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的煤灰味兒與鐵錘的敲擊聲填滿了黑風堡的夜晚,渾濁的空氣中仿佛彌漫著燒不完的煤渣,讓穿行在這兒的地獄矮人和哥布林們緊緊閉著嘴,不想多說一句話。
隨著夜幕降臨,工廠頂部的魔晶燈柱緩緩熄滅,只剩下煙囪噴吐的濃煙在城區的上空翻滾。
地下世界是有空氣流通的不假,但肯定比不上地表的。想要在這兒發展工業,當然免不了支付一些代價。
不過所幸的是,這對常年活躍在火山附近的地獄矮人們來說不算什么,對于產品保質期不長的哥布林來說也不算什么。
多虧了他們的奉獻,黑風堡就像一座永不沉睡的鋼鐵巨獸,在不見天日的地下永不停歇的運轉,為前線的人類帶來噩夢與死亡。
站在城墻邊上的地獄矮人哨兵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將魔石槍扛在了肩上,卻絲毫沒有注意到陰影中的冷笑正與他的影子擦肩而過,無聲無息地融入了這座沉沒而喧囂的巨大工廠。
太弱了。
或許是臨近魔都的緣故,駐扎在這兒的守衛完全沒有一丁點兒警惕心,那懶散的巡邏頻率以及光禿禿的城墻幾乎就相當于毫不設防。
潛伏在陰影中的扎克羅冷笑著,陰戾的目光投向了位于黑風堡中央附近的領主府。
黑袍緊裹著他瘦削而結實的身軀,壓低的帽檐遮掩著那雙猩紅的瞳孔,卻遮不住那由內而外的猙獰。
根據他的了解,那兒是羅炎在魔都唯一的家。
“呵呵呵……羅炎,你知道嗎,你犯的最大的錯誤不是與德拉貢家族為敵,而是得罪一個遠比你強大的多、且不再有任何牽掛的強者。”
“我會慢慢的弄死你……慢慢的……嘎嘎嘎……”
扎克羅的臉上的笑容漸漸病態了起來,想象著仇人因痛苦而扭曲的臉,險些沒有抑制住殺氣的蔓延。
他貼著建筑物的陰影悄然前行,如同潛伏在夜幕下的幽靈。
至于那些全副武裝的守衛,他完全沒有放在眼里,那些魔石槍和火槍也就嚇唬一下普通人,這里根本沒有人能威脅到他。
至于區區白銀級的魔王,根本不值一提。
就算夜歌死在了這兒,扎克羅的心中也沒有絲毫的擔心。
畢竟那家伙只是個鉑金級的石像鬼,和身為紫晶級的他相比中間還隔著整整一個鉆石級的段位。
就算魔王把迷宮里的強者全都搬了過來,對他來說也不過是動動手指就能捏死的雜魚……那些家伙連他的兒子雷吉·德拉貢都比不了,何況是和自己相比?
他沒有任何輸的可能!
一丁點兒也沒有!
然而就在他正要動手的時候,他卻猛然頓住了腳步,將向前伸出的利爪收了回來。
會不會……
太順利了?
站在屋頂上,扎克羅目光緊緊盯著遠方那座戒備森嚴的領主府,原本勝券在握的眼神忽然變得陰晴不定起來。
按照常理,羅炎應該住在那里沒錯。而魔都的報紙亦有提到,自從黑風堡爆發瘟疫之后,那所謂心系底層惡魔的魔王就親自坐鎮了領主府,甚至親自治療那些受到瘟疫折磨的哥布林。
可是話雖如此,那家伙的警惕心真有這么低嗎?
自己好歹也是個紫晶級恐魔,如今潛逃在外,那家伙既然這么聰明,肯定知道自己一定不會放過他。
換做是自己,至少也得找個安全的地方待著……比如帕德里奇家族的莊園。
或者再不濟,住在魔都的核心城區的神殿里,也絕對要比住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安全。
“好險……差點中了埋伏!”
扎克羅深吸了一口氣,試圖讓那焦躁的情緒冷靜,同時釋放精神力朝著領主府的方向小心的試探過去。
然而他的精神力觸須剛剛接觸到圍墻的邊緣,便不禁微微一頓,停了下來。
領主府的圍墻上施加了結界!
