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敲門聲打亂了林語的思緒，他放下鋼筆，抬頭看向站在門口的錢建國，歪著頭，好奇的問道：
“錢叔？你有事？”
“有點，但不多。”錢建國奇奇怪怪的回應一句，隨后走進辦公室，伸手將辦公室房門關上，這才在林語面前坐下。
探過頭，很認真的問道：“你真的打算給之前的800多個人發2萬塊錢的獎金？”
“就你前腳說完話，后腳我家里就來了幾個長舌婦，在那里唧唧歪歪，被我全給轟走了。”
“我覺得……”
話還沒說完，他就看見林語右手抬起，食指豎起，在面前晃了晃。
緊接著，略帶一絲輕蔑氣息的聲音響起：
“錢叔，伱看你老毛病又犯了吧？”
“作為一個工廠的負責人，你首先要搞清楚，誰才能代表民意，誰才是這個工廠的根本，搞清楚這些，你的管理工作，會很輕松。”
“這些長舌婦，她們什么都代表不了，她們只會眼紅。”
“你待會兒給我擬個名單，誰去你家里煩你的，把名單全部給我。”
“發了獎金，把人全部開除。”
十分硬氣而且果決的話，讓錢建國有些意動，但他內心的習慣，還是讓他忍不住開口：“這……”
這一次，只說了一個字，就被林語打斷。
“錢建國同志，去寫名單！”
眼見林語臉色變冷，錢建國也不再多說，起身，從辦公桌上的筆筒里拿出一支鋼筆，吸滿墨水，又拿過一張信箋紙，開始埋頭書寫。
短短兩三分鐘，一份名單躍然紙上。
伸手拿過名單看了一會兒，看著這些熟悉的名字，林語腦海中閃過一張張面孔，這些面孔和名字一一對應，同時對應的，還有這些人以往的習慣。
很快，整張名單看完，他臉上露出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然后拿著名單，往1樓的廣播室走去。
幾分鐘后，廣播聲再度響起。
“喂喂！”
“所有人都聽著，有些人，剛吃了兩天飽飯，就不知道大小王了。”
“就忘記了之前還餓肚子的情況了，我這里有張名單，就是剛剛我講完話之后，跑去騷擾我們的錢副廠長，說發錢不公平的人。”
“然后呢，我現在點一下名，被點到名的人，收拾好東西，臘月二十三，領了獎金，自己給我滾蛋。”
“保衛科的人都聽著，臘月二十三之后，我不想看到這些人在我們的地盤上出現。”
“就說這些！”
廣播聲傳遍廠區，反復回味著廣播里的內容，居民區的一些婦女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
還好，幸好她們沒有像以前那樣，去找老廠長啰嗦，要不然也會和這些人一樣，被踢出去。
這些人也真是，今年能拿2萬塊，明年說不定就能拿4萬，后年說不定就能拿8萬。
日子是一點點好起來的，怎么那么跳呢？
同時，他們也對被點到名的人表示幸災樂禍，少一個人，就會多出一個崗位，得趕緊想辦法，把自家孩子塞進去。
廣播室，把名單念完，林語隨手就將手中的單子交給廣播室的人，讓他們去復印幾份，把每個地方都貼一點。
在蘿卜加大棒的手段下，整個萊茵集團下屬，都變得靜悄悄的，大過年的，都忙著領錢，不要提那些不愉快的！
臘月二十三，北方小年，在這一天里，人們會很忙，一大早，就得給灶王爺先涂上糖，先把他的嘴堵住，防止他在天上亂說。
當然，在缺少糖的年代，賭灶王爺的糖，前腳堵了他的嘴，后腳就會被小孩們拿來堵嘴。
然后就是大掃除，從里到外，從頭到腳，把房子，把人徹徹底底收拾干凈。
但是萊茵鋼鐵的人，今天都不太淡定，都不約而同地選擇放棄清掃房子，而是選擇先把自己收拾干凈，換上新衣服，在居住區的中心廣場上等。
而比他們更焦急的，是后面擴招時，從周邊鄉鎮招收的工人。
