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拉面店面前,服部優衣檢查了一下手里的鈔票,又核對了一下拉面店剛貼上的新菜單。
反復確認手里的鈔票足夠支付拉面單價,這才深吸一口氣,邁步走進拉面店。
站在柜臺前,素嫩白皙的手半握成拳,微微托著下巴,透過金絲眼鏡,將審視的目光落到拉面店的菜單上。
看著那些菜單,白凈的臉上透露出一股淡淡的疏離,目光一個個從菜單名字上掃過,最后,落到了烏冬拉面上。
“一份烏冬拉面,不要香菜,少一點蔥花,謝謝。”
惜字如金地說完話,將手中的錢放到柜臺上,拿過拉面店店員給的號單,轉身走向角落的餐桌,掏出手機,掏出筆記本,開始忙碌工作。
剛打開律師事務所的工作群,就看到律師事務所的業務部長發了一個新的單子。
一個無罪辯護的單子。
沒有金額,沒有辯護對象的描述,只有簡單的一個電話號碼,還有一句見面詳談。
在這個單子后面,業務部長還發了一個備注。
華夏人的單子
看見這個單子,服部優衣下意識皺起了眉頭。
這些年,從華夏來日本留學的人很多,同樣,從華夏來日本務工的人也很多。
但是,這些務工的人中間,有很多是非法入境,沒有所謂的工作簽證,只能在那些黑餐館打工,打黑工。
這些打黑工的人,有的在長久的工作之后,想方設法弄到了對應的簽證,弄到了身份,把自己留在了這里。
而有的人弄不到身份,又想要衣錦還鄉,就只能鋌而走險。
她在律師事務所學習過的,有關的案例,幾乎都是這種。
當然,這些都不是問題。
問題在于這樣的人,沒錢!
沒錢就是最大的問題!
除了沒錢,那些委托人還同樣的難纏,他們只想聽自己想聽的話,不管怎么溝通,他們都只想聽到自己想聽的話,只要聽不到,他們可以一天24小時,1小時60分鐘,一直在重復那句最經典的我不知道。
把曾經見過的案例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她手指按到問號,發了一串問號放到群里。
在她的這一串問號發完之后,工作群里的其他人,也跟著發了一些問號。
大概是消息的震動驚擾到了業務部長,在這一串問號發完之后,業務部長回了消息。
“有這種單子就接著吧,這兩天你們想的那些單子一個沒有,而且,他們還不一定有錢付。”
發完消息,業務部長或許是覺得自己的話太過沒頭沒尾,又補充了一句:
“因為匯率波動,好多株式會社的社長跳樓了。”
這時,服部優衣點的拉面被送到了她的面前。
看著那碗比平常少了不少的面,這位律政佳人壓下心頭罵人的話,拿起筷子,雙手合十祈禱一遍,然后開始吃面。
面條不多,再加上大清早本來就餓,僅僅兩三分鐘的功夫,一碗拉面連面帶湯,被服部優衣塞進了肚子。
看著空蕩蕩的面碗,她還有一種意猶未盡的感覺,想再吃一碗,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工資,她就忍不住想罵一句。
良久,還是忍不住悄悄罵了一聲。
“八嘎!”