扎克羅心中一沉。
雖然破壞結界對他來說也就吹口氣的事情,但這無疑是等于告訴對方自己就在這附近!
羅炎在這里倒也罷了。
怕就怕在那家伙不在這里,反而真理部的裁決者部隊駐扎在那兒。
黑風堡的守軍確實不值得擔心,但哥力高手底下的亡靈還是很難纏的。
一個鉆石級的頭目帶著幾個鉑金級的死靈騎士,就算沒法當場拿下他,也絕對可以拖延時間,撐到魔都的強者趕來這兒。
不到百公里的距離,對于認真起來的半神級強者也就是分分鐘的事情。
扎克羅的臉色陰沉得可怕,牙齒幾乎咬碎。
換做以前,這種瑣事根本不需要他操心。
他有大把的棋子可以利用,而那些殷勤的手下們自然會替他查探清楚,他只需安坐幕后安靜地等待消息……甚至只要他下定了決心對羅炎下殺手,都不需要他自己動手,一樣有大把的棋子甘愿為他效力!
然而那已經是過去了。
如今的他什么也沒有,手上唯一剩下的一張牌,也就是那紫晶級的超凡之力。
機會只有一次!
萬一撲了個空,不僅無法殺死羅炎,反而會打草驚蛇,讓自己暴露在真理部和情報部的視野之中……
到時候來的是誰可就不好說了。
他沒有時間,更沒有退路。
“……該死。”
早知道這么麻煩,他從一開始就應該殺了那家伙!而不是和他耍什么陰謀詭計!
雖然那樣也很麻煩,但怎么也比現在好的多!
扎克羅死死攥緊拳頭,青筋暴起,卻只能強行壓下心中的怒火。
不能沖動……
做了個深呼吸的他重新捋清了思路,將目光投向了身下的街道。
現在最佳的策略是,如同之前在魔都遠郊的廢棄神殿中一樣,先在這個魚龍混雜的地方潛伏下來,等待最合適的時機。
至少等到那家伙露面!
如果他在里面,不可能一輩子不出來。而如果他不在,不可能永遠不回來……
一番權衡利弊之后,扎克羅從屋頂上跳了下來,如同幽靈一般融入了黑風堡的小巷。
他緩步前行,一邊尋找隱匿之處,一邊面無表情的打量著周圍的街景。
說實話,站在街道上看見的景象,遠比他在高處匆匆一瞥來的震撼的多,帶給他的感覺更是與他從簡報中看到的截然不同。
這里……真的還是黑風堡嗎?
在他陳舊的記憶里,黑風堡不過是魔都邊緣的一塊貧瘠附庸地,只有幾個零星的村落和牧場,生產力極低,長期依賴德拉貢家族的施舍才能勉強維持。
整個荒原上唯一一棟還算說得過去的建筑,不過是那屹立在黑風谷之間的堡壘,而那座堡壘早就在之前的決斗中被轟成了廢墟。
可現在,和眼前的一切相比,曾經那座巍峨的堡壘卻顯得不值一提。
鱗次櫛比的建筑排列在街道的周圍,雖然看起來臟亂,但又意外的井然有序。矮小的哥布林蹲在低矮的金屬棚子底下兜售著貨物,幾個結束了一天勞作的地獄矮人正站在貨攤前挑挑揀揀,粗魯的討價還價聲與尖細沙啞的叫賣聲混在一起。
許久之前的暴動與瘟疫仿佛完全沒有對這些人們的生活造成影響,又或者那些創傷已經被撫平。
真是稀奇了。
這群地獄矮子居然沒有把錢都花在啤酒上,雖然眼神帶著疲憊,但至少腦子意外是醒著的。
不只是地獄矮人,哥布林也是一樣。
那群懶鬼們在那個雷鳴郡魔王的手上倒是一點也不懶,每一只哥布林都有事情可做,哪怕有些腦子不聰明的家伙看上去像是在瞎忙活,也總好過漫無目的的游蕩和發呆。
扎克羅越看越是錯愕,心中更是驚訝不已。
就算戰爭部的訂單給當地帶來了一些買賣,肥的也不過是那個雷鳴郡魔王的腰包,怎么也不至于在荒原上憑空變出一座城市來……吧?
