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量‘物性’是‘以身煉器’的重要前提。
唯有清晰明了地知道自己身體所有組織對應的‘物性’,才能開始考慮煉器。
就像廚師在將菜下鍋之前,至少要先弄清楚這些菜是什么,怎么處理才會好吃。
對此,柏子豪寫下了一張非常詳細的對照表。
在這張表上,李飛可以找到人體的各種‘物性’所對應的煉器材料。
用哪些煉器材料組合在一起可以煉制成何種法器,那么理論上用人體搭配一部分輔材,也能煉出相似的法器。
李飛猜測柏子豪這位武圣掌握的道則恐怕和人體有非常密切的關系,否則不可能寫出這樣一張對照表。
但是他現在遇到一個問題:
身體各種成分的‘物性’都能在對照表上找到,唯獨血魂的‘物性’找不到。
血魂是萬血珠賦予李飛的一種生命力,或者說,是對生命力的量化。
它并非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
人的生命力當然也具備‘物性’,而且是人體煉器最重要的‘材料’之一。
正常人類,或者說正常武者的生命力,‘物性’都是相差不多的,差的只是強弱。
但李飛的生命力不同于常人。
他渾厚的生命力主要來源于萬血珠給予的血魂,而不是習武帶來的體魄增強。
這就讓他的生命力‘物性’中多出一種不存在于對照表上的東西,也即是血魂的‘物性’。
這個世間大概率不存在第二種和血魂‘物性’相似的東西,這就讓李飛沒有任何可以參考的資料。
李飛因為萬血珠而具備了走通‘以術修武,煉體為器’這條道路的可能性。
但現在也同樣因為萬血珠的特殊性,卡在了關鍵的一步。
這讓李飛真切體會到了福以禍所依,命運多舛的滋味。
“但至少我已經找到了解決問題的可行方案。”
李飛很快調整好心態。
現在他需要考慮的是如何準確測算出血魂的‘物性’,并且找到能與之對應的材料。
于是他再次交給朝廷200萬,除了對照表上已經記錄的那些材料,他幾乎將當下能夠買到的所有煉器材料都買了一份樣品回來。
然后他按照秘籍上寫的方法依次進行測試,試圖找到和血魂‘物性’相似的材料。
這個過程同樣離不開清鼎真人的指點,李飛耗時半個多月,將到手的所有材料都測試了一遍。
但沒有一樣材料的‘物性’和血魂相似,甚至連稍微接近一點的都找不到。
沒法確定血魂的‘物性’,李飛就沒法確定‘以身煉器’的方案。
就像是在一鍋湯里加入一味完全未知的佐料,最終這鍋湯會熬成什么味道,也完全是未知數了。
如果是真正的煉器還好說,大不了重煉唄。
但以身煉器,機會只有一次。
哪怕李飛有萬血珠可以轉移傷害,不用擔心把自己煉死了。
但他的身體只有這么一具,血肉,骨骼,包括術法類的植入體,煉了就沒法再改了。
他不可能用自己的身體去賭一個未知的結果。
萬一煉錯了,‘以身煉器’沒成,還可能把道基給弄壞,身體也徹底煉廢!
“呼——”
房間內,李飛重重吐出一口氣,揉了揉額頭。
他發現自己還是把這本秘籍的難度想簡單了。
當初柏子豪之所以創出這樣一本秘籍,李飛猜測對方的想法可能是這樣的:
以武圣之軀,從最初級的法器開始煉制,然后一點一點增強,最終走通法武雙修之路。
這樣一來,就可以解決身體強度不夠的問題,而且以武圣的強大生命力,也不用擔心法武沖突帶來的影響。
也就是先走通一條路,然后以巨大的優勢再去走另外一條路。
想法確實很美好,但現實卻很殘酷。
以武圣的實力,哪怕成功將自身煉成天罡地煞大圓滿的法器,對戰力的提升也并不大,反而要承受的風險卻非常大。
因為將自身煉成法器這種事,哪怕理論上再完善,實操也可能存在問題。而一旦出現問題,連自身武道境界都會受影響,甚至有生命危險!
這就像對一位百億富豪說,現在你面前有一個按鈕,如果選擇按下去,你有50的可能身家翻倍,甚至更多。
但也有50的可能,你的身家歸零,甚至可能會死!
身家越高的人,越不可能選擇按這個按鈕。
而身家低的人又根本沒資格按這個按鈕。
這就是柏子豪這本秘籍被認為價值不高的原因。
就連當初創下這本秘籍的柏子豪本人,最后也同樣沒有修煉這本秘籍。
現在李飛就是這個身家低的人,且他有資格按這個按鈕。
他可能是這個世上唯一的例外。
但他現在成功的概率別說50,連10都沒有.