此時此刻，他們只恨自己當初在567基地衰敗的時候，沒有趁機加入，現在，只能白白看著2萬塊錢，和自己錯過。
那可是2萬塊！
當然，現在還沒發錢，前兩天廠長還說，有些人不滿意，說不定還不會發呢。
想到這里，他們的心理又平衡了不少，連周圍的寒風，也變得溫柔。
就在這時，不知是誰吼了一聲：“來了！”
這是一個信號，聽到這一聲吼，在場的所有人，都齊刷刷扭過頭去，扭頭看向中心廣場的入口。
入口處的道路，在萊茵鋼鐵重整之后，就鋪成了柏油路，黑漆漆的一條，還畫了線，十分規整。
此刻，在黑色的柏油路上，一輛綠色的解放牌卡車，正慢悠悠的開過來，車上，站滿了人高馬大，目光堅毅的年輕人。
他們都是保衛科的人。
厚實的棉襖下，鼓鼓囊囊的。
卡車慢慢前進，每前進一步，站在前面的人，就自動退開，讓出一條大道，同時眼巴巴的看著卡車。
在眾人的注視下，卡車停在了廣場中央，李平和羅平，一左一右，從卡車駕駛室跳下，隨后將目光投向廣場的主席臺方向。
那里，林語左手抓著話筒，右手抓著一個蘋果，正吭哧吭哧的啃著。
在羅平兩人看過去的同時，在場的所有人，也在瞬間，將目光投過去。
目光里飽含期待。
4000萬現金到了，領獎金的人也到了，現在只需要發獎金的人一句話，這個日子就好起來了。
察覺到眾人的目光，林語把話筒送到嘴邊：
“呵——呸！”
把喉嚨里的老痰吐掉，他才不緊不慢地說道：
“看我干什么？按照自己所屬的部門，按照高矮秩序，依次站好，都領了那么多次錢，怎么連這點規矩都不懂？”
“趕緊，領了錢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該吃餃子吃餃子，快點。”
一聲令下，廣場上的人瞬間變得亂糟糟的，但是又井然有序，在各部門負責人的控制下，隊伍很快站成幾排。
由低到高，看起來很是舒服。
“羅科長，把錢都拿下來，先放在前面，給我們的同志們長長眼，看看4，000萬有多少。”
收到命令，羅平回到卡車邊，手腳飛快，去掉卡車擋板的插銷，將卡車擋板放下。
卡車貨箱里，幾十個裝錢的箱子，整整齊齊的出現在眾人眼前。
箱子通體銀白，堆得老高。
看到這些箱子，除了林語，其他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4000萬，有這么多？
就在一群人目不轉睛盯著箱子的時候，林語拿起話筒，再次說道：“財務科，把錢發了。”
“保衛科，我之前公布的那個名單，他們把錢領了之后，就把人扔出去。”
開始發放獎金，一開始還很鬧哄哄的現場，瞬間變得落針可聞，李平帶著財務科的人，就坐在卡車邊上，按照手中的名單，一個部門一個部門叫人。
“崔敏！你是老員工，這是2萬塊，去旁邊點清楚！”
一雙滿是化學物質灼燒痕跡的手，小心翼翼地接過李平手中的兩沓錢，隨后迫不及待的將錢送到鼻翼下方，用力吸一口氣。
除了吸進鼻腔的冷空氣，還有心情上那股淡淡的香味，在這一刻，讓人迷醉。
短暫的迷醉后，崔紅霞雙手捧著錢，對著李平瘋狂磕頭：
“謝謝李科長，謝謝李科長！”
她這一跪，直接讓李平的臉僵住。
飛快的掃一眼周圍，李平連忙起身，拉起崔紅霞，轉頭看向林語的方向，輕聲說道：“你得謝廠長，求神拜佛都能弄錯真神。”
“可真有你的。”
把她拉到一邊，李平繼續點下一個人的名字，然后第2個領到錢的人，也是下意識對著李平拜了一下，然后又轉頭，對著林語瘋狂磕頭。
廣場的主席臺方向，林語把這一切看在眼里，撇撇嘴，想說兩句騷話，但又無話可騷，只能選擇閉嘴。
又看了一會兒，他站起身，拍拍屁股，往行政樓方向走去。
直到他整個人消失在小樓的拐角，廣場上的人才松了一口氣，下一秒，歡呼聲爆發。
“2萬塊！彩電我來了！”