這片土地已經徹底變了模樣!
這不再是破敗、混亂、貧瘠的黑風堡,倒是有那么點兒欣欣向榮的感覺。
扎克羅的臉色再一次變成了陰沉。
毫無疑問。
這絕不是自然發展的產物。
只有一種解釋能說明這兒的改變——那個竊取了他兒子研究成果的家伙,憑借神明的力量改寫了運行在世間萬物之下的某種規則!
那是凌駕于超凡之上的超凡!
它的破壞力也許不如一般超凡者,但它卻能觸碰即使是半神級強者也無法觸碰的本源——決定萬物運行秩序的規則!
“成神的秘密……果然在你手上!我就說嘛……區區一個白銀級的魔王,要是沒有一點底牌在手上,怎么敢和德拉貢家族叫板……呵呵呵……”
沉溺在那偏執的幻想中,扎克羅的眼神漸漸變成了貪婪。
其實那也不能算是幻想。
就算是過程全錯的推理,也未嘗沒有機會得出這個世界的真相,更何況扎克羅是潛心研究過的。
在這顆星球的歷史上,古往今來成神的無不是改變過“游戲規則”的人。
魔神巴耶力是如此,機械之神艾薩克是如此,圣西斯亦是如此。
如果是從這個角度來說,他確實有懷疑的理由……哪怕這所謂的理由中直覺的成分更多。
不過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他越是驗證自己的猜想,就越是興奮,而越興奮就越憤怒——畢竟在他看來這一切本該屬于他的兒子,屬于他的家族,屬于掌控著德拉貢家族的他!
怨毒的怒火填滿了扎克羅的胸膛,讓他的眼睛里只有那張可惡的臉和藏在其背后的秘密,卻是全然沒有察覺到自己與這座城區的格格不入。
這里與魔都的其他城區不同,黑風堡的秩序經過幾輪清洗,早已牢牢掌控在羅炎的手中。
從街道到工廠,乃至貧民窟的小巷,所有的哥布林都被組織了起來。
這兒沒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領主府的眼線,然而領主府的眼線又無處不在。
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這里并不難,但想要融入這里唯有放下一切驕傲變成一只合群的老鼠,否則強大的力量只會讓他暴露的更快。
扎克羅自然是不屑于去做這件事情的,因為一般惡魔就算覺得他可疑也不會自找麻煩……畢竟鬼鬼祟祟的家伙在魚龍混雜的地獄多的去了。
只不過,這里是黑風堡。
一雙雙眼睛悄悄地盯著他,隨后又悄悄的退入了陰影里,就像什么也沒有發生一樣……
與此同時另一邊,哥布林的社區中央,一輛翻倒的馬車側躺在街角,上面掛著一塊歪歪扭扭的木牌,上書幾個粗糙的字——黑風堡居委會。
說實話,這名字太長了,而且念起來著實拗口。
斯尼克一直琢磨著想改個威武霸氣一點兒的名字,恰好他的手下面都在提議,既然他的馬車是黑色的,不如就改成“黑色會”好了,和黑風堡的名字連在一起也算應景。
斯尼克琢磨著也是這么回事兒,于是腆著臉找到了尊敬的領主大人商量,結果剛把提案說出來,就被領主大人給扔出去了,于是這事只能作罷。
居委會就居委會吧。
反正只是個稱呼而已,就像那破爛的馬車,樸實無華的外觀并不妨礙他的牛逼。
又度過了愉快的一天。
看著越來越晚的夜色,斯尼克悠閑地坐在馬車里的破爛木箱上,叼著從鋸齒商會順來的雪茄,翻閱著手里的賬本,嘴里哼著悠閑的小曲,想著一會兒去哪個酒館里瀟灑。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只滿頭大汗的哥布林忽然沖了進來,驚慌失措的大聲叫喚道。
“主任!出事啦!”
斯尼克懶洋洋地抬起眼皮,吐了一口眼圈。
“你們這些小兔崽子,一天到晚就知道喊出事出事,最后不是拿死耗子逗爺開心,就是自己和自己打出了腦漿……說吧,又啥事兒啊?”
