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安也在偷瞧黃三妹。
那一日公堂問審的時候,他站在郡主身后。
這個孝順柔弱的可憐女子,含著淚說“我想嫁人”的那一刻,他的心忽然就怦怦跳了起來。
男女之間的緣分,就是這么奇妙。一眼鐘情,一念而起。
“孫侍衛,”黃三妹竟是主動張了口“我是沒有嫁妝的,你真的愿意娶我么”
陳舍人眨巴著水靈靈的大眼在一旁瞧熱鬧,絲毫沒有要回避的意思。
男未婚女未嫁,單獨見面多有不妥,她在一旁做個見證嘛順便待會兒和郡主分享一下以郡主的身份,實在不便親自來瞧熱鬧。
孫安一張黑臉紅了紅,咳嗽一聲道“我不在意。”
“你不在乎,日后公婆少不得拿來說嘴。”黃三妹輕聲道。
孫安立刻道“我娘四年前重病去了,我爹去得更早。”
所以,就不必擔心公婆刁難刻薄了。因為根本就沒有。
雖然知道不應該,黃三妹心里還是松了一口氣,眉眼彎了一彎,抬眼看著孫安“你放心,我不是好吃懶做的人。以后成了親,我每天早起干活,一天吃兩頓飯就行”
“三妹,”孫安鼓起勇氣換了個親密的稱呼,黑臉愈發紅了“我中意你,想娶你為妻。日后我們成親了,我每個月領的俸祿都給你。你不用那么辛苦。”
“便是以后我們有了孩子,我也養得起妻兒。”
“還有,我們王府里都是一日三頓飯。”
這話說得干巴巴的,既不柔情百轉,也不感天動地。黃三妹的眼眶卻紅了,她忍著沒掉眼淚,輕輕點了點頭“好”
“后來呢”姜韶華饒有興致的追問。
陳瑾瑜攤攤手,有些無奈“后來就沒了。兩人當著我的面說了這幾句話,然后就各自道別,各回各的屋子去了。”
“一點都不慷慨激昂,平淡如水。”
姜韶華笑了起來“你當是唱大戲嗎定親前能這樣見上一面,彼此有些好感,已是幸運了。世間多是盲婚啞嫁的夫妻,掀開蓋頭的那一刻才見第一面。不知對方容貌性情脾氣,就要在一起過一輩子。”
陳瑾瑜笑容頓了一頓,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不吭聲了。
姜韶華心中了然,笑著瞥她一眼“怎么忽然不說話”
“韶華妹妹,”陳瑾瑜憋不住話,嘆了口氣,說出心中隱憂“我娘認定了女子要嫁個好夫婿,才是一輩子的好歸宿。以后她肯定會早早為我定親。”
“我不想十五六歲出嫁,我想隨你東奔西走,在你身邊好好當差。等到了二十歲再出嫁。”
姜韶華隨口笑道“此事不難。你現在是本郡主的舍人,要成親嫁人,總得本郡主首肯。本郡主身邊離不得你,多當差幾年便是。”
陳瑾瑜大喜,一把抱住姜韶華,在姜韶華的嫩臉上親了一口“韶華妹妹,還是你對我最好。”
姜韶華啞然失笑。
她和陳瑾瑜自小就是玩伴,同吃同住同睡都是常有的事。
于她而言,歷經半生磨礪滄桑重生而回,再看二十多年未見昔日活潑稚嫩的玩伴,頗有些疼惜晚輩的感覺。對陳瑾瑜來說,只是和郡主分別了一年,照舊親昵得很。
“郡主,”銀朱笑著來稟報“陳長史來了。”
姜韶華略一點頭。
陳瑾瑜以令人咋舌的迅疾松手起身后退垂手肅立,動作麻利,一氣呵成。
姜韶華心里暗暗好笑,起身相迎“陳長史。”
陳卓拱手行禮“臣見過郡主。”目光順便飄到了肅立一旁的陳舍人身上。
嗯,今日陳舍人還算規矩。
姜韶華對陳長史的小動作只做未見,微笑道“我們在葉縣盤亙半個多月,也該繼續啟程巡查下一個縣城了。”
“正是。”陳卓正色相對“按著之前計劃,用三個月的時間巡查十四縣。眼下時間過了大半,才巡了宛縣西鄂博望和葉縣四個縣城。接下來的行程得稍微緊湊些。”
這也沒辦法。宛縣那里是因為在軍營待了多日,西鄂要分化處置湯家,博望縣是為了陳長史和兒孫相聚多停留數日,到了葉縣這里,誰能想到會冒出這么多樁案子來
姜韶華笑道“那我們明日就動身。”
陳長史拱手應是,之后傳令下去,一眾親兵隨從都開始忙碌起來。
臨行前,崔縣令特意設了送行宴。
崔縣令率先舉杯敬郡主“臣敬郡主,愿南陽郡太平,愿郡主康寧。”
姜韶華微微一笑,舉杯相和“本郡主惟愿百姓都能安居樂業。”
崔縣令立刻肅容以對“郡主的教誨,臣都記在心里。今后,臣一定精心當差,做好百姓的父母官。”
姜韶華笑著飲了杯中果酒。
世上無完人。崔縣令已是難得的少年俊彥,肯吃苦肯做實事,勝過大梁九成九的官僚。至于一些小缺點,慢慢改了就是。
第二日,郡主率眾人啟程,離開葉縣,去往比陽縣。
如今郡主身邊有陳舍人相伴,銀朱和荼白邊坐了后邊的馬車。黃三妹也坐了這輛馬車。
出了城門后,黃三妹掀開車簾往后瞧,眼圈悄然紅了一紅。
她在這里出生,在這里長大,二十幾年從未離開過葉縣。此時坐在馬車上,眼睜睜地看著葉縣的城門越來越遠,心里難免惶惑凄涼。
銀朱這個小機靈鬼,從另一側的車窗探出頭,招呼一聲“三寶哥,你去招呼一聲孫安,讓他策馬過來。”
孟三寶擠眉弄眼地應了。
過了一會兒,孫安騎馬到了馬車邊。他口舌笨拙,不會哄人。再者,銀朱荼白兩雙大眼都瞧著,還有一眾探頭瞧熱鬧的親兵們,就是有甜言蜜語也說不出口啊
孫安憋了許久,才憋出一句“黃姑娘餓不餓我這里有餅子。”
眾人“”
孟三寶和秦虎都快笑抽過去了。
黃三妹也笑了。
沒有人知道,她最怕的就是挨餓。每日都有餅子吃,就是最好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