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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緩緩駛出北新館。
李雷打開車窗,在車上點了一支煙。
煙霧從車窗里飄出,被風帶動,向后飄飛,拉出一條長長的尾巴。
車內,李雷回想起剛才何文新說的那些話,不得不承認自己其實很心動。
他知道,只要自己愿意開這個口,將來在仕途上就會一帆風順,有可能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執掌一省或許太遙遠,但執掌一府卻是肯定能看到的未來!
但李雷同樣知道,無論自己傳話傳得多么客觀,只要自己向李飛開了這個口,李飛就難以避免地會受到他的影響。
否則對方為什么一定要費盡心思地讓自己去給李飛傳話?
既然是談條件,直接去談就好了。
還不是為了打感情牌!
“呼——”
李雷重重吐出一口氣,已經做好了接下來面對‘糖衣炮彈’的心理準備。
對方想對李飛打感情牌,就一定會先對自己打感情牌。
外甥馮晨楓只是前奏而已。
李雷對李飛惹下的那些恩怨,多多少少了解一些。
他知道豐省省城背后站著的是盧家,是‘十門閥’之一。
一個存在時間比大藍朝還要悠久的家族,底蘊和手段必然是超乎他想象的!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擋得住,只能盡量做到不去影響李飛。
二十多分鐘后,李雷返回了大同府城的招待所。
剛坐下,就有一名侍從跑來告訴他:
“李大人,您的夫人一個小時前給您打了電話,她讓您回來后,記得給她回個電話。”
李雷聞言,有些不好的預感。
他打發走侍從后,拿起房間里的電話,撥動轉盤,打給家里。
很快,電話被接通,電話那頭傳來張雨青的聲音:
“你好,請問是哪位?”
“老婆,是我。”
“老李?剛應酬完回來嗎?”
“對啊。”
“累壞了吧,記得吃我給你備的藥,你年紀也不小了,要懂得保養自己。”
聽著電話那頭妻子溫婉的聲音,李雷覺得心頭的疲憊被掃清了許多。
“你特意打電話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聊了一會兒后,李雷才開口問道。
“.嗯。”
電話那頭,張雨青猶豫了一下,開口道:
“今天爸媽來家里找我了。”
李雷微微皺眉,他的岳父在幾十年前也是興城督查院的,是一名小隊長。
當年對方沒有嫌棄他是個窮小子,同意將女兒許配給他。
等他參軍退伍回來后,岳父還幫他找關系,讓他順利進入了督查院。
李雷后來能升遷到中隊長,岳父的人脈關系也給了一定的助力。
在他和張雨青剛結婚那會兒,丈母娘對小兩口也多有幫襯,從來沒嫌棄過他沒錢。
所以對妻子的娘家,李雷一直心存感激。
“爸媽有什么事嗎?”
李雷問道。
張雨青:“爸媽他們不知道從哪兒聽說了一些小飛正在做的事,就一個勁兒的讓我勸勸小飛,得饒人處且饒人,沒必要趕盡殺絕,把人往絕路上逼。”
李雷有些無奈:“小飛如今身處的層次那么高,他涉及的斗爭,哪里是爸媽他們能明白的?”
張雨青柔聲道:“我明白這個道理,也把爸媽先勸回去了。但是爸媽他們說的一些話,我覺得還是有些道理的。”
“雨青.”
“老李,你先聽我說完。”
“好。”
“爸媽他們,還有我,確實不懂小飛如今涉及到的高層斗爭。但是我知道小飛要對付的敵人是一個存在了六百多年的大家族。人家能存在這么長時間,必然有人家的生存之道。萬一真的徹底撕破了臉,別人要魚死網破。小飛或許沒事,田雨怎么辦?田雨她,沒有小飛那么厲害啊!”
李雷沉默了。
“老李,我不是不支持小飛報仇,也不是想拖他后腿。我只是覺得,如果可以的話,是不是沒必要把人趕盡殺絕?我……我只是希望他和田雨都能平平安安的。”
李雷拿著話筒沉默了一會兒,最后聲音有些沙啞地說道: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會我會和小飛聊聊的。”
放下話筒,李雷不得不感慨盧家的手段確實厲害。
對自己,就是各種利誘。
對張雨青,則是點明利害關系,讓她不得不擔心未來可能會有的后果。
而且張雨青說的也確實有道理,如果真把盧家逼急了,即便他們傷害不了李飛,那其余人呢?
他相信李飛一定會全力保護好自己,張雨青還有李田雨。
但萬一呢?
即便李飛真的能保護好他們,但他的妹妹,外甥一家,岳父岳母一家.這些人如果出事了呢?