那哥布林瑟瑟發抖的說道。
“有個奇怪的黑袍人!他看著就不像個好人!”
斯尼克嗤笑了一聲。
“呵,黑風堡里奇怪的家伙多了去了,昨兒晚上還有個喝醉了的地獄矮人找錯了門,就這點事兒?你們把他轟出去不就好了。”
他的小弟把頭搖成了撥浪鼓,緊張的繼續說道。
“這,這次的不一樣!那家伙好像……是個恐魔!”
恐魔?!
啪——!
斯尼克手里的雪茄掉到了地上,被他刻意留長的煙灰碎了一地。
空氣頓時變得安靜。
蹲在馬車旁邊的幾只哥布林面面相覷,而斯尼克的眼神則是驚愕,又漸漸變得銳利。
恐魔?
在黑風堡?
他瞇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哦豁,這就有意思了。”
他抬手在賬本上一拍,站起身來,揮了揮爪子:“行了,都別愣著,快去聯系領主府!告訴那位尊貴的大人,黑風堡有個大人物來做客了。”
“是!”
幾只哥布林立刻竄了出去,身手比飛賊還快,消失在黑風堡的街道里。
斯尼克重新坐下,從地上撿起雪茄,撣了撣沾在上面的泥,慢悠悠點燃,靠在了吱呀叫喚著的躺椅上,奸笑著低聲自語道。
“嘿嘿,有樂子看了。”
與此同時,黑風堡領主府。
羅炎剛翻閱完一份工廠擴建的報告,一團乳白色的影子忽然浮現在了窗戶玻璃上。
看著伏案工作的魔王大人,悠悠的聲音帶著一絲難掩的興奮——
“魔王大人!是扎克羅長老!那個紫晶級的BOSS溜進來了!”
被這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羅炎差點兒沒踢到桌子下面的傳送陣開關,把自己送回雷鳴郡的老家去。
“進來了?哪兒?”
“沒有沒有!他還在黑風堡的街道上晃悠呢,沒有進來!”
羅炎無語的朝著旁邊翻了個白眼,揮了揮手中的魔杖,讓那耷拉在桌上的羽毛筆重新飛了起來。
“下次記得一句話說完。”
“……我是想說完的來著,您又沒給我機會。”悠悠委屈的小聲抱怨了一句,從窗戶邊上飄到了羅炎的旁邊,很快又恢復了精神,躍躍欲試地說道,“魔王大人,請下命令吧!”
最近羅炎算是知道了,為什么這家伙每次都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
看來這天下過于太平了,確實不利于創業。
相反,每一次他和德拉貢家族打起來,余波震得那些哥布林們嗷嗷直叫,信仰之力卻是噌噌噌的漲,甚至從七位數奔著八位數去了!
那不光是底層惡魔們貢獻的,也有相當大的一部分來自于魔都的那些高階惡魔們——
那些宗師乃至半神級的老家伙每驚訝一次貢獻的信仰之力,夠一個實力不超過精鋼級的地獄矮人大吃一驚一整年了!
如果不是他在魔都沒有自己的神殿,以及實力和底蘊比起那些根深蒂固的惡魔家族差的太遠,能吸收到的信仰之力恐怕會更夸張。
“扎克羅現在在哪?距離領主府多遠?”
悠悠興沖沖的說道。
“不算很遠!他在哥布林社區附近,似乎是打算在您的領地上住下來。”
羅炎的眼中閃過一道精芒,立刻猜到了扎克羅打算干什么。
果然。
這家伙現在已經是山窮水盡,手上甚至連一張可以用的牌都沒有,只能親自下場。
不過看樣子他還是留了退路的,并不是打算和自己同歸于盡,而是打算一擊斃命之后遠遁魔都之外。也正是因此,他沒有直接沖進來大鬧一場,而是先小心的確認自己是否在這里。
不出意外,他應該有釋放精神力窺探自己的府邸。只是如今這家伙不是一般的慫,摸到結界存在之后立刻就撤回去了,連一層窗戶紙都不敢捅。
“悠悠,替我發布服務器公告,告訴黑風堡的玩家們,限時活動開始了!另外打開魔晶炮工廠附近的傳送陣,限時免除傳送費用!”