罵完人,拿著手機走出拉面店,手指不停的在工作群里劃拉。
業務部長業務不行,工作群里還是只有那些單子。
對著那些單子看了很久,她想給自己放松一天。
剛把手機放下,旁邊就傳來咚的一聲。
那聲音很是清脆,在那一聲響過后,旁邊還傳來了無數人的尖叫。
后知后覺的回過頭,服部優衣這才發現,那咚的一聲,分明就是一個人的腦袋,和地面碰撞的聲音。
此時此刻,那個和地球碰撞的人,已經徹底沒了生息,只剩下那滿地的鮮血,在靜靜的流淌。
目光在鮮紅的血液上停留片刻,服部優衣緩緩抬起頭,卻又正好看到天上落下來一個東西。
又是一聲脆響,又是一個人砸在旁邊。
也許是因為腳先著地,這個人的生命比剛才那個頑強一點。
砸到地上后,他的手還抽搐了兩下,還抬了一下頭。
抬起的那一下,目光正好和服部優衣對上。
下一秒,那抬起的頭就垂了下去,服部優衣輕輕吞了一口唾沫,默默后退兩步。
強行壓下嘔吐的欲望,轉身,跌跌撞撞地跑開。
跑過兩個街角,又火急火燎的闖過一個紅綠燈,這才撐著路口的信號燈燈桿,彎下腰大口大口喘息起來。
喘息過后,緩緩直起身,抹掉眼角因為喘息流出的淚水,這個律政佳人仰起頭,嘆了一口氣,將手機掏出,看著手機上那個詳談的單子,點開。
大學畢業后就留在東京,是為了自己的夢想,是為了闖出一片天地。
在沒有闖出天地之前,不能死,也不能回去。
點開那個單子,單子里面只有一串號碼。
將號碼記下,服部優衣毫不猶豫的撥出那個號碼。
等到電話被人接通,等到那邊傳來一聲很輕的疑問后,她立刻開口道:
“我是東京西村律師事務所的刑事律師服部優衣,我看到了閣下委托我們律師事務所的一個無罪辯護業務,我想和您詳談一下。”
說完,她就開始在腦海中整理自己剛才說的這些話,如果要轉換成普通話,應該怎么說。
畢竟,她接觸過的那些人,很少會說日語。
但是出乎她的意料,電話對面的人在聽完她的話后,只是短暫的沉默片刻,就用清晰流利的日語回答道:
“東京海洋灣酒店,我會讓人在海洋灣酒店大廳等你。”
留下這個地址,對方就掛掉了電話,只剩下服部優衣站在馬路邊,拿著掛掉的電話發呆。
海洋灣酒店,是矗立在東京灣上的酒店。
沒有星級。
價格很貴。
這……
這業務部長是怎么接到這個單子的?
心中疑惑萬千,但她知道,自己這一次似乎撞大運了。
這個單子,和以往的單子不一樣。
壓下心中紛雜的情緒,把剛才看到的那些全部丟出腦海,服部優衣掃一眼周圍,穿過馬路,站到馬路對面,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報了地址,就開始在腦海中準備待會兒見面的話。
東京海洋灣酒店。
劉天明坐在酒店大堂,眉頭緊皺,但是又一眨不眨的盯著大廳,盯著酒店大門,生怕錯過從酒店進來的每一個人。
就在這時,一個身穿職業套裙的女人,風風火火的沖進酒店,在酒店大廳入門處的鏡子前站住。
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頭發,又從手提包里掏出化妝品,補了一下妝,恢復成了副優雅干練的樣子,這才掏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
女人的動作,全都被劉天明看在眼中。
隨著女人撥通號碼,劉天明的手機也跟著響了起來。
接通,聽見對面傳來的聲音,他徑直走向這個打電話的女人:
“你好,服部優衣小姐,您比電話里看起來更加年輕,我就是委托人,你可以叫我劉天明,這邊請,我們上樓詳談。”
兩人上了電梯,隨著電梯上行,服部優衣也在打量面前的人。
這人眼神清澈,一身黑色干練西裝,把本就挺拔的人襯托得更加的瀟灑。
起碼可以打7分,加上氣質,可以到9分。
這樣的人……
放出的委托單怎么會沒人接呢?
電梯響起叮的一聲,提示兩人到達了樓層,在走出電梯門的時候,服部優衣開口問道:
“劉天明先生,我想請問一下,除我之外,還有其他律師接這個委托單嗎?”
走在前方的劉天明停住腳步,怔愣一瞬,輕輕搖頭:
“只有你一個。”
“我電話聯系了很多個律師事務所,在電話里我清晰的告知,我是華夏人,我們需要律師給一個人做無罪辯護。”
“具體流程需要見面詳談,但不知怎么的,我等了一個早上,只有你一個打電話過來。”
“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
跟在身后的服部優衣陷入沉默,她總算知道,為什么這單子會落到自己手里。
因為自己也先入為主,認為這幫人是窮逼。
片刻之后,她用手指了一下腳下的酒店:“劉天明先生,您下一次說委托單的時候,可以順道說你們住在海洋灣酒店。”
說完,她才注意到自己所在的樓層,是這個酒店難得的總統套房。
那種一天,可以抵自己好幾個月工資的那種總統套房。
這一刻,她的小心肝忍不住跳了起來。
偶像劇里的劇情在她腦海中閃現,她已經在腦海中想象,自己在法庭上口若懸河,引經據典,說服法官,說服陪審員,說服委托人。
最后,成為東京律政界傳奇的畫面。
“到了!”
