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編曲,李恒今天難得早睡一回,于12點之前躺到了床上。
躺下之際,他還在想,嗯?今天余老師竟然沒來敲門,難道像老付所說的,
沒在廬山村?
結果他這念頭剛剛生起,樓下就傳來敲門聲。
「咚咚咚!」
「咚咚咚!”
得咧,他娘的就不該想到這破事,大冬天的脫衣穿衣我容易嘛我,筍尖都凍壞了,也沒有37度恒溫幫著悟熱。
不情不愿下到一樓,在拉開門栓的剎那,他臉上登時布滿了笑容,沒有任何意外,外邊果然是余淑恒。
「老師。」
「嗯,今天麥穗在不在?」
「她被孫曼寧拉走了。」說著這話的李恒,主動側讓到一邊,不管人家進不進來,他都要做出一副歡迎的模樣。
余淑恒沉思片刻,一言不發地轉身往對門25小樓行去。
李恒看著她的背影,沒動,心道陳姐在家,余老師沒有理由懼怕。
但他又想錯了,余淑恒在自己家里轉悠一圈,然后又走了出來,左手提著一瓶紅酒,右手捏著兩個白凈的紅酒杯。
四目相視,李恒心領神會地問:「陳姐走了?」
「思雅家里臨時出了點事,老付陪她回家了。」余淑恒如是說。
這樣么,李恒望了望斜對門24號小樓,才發現院墻大門橫著一把門鎖,顯然是從外面鎖上的。
把余老師讓進門,李恒隨手把門關上,他也沒問為什么還怕?
因為鬼壓床這東西邪乎的很,他曾經飽受其害,一度弄得有點懼怕回老家。
最恐怖的一次是:大概在13歲左右的時候,他半夜在床上躺著,迷糊中好似看到一個黑影從窗戶飄了進來,徑直來到床邊,然后下一秒他就口不能言、手不能動了,但意識特別清醒,腦門脖子在冒汗。
其實回憶起這件事時,他到現在都還沒弄清楚到底是幻覺?還是做夢?反正事后他嚇得兩天沒怎么吃飯,沒辦法,最后被老媽拉著去信了個迷信,結果神婆讓他吃一個豬心臟。
這玩意怎么吃?
就是把豬心臟煮熟,什么調味料都不用放,鹽也不放,用清水煮,還不準切碎,而后拿在手里啃。
啃第一口,他就想吐。
啃第二口,他真吐了。
第三口沒吃完,豬心臟被他丟了,末了還被田潤娥同志追著打了一頓。
這可是他童年的陰影啊。
直到長大后才發覺,其實好多人都有鬼壓床現象,至于緣由來自什么?各說其法,五花八門。
余淑恒今天穿得特別淡雅,一頭長發隨意挽了起來,盤在頭上。
一前一后上樓間隙,李恒在背后第一次細細端詳了會她,覺得這一身青色衣裳配上這個發型,再加上濃厚的書卷氣息,非常的有潤味。
唯獨一點,就是余老師還是那個余老師,人太過冷淡了些。屬于她不說話,
別個也不好搭話的局面。
踩著木板樓梯,兩人在一片輕微的吱呀吱呀聲中上到了二樓。
她在樓道口環視一圈,問他:「李恒,你現在困不困?」
困倒是不困,李恒回答:「還好。」
聽聞,余淑恒來到茶幾旁,隨意坐在了沙發上,微笑對他說:
「今天饞酒,你陪我一起喝點。」
「成。」
李恒走過去,一屁股坐在單側沙發上。
紅酒似乎已經松開了的,把倆酒杯放茶幾上,她優雅地倒了起來,隨后一杯遞給他,一杯自己拿起。
她不言語,眼神示意李恒碰一個,然后小口小口喝著。
是有心事么?他這樣暗暗猜測,卻也沒問出口,慢慢悠悠陪同。
此時夜已深,是人是狗都在睡,除了偶爾的酒杯碰撞聲,大抵就只有各自的呼吸聲了,靜得可怕。
一杯酒喝完,兩人都沒交流。
兩杯過后,同樣如此。
直到第三杯,喝到一半時,余淑恒忽地開口:「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李恒道:「老師你說。」
余淑恒那一直渙散的目光瞬間聚集,投射到他臉上:「《故鄉的原風景》是怎么創作出來的?」
為什么問這問題?