“好嘞!”一眨眼的功夫,干勁十足的悠悠消失在了房間里。
而與此同時,一行行墨綠色的彈窗浮現在了所有玩家的眼前。
服務器公告:黑風堡出現未知紫晶級(VIII)BOSS!身份疑似恐魔扎克羅·德拉貢,極度危險!
任務觸發:黑風堡進入戰爭狀態,請全體玩家立即行動,圍剿目標,捍衛黑風堡的秩序!
懸賞:對扎克羅造成任何形式的輸出均可獲得冥幣與貢獻點獎勵,最終擊殺目標的玩家將獲得特殊稱號,更有史詩級神器掉落!
羅炎也不知道扎克羅的身上有沒有神器,反正他也沒覺得玩家們真能把這家伙干掉。
不過這里是魔都,紫晶級強者又不只有扎克羅一個,只要鬧的動靜夠大,把這家伙逼出來,有的是人收拾他!
比起等真理部大張旗鼓地行動,這才是最有用的!
他要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就在公告發布的同一時間,服務器內外的玩家們瞬間沸騰了,無論生活職業玩家還是戰斗職業玩家,都紛紛放下了手上正在做的活兒。
“臥槽?!又來活了?!”
“最近服務器活動咋這么多,一個接一個的,就沒停過……”
“封測游戲的節奏會不會太快了點?我一個生活職業玩家都快升到青銅了……”
“別特么廢話了!史詩級神裝臥槽!這要是能爆出來豈不發了!”
“你在想屁吃,那可是紫晶級的BOSS!高低得特么130級往上了!”
“那咋了?咱靠人多堆死他!”
“就是!我去把庫房里的魔晶坦克開出來!一會兒你們掩護我!”
“聽說只要刮到就有獎勵!”
“臥槽,我沖了兄弟們!”
“嗷嗷嗷!!!”
興奮的聲音從魔晶炮工廠的車間卷去了庫房,驚呆了一個個懵逼的地獄矮子和哥布林。
一些玩家跳進了坦克里,在一陣叮叮咣咣的聲音中發動了引擎。還有一些膽子大的玩家則是直接沖進了可能藏匿boss的街區,而另一些玩家則是登上了黑風堡的制高點,跟著地圖的指引尋覓扎克羅的蹤跡。
此時此刻的扎克羅并不知道,某個“冥冥之中的存在”已經盯上了他,并不斷地將魔王的仆人引向他的身邊。
起初扎克羅只是覺得不對勁,倒沒有太往心里去,直到一群骷髏兵將他堵在了小巷,他才猛然意識到自己的行蹤已經暴露了!
“扎克羅!束手就擒吧!你已經被包圍了!”胸前掛著一塊翻譯水晶,一名玩家奮力擠到了前排,一邊興奮地喊了一聲,一邊悶聲不響的扣了扳機。
一道墨綠色的光芒從魔石槍的槍口噴出,射向扎克羅的面門。
然而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那墨綠色的魔光就像被掐滅的煙頭一樣,無聲無息地洇滅在了小巷內的陰影中。
龍行·修羅戰刃咽了口不存在的唾沫,兩只眼睛都看直了。
“臥槽……出bug了吧?”
站在他旁邊的另一個兄弟也是一樣詫異,顱骨中燃燒著錯愕的魂火。
別說是刮痧——
這特么連根毛都沒刮到啊!?
扎克羅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參差不齊的骷髏兵們,嘴里忽然發出了詭異的笑聲。
“呵呵…”
那笑聲起初還算克制,后來聲音越來越大,就像決堤的洪水淹沒了這原本寂靜的小巷。
他已經很小心的隱藏自己的氣息了。
他不但避開了黑風堡的守軍和巡邏隊,甚至還屈尊躲進了臭烘烘的哥布林社區,結果還是被發現了。
果然——
那家伙果然掌握了神明的力量!
難怪從剛才開始,他就覺得有一只眼睛在自己頭頂注視著自己,卻不知道那視線從何而來。
這么一來就解釋的通了!
“哈哈哈哈!!!”