他對這些人有很深的感情,李飛卻未必有。畢竟養育李飛長大的只有他和張雨青而已。
這一夜,李雷在房間里一根接一根的抽煙,一直抽到了天明。
次日,就當李雷猶豫著要不要給李飛打電話時,李飛主動給他打來了電話。
“李叔。”
“小飛?”
“是我,我下個月打算回興城,今年陪你和張姨過年。”
“哈哈,好啊,我和你張姨等你回家。”
“李叔你最近還好嗎?”
“我挺好的,托你的福,現在已經是興城總長了,哈哈哈。”
“是李叔你自己有能力,和我可沒關系。”
“哈哈哈,你啊,就別吹噓我了。田雨她怎么樣了?這孩子也不知道打個電話回來。”
“姐她也挺好的,她在北境當軍官呢。”
兩人嘮了一會兒家常。
“李叔,最近是不是有人來找你談盧家的事?”
李飛突然主動說道。
李雷一怔,隨即輕松下來:“你都知道了?”
“對,我剛得到消息,讓你和張姨為難了吧?”
“談不上什么為難,只是不想影響你的判斷。你如今的層次,我也幫不上什么忙,就盡量別拖累你就好了。”
“李叔,無論今后我到了什么層次,您和張姨都如同我的父母,這一點永遠不會變!所以別說什么拖累,你們是我前進的激勵,而不是負累。”
李飛認真地說道。
這話讓李雷心中一暖,老懷寬慰。
“李叔,你放心,盧家那邊,我會親自和他們談的。”
“好,你心里有數就好。”
李雷沒有把昨晚的擔憂說出來,他相信李飛會把事情處理好的。
接下來兩人又聊了幾句才掛斷電話。
書房里,李飛放下話筒后,開口將侯府管家叫了進來。
“侯爺,您有什么吩咐?”
“之前遞來的那些拜帖里,是不是有盧家的人?”
“對,是武宣伯盧文耀讓送來的拜帖。”
“盧文耀。”
李飛念叨著這個名字。
盧文耀是盧家當代家主盧文政的堂兄。
在盧家上一代的嫡系子弟中,盧文耀一直都是武學天賦最高的那個。
盧家也對其給予厚望,將其送入軍中磨練,著重培養。
北境大戰爆發后,盧文耀就在北境邊軍中領兵作戰。
在第一次大戰中,這名五十九歲的‘老將’成功突破境界,成為武道大師,陣斬敵軍統領!
之后天子封盧文耀為武宣伯。
后來北境大軍殺入蠻荒,盧文耀也在大軍之中,跟隨誠王一起出戰,再次立下戰功。
憑借盧家的運作,盧文耀只要能再立些軍功,就有望封侯。
屆時,盧家就是一門兩侯三伯!
其中盧文政的侯爵還是世襲罔替,與國同榮!
在李飛返回藍凌城之前,盧文耀就回京了,暫時不打算返回北境。
等李飛成為‘顧命大臣’后,盧文耀很快就派人送來了拜帖,只是李飛一直沒有搭理對方。
“回復盧文耀,約他今天下午來府上一敘。”
李飛說道。
“是。”
管家退下。
十一月的藍凌城又下起了小雪,武宣伯盧文耀冒雪趕到了靖安侯府。
五十九歲的盧文耀看上去只有三十歲出頭,因為他三十歲時破境成為道基期武者,此后每納入一種植入體,壽命就增加十年,所以容貌沒有太大變化。
他眉宇間總是洋溢著一股飛揚之意,讓人感覺這是一個很自信的人。
今日他穿著玄色織金蟒紋的外袍,腳踏云紋皂鞋,腰間掛著象征伯爵的腰牌,大步走進靖安侯府。
在管家的帶領下,盧文耀走進了待客的大堂。
大堂內,李飛一身金衣,安靜地坐在那里。
“見過靖安侯!”
盧文耀主動抱拳行禮。
“請坐。”
李飛沒有起身迎客,只是淡淡地說道。
盧文耀臉色微微一變,坐在了李飛的對面。
等下人給盧文耀端上茶后,李飛舉起茶杯示意:
“喝茶。”
“哈哈,好。”
盧文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同時默默觀察著對面的年輕人。
大堂內重新安靜了下去。
等了幾分鐘,見李飛始終沒有開口的意思,盧文耀挑了挑眉毛,開口道:
“不知靖安侯今日邀我上門,是有什么事嗎?”
李飛看了他一眼:“是你想要拜訪我,應該是你告訴我,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談。”
盧文耀臉色一僵,然后勉強擠出一個笑臉:
“倒也確實有些事想和靖安侯談談。”
“嗯。”
“那我就直說了,當年那個案子,靖安侯想做到什么程度?”