7月24日。
李飛離開了皇家藏書閣。
他向皇帝承諾的三月之期已至,沒法再繼續待在藏書閣內了。
最后的半個月里,他將十一層的幾本法武雙修秘籍也看完了,試圖從中找到靈感。
可惜一無所獲。
無論如何,李飛得給皇帝一個交待了。
馮誠帶著他再次來到御書房。
“陛下。”
李飛向皇帝行禮。
“免禮,坐。”
皇帝正在批閱奏折,抬頭看了李飛一眼,示意他先坐下。
等李飛坐下后,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
“我聽馮誠說,你買了很多煉器的材料。如何,問題解決了嗎?”
李飛如實道:“臣現在找到了一條切實可行的道路,但風險太大,我正在思索如何降低風險。”
他此前對皇帝,同時也是給自己定下一個期限,三個月之內若是不能找到方法,就果斷重修。
但現在他不僅找到了方法,而且可能還是一條最適合自己,甚至比林天一的法武雙修更加圓滿的道路!
李飛實在不愿意輕易放棄。
“你說的是前朝武圣柏子豪留下的那本秘籍?”
皇帝問道。
他自然知道李飛最近在鉆研哪本秘籍。
“對。”
李飛點頭。
皇帝皺眉:“以身煉器,僅僅只有理論,從未有任何成功的實例,你若選擇這條道路,甚至都不如重修。”
李飛起身行禮:“陛下,臣在這條道路上看到了自己追求的大道,想要一試!”
御書房內安靜了下來,皇帝沒有說話,李飛也一直保持著行禮的姿勢。
片刻后,皇帝重新拿起書桌上的奏折,淡淡地說道:
“知道了。”
“謝陛下,臣告退。”
李飛退出了御書房。
這次依然是馮誠送他離開。
在兩人即將分別時,馮誠突然開口道:
“靖安侯。”
李飛轉身看向這位御前太監。
馮誠臉上帶著笑容,輕聲道:
“容我多嘴一句。”
“您請說。”
“我跟在陛下身邊幾十年,還是第一次見他對一位臣子如此上心。”
李飛聞言沉默。
馮誠最后道:“還望靖安侯行事多三思,莫負君恩。”
李飛向對方行禮:“多謝馮公公。”
馮誠認真還禮。
兩人就此分別。
離開皇城后,李飛先去了一趟監察閣總部。
他暫時沒什么解決思路,所以打算先去找賀簡,詢問一下夜照的情況。
對方的誓約術法解決了嗎?
有沒有交代天壇刺殺案?
最重要的是,有沒有供出許競?
“見過靖安侯。”
李飛來到監察閣總部后,很快就被人認了出來。
“賀簡在嗎?”
李飛問道。
“賀大人?他應該外出辦公了。”
“那婁閣主在嗎?”
“婁閣主在的。”
“好,謝謝。”
李飛道謝后,直接朝婁鴻濤的辦公閣樓走去。
一路上他遇到不少人,他發現這些人在向自己打招呼時,目光都怪怪的。
很快,李飛登上婁鴻濤的辦公閣樓:
“見過婁閣主。”
正在看卷宗的婁鴻濤抬頭看見李飛后,露出意外之色:
“靖安侯?你……沒事了?”
李飛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
婁鴻濤反應過來,點點頭:
“沒事就好。”
李飛:“婁閣主,我想問一下,夜照審問的結果如何了?”
婁鴻濤抿了抿嘴:“夜照死了。”
“死了?!”
李飛皺眉,心中頓生怒火。
婁鴻濤看向李飛,將兩個多月前發生在正法閣地牢里的事說了一遍。
李飛聽完后面無表情:
“然后呢?最終查出的結果是什么?”
婁鴻濤:“夜照死于詛咒之術,他立下的誓約術法,一開始就被中下了詛咒之術,最后被幕后之人遠程施法咒殺而死。”
“哈?”
李飛失笑,很不客氣地問道:
“那為什么早不詛咒,晚不詛咒,偏偏要等夜照被送進正法閣的地牢后才施法詛咒?我沒記錯的話,那座地牢的防護大陣是國師出手布置的吧?什么樣的詛咒之術能夠突破一位真君布下的陣法?”
