都忙不過來,自然不可能親力親為,有關婚事的所有事情,于是就交給了老二老三來負責。
此時兄弟倆應該忙著在前院掌事,所以才派遣了蘇志孝在此。
陸瓔一到,蘇志孝也走了,嚴梁站起來:“弟妹。”
陸瓔臉上沒來由的一陣發臊,她坐下來:“表哥這一聲,未免喚的太急了些。讓人聽見,倒覺得我陸瓔恨嫁了。”
嚴梁笑了下:“是我之過。”
他躬身行了一禮,然后坐下,把幾張寫著儀程的紙推過來:“這是明日接親的一些事宜,由于近來出了不少事,怕你疲于應對,所以特地寫了下來。”
“多謝。”
陸瓔看了兩眼,折進了袖筒里。
嚴梁覷著她:“表妹瘦了許多。還記得從前的你是多么活潑健康,這一陣子,實在是讓你受委屈了。母親這些日子因為姑母之事也焦頭爛額,難免對表妹有所疏忽,你也別太放在心上。”
陸瓔低頭端茶:“不是大喜嗎?說這些作甚?”
“我只是想告訴你,母親就算對你有一時的冷落,也絕對不是針對你。你是個聰明人,知道問題出在哪里,想來不會因為這點事,就妄自菲薄,自暴自棄。”
陸瓔輕哂:“那你想我如何?你眼下跟我說這些,是覺得我還有何用處么?”
嚴梁目光微閃:“我聽說姑母在道觀里住了一個多月,表妹總共才去探過一次,這么看來,可略略有些不孝。”
陸瓔漲紅了臉,待要說話,嚴梁已經搶在了前頭說道:“雖說看上去不孝,但憑借著姑母所作所為,實在也很難讓人生出愛戴。
“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表妹作為她唯一的女兒,也是她僅有的依靠,她完全不顧表妹的處境,實在是不慈。”
陸瓔咬著下唇,瞪得通紅的雙眼閃爍兩下,又別開了。
她問:“你到底想說什么?”
嚴梁扭頭看了一眼門下站著的下人。
陸瓔抿唇,胸脯起伏了幾下之后,朝迎紫他們揮了揮手。
門下人盡皆退去。
“你到底過來找我有什么事?”陸瓔又瞪起了雙眼。
嚴梁揚唇:“我打小就認識你,尤其是最近這一系列事情下來,無論姑母做什么,你任何事情都沒曾參與,你真的比你母親聰明很多。
“你在陸家的處境,眼下你已經知道了。去往嚴家之后,你將面臨什么,想來你心中也已有數。
“不是我母親不愿待見你,實在是姑母夾在其中,我們所有人都很為難。
“不瞞你說,一個時辰之前,就連祖父也認同了我們對待姑母的做法。
“瓔姐兒,你沒有任何倚仗了。
“你真的沒有想過,為自己爭取點什么嗎?”
陸瓔的雙眼已經瞪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嚴梁吸氣,把啜了一半的茶放下來:“這雨前龍井不錯,采摘的正是時候。要是再晚些時候,也就不值這個價錢了。”
說完他站起來:“前邊兒想來也清點的差不多了。明日就是你們的大喜的日子,我提前恭賀你與舍弟白頭偕老,弟——妹。”
他笑了笑,轉身走了。
陸瓔騰的站起來,箭步追到了門外,她依舊瞪大雙眼望著大步走出了穿堂的嚴梁的背影,牙關咬出了咯咯的聲音!
“小姐!”
迎紫走過來扶她。
她把人甩開,飛快跑了出去。
沿途的下人被她沖撞的七零八散,李嬤嬤和迎紫在身后都須得提著裙子跑起來才追得上。
“小姐!”
她們倆氣喘吁吁地跑進門。
陸瓔抓起一只瓷瓶丟過來:“滾!”
瓷瓶嘩地一聲震耳欲聾。
她看著地下的碎瓷,彎腰撿起一片來,顫手握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