“翻案,還我師父師母的清白,所有涉案人員都要被處置。”
李飛很干脆地說道。
盧文耀看著他:“只是這樣?”
李飛和他對視,平靜地說道:
“還有,幕后之人必須付出代價。”
“幕后之人.是指誰呢?”
盧文耀緊緊盯著李飛。
“盧文政。”
李飛依然平靜地說出這個名字,就像在說張三李四。
盧文耀瞇起眼睛,下意識捏緊拳頭:
“靖安侯可知,他是我盧家家主?”
“換一個家主,他就不是了。”
李飛的話讓盧文耀心神一跳。
實在太直接,也太粗暴了!
盧文耀抿了抿嘴唇:“靖安侯說笑了。”
李飛毫不客氣:“我叫你來,不是和你說笑的,如果你覺得我在開玩笑,你現在就可以走了。”
盧文耀捏緊拳頭。
他真的,這輩子都沒被一個比自己小這么多歲的小輩這樣訓斥過!
但偏偏他在李飛面前完全沒資格硬氣。
他為之自傲的東西,和李飛一比,啥也不是!
論爵位,他是伯爵,李飛是侯爵,還是世襲罔替。
論官職,他如今只是15級武將,李飛是16級閣官。
論權勢,他手里掌握的那點兵力,根本沒法和坐擁三千多名御營軍的殺蠻軍比。
論武力,他剛剛成為單神通武道大師,而李飛已經在北蠻斬殺了五名武道大師.
他唯一比李飛強的,只有家世背景。
但面對已經是‘顧命大臣’的李飛,如今整個盧家也只有家主盧文政才有資格和李飛平等對話。
而李飛剛才說,要讓盧家換個家主.
“我們其實很有誠意,愿意拿出足夠多的補償,無論是修行資源,還是官場資源,只要你開口,我們都可以談!我們盧家甚至可以全力幫你的養父李雷運作,讓他先成為一府的鎮守使,將來再去競爭巡查使。這樣他對你也是一大助力!”
“還有你姐姐,我們.”
“可以了。”
李飛打斷了盧文耀,“盧文政必須死,這一點沒得談。”
盧文耀咬牙,聲色俱厲:“只憑上官筱的案子可定不了家主的罪,難道你還敢無故殺死一名巡查使?殺一名封疆大吏?!”
李飛笑了:“這么說,你們盧家是鐵了心要和我死磕到底了?確定嗎?”
盧文耀沉默了,這個話他不敢接。
這其實就是問題的根結,也是為什么盧家要主動服軟的原因——
李飛等得起,盧家不敢等!
如果在奪嫡之中,是大皇子贏了,那盧家就不用擔心什么,因為李飛不會有成長的機會,肯定會被清算。
但現在偏偏是太子在監國,而李飛還成了‘顧命之臣’。
所以盧家不敢再等了。
“我剛才說了,換個人當家主,盧文政并非不能被犧牲,比如你來當家主。”
李飛一邊喝茶,一邊輕描淡寫地說道。
盧文耀眼神變幻。
李飛選擇此人來府上和自己談,并不是隨便選的。
他仔細研究過盧家內部的情況下,除了盧文政代表的家主一系,其他幾個分支中,盧文耀這一支如今是最強的。
而且盧文耀已經破境成為武道大師,壽命遠比盧文政長。
也就是說,一旦盧文政死了,接下來最有可能拿到家主之位的,盧文耀一定是其中之一!
所以當李飛說出‘比如你來當家主’這句話后,盧文耀的反應很明顯。
他對家主之位絕對是有想法的,而且在今天李飛點出來之前,肯定就想過此事!
李飛看著他,放下手中茶杯,淡然道:
“大家打開天窗說亮話,我要盧文政和當初參與設計陷害我師父師母的人死,但我并非一定要與你們盧家死拼到底。比如,我可以支持你做盧家家主。”
盧文耀的臉色終于變了,難以再保持平靜。
“以李飛如今的權勢和影響力,他如果支持自己做家主”
盧文耀心跳開始加速。
這確實是對自己最有利,不,是對整個盧家最有利的方案!
盧文耀也是戰場殺伐之人,很快就有了決斷。
他看著李飛的眼睛:“此事,我代表盧家,同意了!”
李飛微微一笑,端起茶杯對盧文耀示意:
“武宣伯,請。”
“侯爺,請!”
談笑間,‘十門閥’之一,盧家現任家主的命運就這樣被決定了。
大堂外,日光如金箔般灑在院落里,照在院中那株虬枝盤曲的老樹上。
隆冬之后,很快就會是滿樹新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