婁鴻濤沒有計較李飛的語氣。
夜照是李飛歷經生死才從天水之墓里帶出來的重要證人,結果監察閣卻沒能把人看護好。
李飛確實有發脾氣的資格。
“新天會的人是里應外合,先在地牢內對夜照下手,再加上外面的那位術士遠程施法,最終才讓夜照被咒死。”
婁耐心解釋道:“詛咒之術雖然可以遠距離施法,但也有距離限制。一開始沒有動手,一種可能是超出了施法距離,還有一種可能是新天會還沒有確定夜照是否叛變,或許還存了將其救出的念頭。
但隨著夜照被押送回京,且配合正法閣的人解除身上的誓約之術,新天會才終于動了殺心,他們的那位術士也已經進入了施法距離。”
李飛看著婁鴻濤:“里應外合,內應是誰?”
“正法閣一位負責處理異獸身體組織的附體期大法師,他提前在與夜照被關押的牢房僅一墻之隔的房間內做了手腳,布置了施展咒術的材料。”
“正法閣的那些真人都沒有察覺?”
“這些材料被混合在了還沒被處理的異獸身體組織中,氣息被掩蓋住了。”
“這樣就能隔著一座真君布下的大陣咒殺一名道基期巔峰的武者?”
李飛還是覺得不對勁。
夜照雖然被他重傷,但并沒有被廢掉,心神力量依然是道基期巔峰層次,而且還有‘龍威’這種可以抵御術法的核心級超凡能力。
在有大陣保護的情況下,什么樣的術法能夠直接咒殺他?
“事先在心神中埋下了詛咒的種子,身邊又被布置了能引發詛咒的材料,而國師布下的那座大陣,主要防御的方向并非咒術。
當然了,最關鍵的一點是,那位暗中出手的術士應該是本命法器擁有咒詛類神通的頂級真人!”
婁鴻濤沉聲道。
“頂級真人?”
李飛瞳孔收縮。
他立刻想到了新天會在天水之墓內的圖謀。
除了殺死他,還有獲取八品天水蒼魂獸的魂核。
他當時就想過,新天會獲取這個東西大概率是為了煉制頂級的法器。
而只有頂級真人才有可能駕馭那樣的法器。
術士可以擁有很多件法器,但本命法器最多只能有一,兩件,極少數天賦異稟的術士可以擁有四,五件本命法器。
只有本命法器才能孕育出神通。
如果單純用高品級的植入體加上極品材料,煉制出的法器再厲害也算不上頂級法器。
所以新天會謀劃八品天水蒼魂獸的魂核,李飛就覺得其背后可能有一位頂級真人想要煉制新的本命法器,又或是增強自己的本命法器。
現在,這個猜測被證實了。
“根據正法閣的判斷,這名頂級真人的咒術造詣極高,已經非常接近道則的層次,大概距離真一境只差半步了。”
婁鴻濤有些凝重地說道。
“真一境.”
李飛目光一凜。
真靈境對應的是真人和頂級真人,真一境對應的則是真君!
“距離真一境只差半步,謀劃八品異獸的魂核.難道新天會的那位頂級真人想要借助魂核,以求破境?”
李飛心中突然冒出這個念頭。
八品天水蒼魂獸,最核心的神通涉及的是靈魂,或者說精神意識。
而詛咒之術同樣涉及的是精神意識,兩者必然存在一些相通之處。
所以李飛才會猜測那位頂級真人有可能想要借助擁有道則碎片的魂核尋求破境的契機。
若真是如此,那新天會不得恨死自己?
如果新天會真的出現一位真君,那這世間的格局還真的可能被其改變。
一位精通詛咒之術的真君,威懾力太大了!
“時隔兩個多月,現在有什么新的進展嗎?”
李飛心中怒意消減,平靜地問道。
人都已經死了,再遷怒誰也沒什么意義,不如問點實際的。
幽明這個武道大師出手一次就被找出了跟腳,一位距離真君只差半步的頂級真人,不可能是憑空冒出來的吧?
“目前有三個懷疑對象,一是十三年前叛出朝廷的原正法閣真人貝婉,二是江湖邪道術士韓晉鵬、三是咒靈門那位失蹤了二十多年的門主。這三個人的本命法器都有詛咒類的神通,且都具備晉升為頂級真人的可能性。”
婁鴻濤說道,“目前賀簡正在帶人查,新天會雖然殺了夜照,但也暴露了更多的線索,賀簡已經有了一些成果,這段時間一共抓出了十一名新天會埋在六閣之中的暗線!給他一些時間,我相信他不會讓人失望的。”
李飛腦海中浮現出那位眼神如鷹的白發老人的模樣,點點頭:
“既然新天會擁有這樣一位咒道真人,對方有沒有可能直接對賀大人動手?監察閣有防備嗎?”