扎克羅的笑容越發癲狂,臉上的表情也開始扭曲,全身上下的肌肉沸騰的巖漿一般膨脹。
既然已經暴露了——
好像也沒必要接著演了!
“你們——”
“一個也別想活著!”
這一刻,他不再壓抑自己的力量,龐大的力量在一瞬間釋放,將遮蔽他翅膀與惡魔角的黑袍撕成了碎片,一瞬間籠罩了整個黑風堡!
住在附近社區的哥布林和地獄矮人們心頭都是一震,而躺在馬車里等著看戲的斯尼克,手中的雪茄更是一個沒拿穩又掉到了地上。
驚恐蔓延了他的全身,讓他難以克制的顫抖,想查看四周卻挪不動脖子。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么?!
那股恐懼的力量就像膠水一樣,粘住了他全身的關節。
而同一時間,擁擠在小巷內的龍行天下眾,一樣感受到了那股恐怖的力量。
“不好!Boss要開大了!”
“準備開——”
那個團字還沒說出口,一團紫色的火焰便如奔雷一般席卷了整條小巷。
數十名玩家一瞬間化成了灰燼,連一寸骨灰都沒剩下!
那兩側的墻壁,更是如同被龍息吹拂過一般,留下了豁大的斷口!
蜷縮在陰影之下的哥布林懵逼地看著站在火焰中的恐懼惡魔,喉嚨里發不出一絲聲響,手腳更是顫栗的無法動彈。
他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自家的墻就沒了,然后就動不了了……
而此時此刻,他們的頭頂,那十數米高的樓房因為失去了半邊的承重墻,開始朝著小巷的方向傾斜。
在一陣哥布林的尖叫聲中,兩棟樓不約而同地朝著中間垮塌,在滾滾塵埃中形成了一道拱橋。
扎克羅的身影一晃,膨脹至兩米高的身軀已經站在了數十米開外。
路過的衛兵驚恐的舉槍瞄準了他,還沒來得及扣下扳機便失去了膝蓋以下的部分,慘叫著倒在了血泊里。
鮮血蔓延至腳踝,面色猙獰的扎克羅已經徹底殺紅了眼。
一輛魔晶坦克沖到了街上,還沒來得及抬起炮口瞄準他附近,就被一道呼嘯而來的利爪掀飛了炮塔。
摻了鉻的裝甲鋼,在這家伙的面前就像紙糊的一樣!
“都給我死!”扎克羅發出了一聲咆哮,幽森的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領主府,脆弱的結界幾乎剛剛與他的視線接觸,就碎成了雪花。
他本以為真理部的人在那里守株待兔,結果卻并沒有嗅到那討厭的死人味,反而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陷入癲狂的扎克羅微微一愣,隨即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
原來如此……
“哈哈哈哈!羅炎!你一定以為自己贏了對不對?!哈哈哈哈!太天真了!!”
看來尊敬的恩師還是念著自己的。
死人進不了議會——
反正都要離開這兒了,就被那個老東西再利用一回倒也無妨!
聽到那刺耳的笑聲,羅炎的臉色微微變化。
倒不完全是因為那家伙的強大,更不是因為扎克羅說的話,而是這家伙的身上有一股……令他感到熟悉的味道?
“瘋語者……怎么可能?!”
這里可是魔都!
魔神巴耶利的眼皮子底下!
而且那玩意兒的傳染性不是很強嗎?
為什么——
他百思不得其解,腦海中思緒萬千,一瞬間推演了無數種可能。
而就在他錯愕著的時候,與領主府隔著兩條街的陰暗小巷,一口斜歪在垃圾堆里的腐朽棺材板忽然揭開了一道縫,緊接著縫隙里飄出了一抹幽綠色的光芒。
那深邃的幽冥能量就像一只螢火蟲,給這壓得人透不過氣的黑暗帶來了一抹光亮。
周圍的哥布林艱難的挪動著脖子,向那口寂靜的棺材投去了錯愕的視線。
這東西……
是什么時候放在這兒的?