記得自己以前粗略解釋過啊,難道她不信?
李恒臉皮厚是,沒改說辭,同往常那樣張口就來:「零散的調子在腦海中存續了好些年,隨著時間沉積才有現在的樣子。」
余淑恒清雅一笑,轉著手里的酒杯說:「我托國內外的朋友都找過,但沒有任何一點痕跡。
說實話,一開始我是保持懷疑態度的,你的陶笛水平充其量只能算可以,但距離登峰造極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我當時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你不可能創作出這樣厲害的曲子。”
聽完,李恒不二話,起身進了書房,然后拿了一把二胡出來,當著她的面自顧自拉一遍《故鄉的原風景》。
拉完,他不動聲色問:「老師覺得我這二胡水平咋樣?」
余淑恒凝望著他,欲言又止。
如果說他陶笛水平一般,那二胡造詣無疑極高。
見狀,李恒閉上眼晴沉思一會,對她說:「我這還有一首,老師你聽聽。」
說罷,他開始用二胡演奏世界級名曲《最后的莫西干人》。
琴弦一動,客廳頓時被蒼涼、無奈和絕望的氣氛所渲染,美妙的旋律直擊靈魂,就算見過世面的余淑恒,此時也被鎮住了。
3分50秒過去,李恒睜開眼晴,看向右手邊的女人。
此時的余淑恒已然沒了之前的神態,盯著杯中紅酒,沉浸在音樂中久久沒回過神·
最后她艱難地抬起頭:「這首曲子叫什么?」
四目交投,李恒悠悠道:「叫《不信任》。」
聽聞,余淑恒嘴唇微張,隨后又闔上,靜氣小半天后,她緩緩站起身,轉頭往樓道口行去。
接著傳來一陣蹭蹭蹭的下樓梯聲。
喲,這是被氣走了?李恒眨巴眼,放下二胡,吊尾跟著下樓,他也不勸,去關門而已。
不過他明顯想偏了,這女人是因為紅酒喝完了,又跑家里拿了一瓶茅臺過來。同時還不忘換兩個新酒杯。
李恒站在門口,「喝白的?」
「紅酒不過癮。」她嘴里淡淡說著,視線卻一動不動盯著他眼睛。
李恒:
看不出來嘛,這么冷艷的書香御姐,竟然還是個隱藏的酒鬼。
關上門,回到二樓。
老樣子,她倒兩杯白酒,遞一杯給他,她自己則一聲不響仰頭把手里的那杯喝完了。
一杯白酒,她一口干。
喝完,她也不解釋,自顧自把空杯倒滿,然后就那樣站立看著他。
他不動,她也不動。
對峙一會,李恒懂了,這老師在為剛才的懷疑行為道歉。
被人質疑,他可以斗氣再弄一首世界名曲出來打臉,但身為男人,面對道歉不能小家子氣。
李恒露出整齊白凈的牙齒,笑得非常陽光,主動跟她碰了碰,帶頭喝了一大口。
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些許,余淑恒跟著喝了一大口,喝的量和他差不多,隨后優雅地坐沙發上。
李恒同樣落座,挑起話題說:「這首曲子是我翻閱有關于歐美殖民者侵略美洲莫西干人的資料時,偶爾有所感創作的。
本來想叫《最后的莫西干人》,但感覺色彩太過濃烈,我后來改名為《蒼涼》。」
余淑恒往耳跡勾了勾發絲,認真思考一陣說:「一首曲目的名字很重要,就叫《最后的莫西干人》挺好。」
李恒本就是試探性的問一問,得到她的支持,當即老欣慰了。
有了一杯白酒作為緩沖,兩人的氣氛漸漸好了起來。
經過十多分鐘的交談過后,余淑恒難得近距離好好打量了他一番,臨了意味深長地感慨道:
「難怪那么招女人喜歡,確實很有才華。”
一句話,她認可了李恒的原創。更認可了他在音樂造詣上的超強天賦。
因為像《故鄉的原風景》和《最后的莫西干人》這樣的神級曲子,一首可能是偶然,但兩首一出,所有質疑聲都得統統滾蛋。包括家世了得、見多識廣的余老師。
更何況,李恒用二胡強力證明了自己!
玩音樂的都明白一通百通的道理,一首曲子二胡可以演奏,其它樂器同樣可以演奏出很好的效果。
只是區別在于,哪種樂器最合適?