突然響起的聲音,打亂了服部優衣的想象,回過神,她這才發現,旁邊的劉天明已經推開了一扇門。
洞開的門正對過去,是幾個和他穿著差不多的人,同樣的黑色工作西裝,同樣的英俊挺拔。
這些人,正圍在一張大桌子前,激烈的討論著什么。
在他們中間,是堆成山一樣的資料。
站在門口看了一會,服部優衣把身體挺直,踩著細碎的步子,搖曳著身姿,緩緩走進房間。
這幾個人正在說話,用的是普通話。
服部優衣聽不懂,但她可以裝。
她就這樣面帶微笑,雙手拎著手提包放在小腹處,靜靜的聽旁邊的人說話。
終于,正在討論的幾個人發現了旁邊多的這個女人,紛紛停住口,回過身看著她。
劉天明也適時走過來,抬手指一下,充當起翻譯解釋道:
“東京排名第三十四的西村律師事務所刑法律師,服部優衣小姐。”
討論的人中,陳峰聽完介紹,從面前拿起一份資料,繞過其他人,走到服部優衣面前,將文件遞出,用日語說道:
“服部小姐,這是我們的委托資料,您看一下。”
等對面的人接過資料,他一指旁邊的沙發:
“這邊慢慢看。”
服部優衣雙手捧著資料,向著面前的人溫婉的點一下頭,跟隨著陳峰,走到沙發上坐下。
又禮貌的笑了笑,這才翻開手中的文件,看著文件第1頁的檔案,cpu開始宕機。
辯護對象:高橋賢二
辯護目標:無罪
盯著那張一寸照片看了很久,又把詳細信息反復檢查兩遍,服部優衣終于確定,這幫人不像是在開玩笑,他們真的要為高橋賢二,也就是一槍做掉首相的那個人,來一個無罪辯護。
嗯……
這……
八嘎!
這一刻,服部優衣突然覺得這個東京沒意思,自己應該回到九州島的老家,在那個小島上,孤獨終老。
這……這tnd怎么辯護?
還有……
她將目光投向對面的陳峰,斟酌許久,還是問出了心中想問的問題:“這位先生,律師費用……”
后面的話還沒問出口,就被對面的陳峰抬斷。
陳峰指了一下自己,解釋道:“服部小姐,你可以叫我陳峰。”
“關于律師費用,我們這邊定下的費用是1000萬美元,當然,這是無罪辯護成功之后的價格。”
“無罪辯護不成功,但是如果配合我們做宣傳,我們可以給您200萬美元。”
“如果只是讓對方坐幾年牢,再配合我們宣傳,我們可以給您300萬美元。”
“不知道服部小姐覺得如何?”
如何?
聽見那幾個數字,服部優衣已經忘記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已經在心中開始計算1000萬美元的律師費用,在律師事務所扣除相應的費用后,自己能拿到多少。
同時也在計算,在當下的匯率中,能夠折合多少日元。
除此之外,還有這一次辯護成功之后的名聲,會為自己帶來多大的收益。
想了許久,她這才回過神,目光灼灼地盯著陳峰:
“陳峰先生,我宣布,高橋賢二先生無罪!”
“他是日本人民的驕傲,他是日本人民的救星,他是日本的人民在黑暗中沉淪時的那一點星光。”
“他無罪!”
鏗鏘有力的說出這些話后,服部優衣長長地出一口氣,閉上眼,又吸了一口氣。
這才再度開口:
“對了,我能冒昧的問一下,陳先生是屬于……屬于……屬于哪一方呢?”
迎上律政佳人期待的目光,陳峰露出一個微笑,上下嘴皮一碰:
“萊茵鋼鐵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