“小芳，我這就去找你老爸提親！”
“今天買彩電，明年買車，后年我們就可以去城里買房子了，感謝廠長！”
“大家跟我一起喊，廠長牛逼！”不知是誰喊了一句，現場的人突然愣了一下，然后就是此起彼伏的呼喊。
“廠長牛逼！”
“廠長牛逼！”
聲音如同海嘯一般，在這個寬闊的山谷里，一陣又一陣的回蕩。
回到辦公室，林語給自己泡了一杯熱茶，把空調溫度調高，隨后又將窗戶打開一條縫，抱著茶杯，坐在窗戶邊，靜靜地看著窗外。
又開始下雪了。
過了好久，辦公室的門才被人再次推開，是萊茵鋼鐵各個部門的負責人。
聽到背后的腳步聲，林語頭也沒回，直接說道：
“今年暫時就這樣了，年前應該都沒事，除了值班的人，其他人從今天開始放假。”
“不過，放假歸放假，但隨時要做好上班的準備，年后從初五開始上班。”
“有什么事年后再說。”
得到他的吩咐，門口的人一個個陸續離開，最后一個，是李平，將一個金屬箱子放在林語的辦公桌上，說道：
“廠長，這箱子里是您的獎金，按您說的，60萬。”
“我先走了。”
吱嘎一聲，房門關上，又過了一會兒，林語才從窗戶邊起，來到辦公桌前，放下茶杯，隨開金屬箱子。
里面整整齊齊的躺著60萬，全是紅彤彤的鈔票。
看著這些錢，林語犯了難，主要是他現在孤家寡人一個，拿錢……
這一瞬間，他想起年初在幾個老人墓前說的話，撓撓頭，他心中有了主意。
過完年，趁著沒上班這段時間，抽空回老家看看，就是不知道老父親嘴里的山，嘴里的樹林，嘴里的河流，還在不在。
如果在，會是什么樣子？
如果不在，又變成了什么樣子？
思考許久，把這件事記在心里，他這才將金屬箱子合上，關閉房間電閘，哼著歌，往家里走去。
臘月二十三，大掃除，他還沒掃。
從廣播室門口路過，走過去幾步，又退了回來。
廣播室里的人看到他，熟練地將廣播話筒遞過去，接過話筒，清咳兩聲，林語樂呵呵地說道：
“保衛科，出幾個人，把我家里打掃一下。”
“大食堂，嗯，別放假了，我懶得做飯。”
說完想說的話，林語放下話筒，樂呵呵地往外走。
走在路上，每一個人都笑呵呵的，看到他，連忙跑過來打招呼：
“廠長好！”
“廠長要打掃衛生嗎？我家里那幾個小子正好沒事干，我現在帶著他們過來。”
“廠長，您要是不嫌棄，一日三餐都來我家吃，我大兒媳婦，家里可是開餐館的，手藝那叫一流。”
“起開，你兒媳婦手藝再好，能好過我們食堂大廚？開什么玩笑？趕緊給我滾，廠長，您今晚想吃什么？我現在準備和保衛科的一起去市里，我給您買最新鮮的回來做。”
聽著大廚的話，林語無奈的點點頭：“隨便吃點吧，你看著你的手藝做。”
“得嘞！”得到他的首肯，大廚一拍大腿，樂呵呵的轉過身，和不遠處的人招手：“快走快走。”
領到了獎金，幾乎所有人都選擇去市里，買一些家電，趁著過年，好好熱鬧一下。
這邊在忙著過年，太平洋向東，世界島之外，阿美莉卡。
華盛頓。
一群人正在忙著給別人添堵，而其中，就有德納。
他雙手撐著面前的地圖，一只手按在中東地區，一只手按在東亞地區，冷著臉說道：
“還有幾天，就是華夏的新年，你們之前不是問我，為什么要推遲發布會嗎？”
“現在我就告訴你們，如果我們在他們年30前一天，發布我們最新的裝備，來一場武器展示實戰轉播，你們覺得會有什么效果？”
這一個問題，讓在場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這幾乎就是針尖對麥芒，幾乎就是在別人眼皮子底下跳。
這個想法很瘋狂，非常非常的瘋狂！
年三十前一天發布裝備，同時來一個實戰演示，這還能過年嗎？
肯定不能過！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