很顯然,余淑恒自動腦補了一個畫面:那就是,李恒原本是用二胡創作的,
是平時聽多了自己陶笛吹奏后受到啟發,于是在校迎新晚會上改用了陶笛。
但不得不佩服他的敏銳,就《故鄉的原風景》而言,無疑陶笛是最完美的。
面對老師這樣有深度的問題,李恒假裝沒聽懂,笑了笑,再次跟她碰了下。
如果說酒能拉近距離,那今晚李恒表現出來的、超級恐怖的音樂天賦徹底讓余淑恒刮目相看。兩人一晚上說的話要比過去三個月多得多。
不過,可能是第一杯白酒喝得太急太猛,也可能是紅酒加白酒產生了化學反應,余淑恒那白皙透亮的臉蛋還是逐漸生了變化,暈紅悄然爬上來,就像映山紅一樣在她面龐上生了根發了芽。
大半杯白酒下肚,李恒其實也有些醉意了,但還能撐住,他問:「老師,要不要我去弄兩個下酒菜。」
要擱平常,余淑恒可能不會就這個問題回答,但今晚在酒意的加持下,她爽利地說好。
然后還陪著去了一樓,雙手環抱胸口,靠著廚房門口看他忙活。
翻找一陣,李恒決定做3個菜,一個紅燒排骨,一個油麥菜,還有一個虎皮青椒。
虎皮青椒里面加了小米辣,這是他為自己準備的下酒菜。
余淑恒全程都在旁觀,感覺他切菜做菜行云流水,極具觀賞性。
她不由問:「你幾歲開始做菜的?看你樣子應該做很多年了吧。’
李恒回憶說:「8歲,還是9歲的樣子。」
余淑恒異:「這么早?」
她從小生活在蜜罐里,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想要什么就買什么,
看上什么就有什么,同齡人也好,大人也好,亦或是長輩,見到她全是夸贊。
活了這么多年,幾乎沒有人件逆過她,而今晚的李恒卻是個例外,竟然一言不合就斗氣,還斗得她沒點脾氣。
她當時腦海中情不自禁浮現出一個念頭:有才華的人就是這么有骨氣,就是這么任性!
這反倒是讓她對李恒愈發欣賞。
如果他的大作家身份,成功讓他進入了余淑恒的視線。
那么音樂上的潑天才華,算是投其所好,歪打正著,讓同樣愛音樂的余淑恒對他更加看重。
當然了,就算他是一個普通人,礙于潤文的面子,她也不會讓他在復旦吃虧。
但他憑本事掙來的尊重和別人看情面給予的完全不一樣,不在一個層面,也不可同日而語。
條件優渥的余淑恒無法想象一個八九歲的孩子就學著做飯的場景,很驚訝,
然后又釋然。
要是李恒跟自己一樣,從小什么都不缺,沒有經歷過困苦,可能也寫不出來那么有深度的《活著》和《文化苦旅》,也創作不出《故鄉的原風景》和《最后的莫西干人》。
這就叫有得有失吧。
困難對他來說是一筆很寶貴的財富。她這樣思量。
李恒把虎皮青椒裝盤,回答道:「還早?其實不早了,我們村有些小孩五六歲就開始放牛撿柴,我已經算是比較懶得那一批了。」
余淑恒頓時生了興致:「聽你這么說,我忽然想去你們老家看一看。」
「可以啊,到時候叫上王老師一起,我給你們當導游。跟你講,我們那高山地方,也許什么都不如滬市這樣的大城市,但論山清水秀和野味,絕對能令你滿意。」李恒繪聲繪色夸贊自己老家。
「好,等有時間了,我叫上潤文走一趟。」
她其實是有些好奇的,是什么樣的小鎮,能孕育出肖涵那么精致的人,如同精靈一般。
也好奇李恒的父母是什么樣的人?能培養出這么優秀的兒子。
三個菜,她端一盤紅燒排骨,李恒拿著油麥菜和虎皮青椒上了二樓。
氣氛都這了,下酒菜也有了,兩人沒有問對方還行不行的問題?
就一個字:喝就完事了!!!
茶幾上的茅臺是500毫升裝,之前兩人已經喝了三杯,還剩半瓶多點。
余淑恒邊倒酒邊說:「好多年沒開喝了,今晚破個例。”
他說:「來,干杯。」
余淑恒笑了下,酒杯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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