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真考了女進士,還考了頭名,被留在宮中當差。這對葉縣女子書院來說,是值得夸耀幾年甚至幾十年的大喜事。對陸家來說,就像天上掉下的一塊大餡餅,直接將陸家老少都砸暈了。
陸家在葉縣里不過是普通百姓,家中有兩張織機,老少六口人。陸真當年去書院讀書,倒有大半都是沖著免費的午飯去的。
誰能想到,那個大言不慚宣稱長大后要給郡主當差做事的丫頭,竟真得去了京城,進了宮廷做了天子舍人?
郡主當年賜名陸真,原來是美夢成真的真。
陸家收到喜訊也有月余了,至今還沒從天降的喜訊中回過神來。每日都有大把親戚好友登門。
陸婆子也不吝嗇小氣了,拿出私房銀子置辦酒席,請鄰居親朋都吃個滿嘴流油。還不忘教訓孫子:“瞧瞧你姐姐,這般有出息。你以后得用功讀書,過兩年也去京城考進士做大官。”
陸小寶已是十二歲的少年郎,在書院里讀書幾年,學業平平,對自己有清晰的認知:“我可不成,我就不是讀書那塊料。認真讀幾年書,以后謀個差事倒是不難。科舉就算了,別說考進士,就是去考秀才我都夠嗆。”
陸婆子氣得揍了孫子一巴掌,臉上卻是喜氣洋洋的。
不管怎么說,陸真有了大出息,整個陸家都跟著更換門庭。陸家的門前,也像模像樣地放了一尊石頭雕琢的書箱子。來來去去的都要去摸一摸,沾一沾女進士的旺盛運道。
今日李山長回葉縣,婆媳兩個連織布也顧不上了,一同趕到城門外。陸張氏跪得快,陸婆子慢了一步,很快也跪下了。
李穎哭笑不得,忙伸手扶起婆媳兩人:“這可使不得,你們都快些起身。”
“陸真現在有官職,是正經的朝廷命官。你們現在都是官員家眷了,不能隨意下跪。”
婆媳兩個暈乎乎地起身,除了滿嘴道謝,也說不出別的有見地的話來。顯然都喜翻了心。
李穎笑道:“大家伙兒都別在這兒杵著,都進城門。有什么話,我們回書院慢慢說。”
眾人一同應聲,簇擁著李穎往城門里走去。
崔縣令也是一臉驕傲,心想自家媳婦就是厲害能干。
因為李穎歸來,葉縣女子書院直接停課一天。這一日,所有學生喜氣洋洋,仿佛下一個能考中女進士的人就是自己。
就連盧若華,也被這喧鬧喜慶的氣氛感染,纏在李穎身邊問長問短:“山長,你去京城,可見到我長姐了?”
李穎笑著糾正:“得改口叫皇上。”
十一歲的盧若華,如今少女初長成,眉眼秀美,笑起來甜美可人:“山長說的是,山長見到皇上了嗎?”
“嗯,見了,還不止一回。”李穎笑道:“在禮部考試見了一回,進金鑾殿見了一回,后來又進宮見了一回。”
盧若華羨慕不已:“山長快些和我說說,皇上現在是什么模樣?”
李穎沒有笑盧若華的天真,認真地想了想說道:“人在不同的位置上,氣度截然不同。皇上是南陽郡主的時候,美麗威嚴。如今坐了龍椅,更多了屬于天子的霸氣凌厲。”
“不過,皇上召見我們的時候,還是和以前那樣,親切溫和。”
盧若華遙想著長姐的風姿,心旌搖曳,不勝向往。
可惜,她還在守父孝,來書院讀書都屬于不太妥當的舉動。去京城是不可能的。少說也得再等兩年多。
盧若華一臉遺憾,李穎看在眼里,不由得一笑:“以后時間長著呢!或許要不了多久,皇上便會召你們兄妹一同去京城了。”
當然,更大的可能是一直將梅姨娘母子三人留在南陽郡。
換了李穎自己,也會這么選擇。
盧若華兄妹雖是皇上的親弟妹,到底都姓盧,一直安置在南陽郡,也沒人會說什么。便是范陽盧氏,也不會跳出來為盧若華兄妹兩個打抱不平。
盧氏出了一個平州刺史,現在還有一個考中了女進士去了禮部觀政的盧青青。皇上對盧家委實不薄。盧家哪里敢給皇上惹麻煩,巴不得盧若華兄妹都老實些,別去京城給皇上添亂。
盧若華還年少,想不到這些,只為不能和長姐相聚而遺憾。
隔了幾日,恰巧正逢書院休沐。
盧若華坐馬車回了南陽王府。
如今的南陽王府,比起以前冷清了許多。郡主去了京城,還帶走了陳長史祖孫馬耀宗湯有銀楊政,王府里諸事現在都由馮長史拿主意。
梅姨娘一直在為盧郡馬守孝,基本不出院門。盧穎也沒再去府學,每日在府中守孝兼讀書。
盧若華對親爹“急病離世”的內幕一無所知,見親娘和兄長每日茹素十分自苦,頗有些心疼,私下里嘀咕道:“爹走了也快一年了。便是守孝,也能悄悄吃些肉。又沒人跑我們飯桌上來瞧。”
梅姨娘瘦了一些,神色柔和,氣色倒是更好了。曾經低眉順眼,如今也能挺直腰桿,舒展眉頭,說話時唇畔含笑:“你們兩個都還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想吃什么只管吃。我本就不愛吃肉,吃些素食就行了。”
盧若華勸不動親娘,又來勸兄長:“哥哥應該去府學讀書了。整日悶在府里,一個人讀書,沒什么趣味,進步也慢。”
盧穎看了一眼傻妹妹,輕聲道:“我又不用考功名,書讀得好些差些,沒什么要緊。”
長姐做了大梁天子。
他這個同父異性的胞弟,太過出眾耀目了,反而不美。最好就是平平無奇,不惹人注意,就這么默默地待在王府里。
便是想有些作為,也得等到長姐徹底坐穩龍椅,掌控了朝堂和宮廷。到那時,或許他會有機會走出南陽王府吧!
盧若華怔了片刻,慢慢品味出了一些意味:“那我是不是也該留在王府里,不該再去葉縣女子書院?”
盧穎笑了笑:“這倒不必。我和娘留在王府里,便已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