夜照有一座大陣守著都被咒殺了,賀簡的修為更低,李飛不得不為其擔心。
“已經為賀簡準備了抵御咒術的東西,除非對方當面直接出手,若只是通過一些貼身之物遠距離咒殺,肯定是殺不了賀簡的。”
婁鴻濤說道。
畢竟賀簡并沒有被種下詛咒之種。
“靖安侯也可以去正法閣領取一份護身符,這是最近正法閣剛煉制出來的制式符箓,六閣官員都領取了。”
婁鴻濤對李飛說道。
這就是一位咒道真人的可怕之處了,殺人于無形,讓人不得不防。
“好,多謝提醒。”
李飛點點頭,起身告辭。
既然案情在按部就班地查證中,他就不打算多插手,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去做。
接下來他要考慮的,仍然是‘以身煉器’。
走出監察閣總部,李飛沒有去正法閣領取符箓,而是直接返回自己的府邸。
這座府邸是當初殿前封侯的時候,皇帝一并賞賜給他的。
自從府邸到手后,李飛并未在里面住過幾天。
之前他和秦鎮一起抵達藍凌城,讓秦鎮在他的這座府邸內居住了一段時間。
后來他進入皇家藏書閣,就傳信給秦鎮,讓對方先回大同府了。
畢竟一位武道大師,還是武大的副校長,不可能一直守著他。
現在李飛的這座府邸內還是空無一人。
他沒有請下人和管家替自己打理這座府邸,因為擔心自己不在藍凌城時,府邸里的人借著自己的名號惹出事端。
這種事情在藍凌城里,有太多前車之鑒了。
來到自己的府邸外,李飛抬頭看去,只見門牌匾上寫著四個大字——靖安侯府。
走上臺階,拿出鑰匙打開大門,李飛走了進去。
“等呂文星等人從止戈閣調到監察閣后,讓他們安排信得過的人來替我打理府邸,順帶充當我在藍凌城內的眼線。”
看著空蕩蕩的府邸,李飛如此想道。
他在藍凌城內有必要建立起自己的消息渠道。
將大門關好,李飛穿過前院和中院,進入后院,走進一間屋子。
這屋子里擺放了幾張桌子,桌上有許多瓶瓶罐罐,還有一些藥材。
這是李飛為自己準備的‘實驗室’,之前他曾在這里研究給自己服用的‘幽泉’毒藥。
“如果我能一次次做實驗測試血魂的‘物性’就好了,哪怕不清楚血魂的‘物性’,也可以一點一點試驗出來。”
看著眼前這間‘實驗室’,李飛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可惜人的身體只有一副,沒辦法用來多次做實驗。
至于用別的活人來做實驗,先不說李飛無法突破這層道德底線,別的活人體內也不存在血魂。
“要是做完實驗后,能再將身體重新復原就好了。”
李飛喃喃道。
對身體的煉化是從根本上改變身體組織,并不是一種傷害,所以萬血珠沒法使其復原。
一旦開煉,就沒有回頭路了。
“如果是師父,他會選擇重修嗎?”
李飛突然想到了郝毅。
因為當初郝毅也面臨過重修的問題。
“等一下!”
李飛身體一顫,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師父當初重修武功,并不是毀掉道基從頭來過,而是將所有植入體還原到最初始的狀態。既然植入體可以還原到最初始的狀態,那身體其他組織行不行?”
郝毅當年為了能重修武功,從寶云寺求取了一門絕學——五相逆輪法。
這門絕技原本是用來糾錯的,植入體在生長過程中若是出現一些差錯,可以用五相逆輪法使其恢復到幾天前的狀態。
但郝毅憑借自己的天賦才情,對這門絕技做了很大的改變和創新,使這門絕學可以一直將植入體恢復到最初始的狀態。
郝毅死后,云深大師以寶云寺方丈的身份,將這門絕技又傳給了李飛。
李飛一開始沒有想過用五相逆輪法解決自己道基的問題,因為他的道基和當年郝毅的情況不同,并不是出現嚴重破損,而是融入了天水魂骨,平衡被打破。
在這種情況下,五相逆輪法也沒用。
但現在,李飛突然靈機一動,想到了一點:
他不用五相逆輪法來復原自己的植入體,而是用來復原自己的身體組織呢?
先用身體組織煉器,如果煉錯了,就用五相逆輪法將其還原到初始狀態,如此重復。
這樣就可以反復做實驗了!
李飛越想越覺得這個方案可行。
雖然他沒有練過郝毅改造過的五相逆輪法,但既然這門絕技可以逆轉和身體融合的植入體,在原理上必然也是可以逆轉人體其他組織的。
“師父,是你的在天之靈在庇佑我嗎?”
李飛走出房門,抬頭看向天空。
此時此刻,他突然很想念郝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