沒有人知道。
在他們印象中,睡在那兒的不過是一塊爛木頭而已,根本沒人惦記。
就在眾哥布林茫然無措的時候,那顆腐朽的棺材忽然砰的一聲炸開,厚重的門板就像被踹飛的木門一樣,從那垃圾堆上掃出了一條平整的通道。
軟皮鞋跟落地的聲音響起,隨之一同出現在棺材陰影之下的是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
他的臉色蒼白如玉,俊美的五官透著冷冽的陰氣,額前略微凌亂的深紫色頭發在無風的夜色下輕輕搖曳,撩撥著那雙緩緩睜開的紫色瞳孔,就像拂過紫月的黑云。
風在一瞬間靜止。
夜色凝固了呼吸。
四周萬籟俱靜,仿佛恭迎那統治黑夜的君王,莫敢有一絲不敬。
正狂笑著的扎克羅忽然背脊一涼,接著一股深入骨髓的寒冷順著他的腳踝向上攀爬,悄無聲息地握住了他狂跳的心臟。
有什么東西藏在那黑暗里!
并凝視著他!
他如同一頭受驚的野獸,猙獰地瞪向了那夜色的帷帳。
沒等他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遮天蔽日的蝠群便飛過了他的頭頂。
“嘁嘁嘁——”
那聲音就如死神的奸笑。
扎克羅驚恐著后退了一步,震開身后的翅膀,沒有一秒鐘的猶豫掉頭就跑!
然而他的翅膀剛剛展開,幾根血色的長矛便從天而降,如閃電一般洞穿了他身后的兩翅,并在一陣慘叫聲中將其牢牢定在了地上!
扎克羅發出吃痛的怒嚎,扭身震碎了定住翅膀的血矛,一個閃身跨越了數條街道,試圖拉開距離,結果腳跟剛剛落地,便看見一道修長的身影已經等候在了十米開外的小巷入口。
好快!
這家伙的實力搞不好得有宗師!
是誰?!
費斯汀?!
不——
那氣息不是影魔!
倒有些像……血族?!
扎克羅的瞳孔驟然收縮,紫色的火焰運轉全身,掛在嘴邊的獠牙之下發出絲絲熱氣,繃緊了全身的每一根神經。
隨著那軟皮鞋跟的聲音走近,他終于看清了陰影下的那張臉。
而幾乎就在同一時間,那猩紅色的瞳孔終于印上了一抹絕望。
“你是——”
“羅克賽·科林。”
站在小巷盡頭的男人優雅的摘下了手套,扔在了渾身戰栗的扎克羅面前。
“你好像利用了我的女兒,大概是去年。”
看著躺在面前的手套,扎克羅咽下了一口唾沫,聲音沙啞的說道。
“那是個誤會……是她自己非要拉著我的孩子……我其實……并不想節外生枝……”
羅克賽沉默地看著他,隨后撇了撇下巴,將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的領主府。
“那這個呢?你想如何解釋?”
“解釋……”
感受著那沉默的威壓,扎克羅咬緊了牙齒,幾乎要將牙咬碎了。
不只是恐懼。
他的心中更多是屈辱!
身為德拉貢家族昔日的家主,以及在幕后統治了一個世紀的長老,就連凱撒·科林——這家伙的老子都不曾這樣和自己講話,區區一個小輩也敢來自己的面前蹦噠!
要不是鉆研成神之法耽誤了修煉,以他的靈魂底蘊早就突破紫晶級的瓶頸了!
“你他媽別太狂妄了!一個剛剛突破的宗師,你以為我會怕你嗎!”
扎克羅色厲內荏地吼叫著,臉上肌肉抽搐,試圖在氣勢上壓倒他。
“而且……老子是在幫你!一個強勢且野心勃勃的私生子,你以為他會感謝你放他一馬?遲早有一天,他會把你們欠他的一個不剩的討回去!還有你的親女兒,你的親兒子……你覺得他會放過他們?!”
“識相點就滾開!而且……哥力高·索倫都默許了,你他媽一個還沒接班的繼承人算老幾?!”
羅克賽輕輕搖頭,看著如同困獸一般喘息著的扎克羅長老,優柔寡斷的臉上浮起了一抹罕見的果決,就像寒霜悄然覆蓋在溫柔的湖面,將溫度雪藏在了冰面之下。
“我不算什么。”
“我是他的父親,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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