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司雷抓著赫斯塔的手,把她塞進了副駕駛的位置,而后司雷從另一側上車,向窗外兩人看去。
“雨這么大,你們也早點回去吧。辛苦了。”
“好吧……這是我們的電話,如果你過程中需要幫助,
或者發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變化,請聯系我們。”
司雷接過名片,而后踩下油門,很快揚長而去。
車駛過兩個街口,司雷往旁邊看了一眼,優萊卡濕漉漉地蜷在位置上,
像一個失去了意識的酒鬼。
“優萊卡,把安全帶系好。”
過了好幾秒,
赫斯塔開始抬手拉安全帶。
“我在來的路上認出了水銀針工作站的車,
我一下就想到,這個天氣、這個時間,她們還在出勤,那肯定是有大事發生,于是我就跟過來了——你說巧不巧?”
赫斯塔沒有應聲。
“你現在住在哪里?”
車內寂靜一片。
趁著一個紅燈,司雷從后視鏡里觀察赫斯塔的反應——這個前天還好端端的姑娘現在看起來死氣沉沉,她的眼睛就像此刻譚伊的天空,灰蒙蒙的,沒有一點光亮。
“你還好嗎,這兩天?”司雷問。
赫斯塔依然沉默。
“我今天早上聽維克多利婭講了一點牧羊人那邊的情況,他也和你一樣,很不好。我猜應該是在為維爾福的事感到自責吧,覺得是因為自己沒有保護好公爵,才導致了阿爾薇拉的死。
“……你也是嗎,優萊卡?”
司雷望著前路。
“維克多利婭說現在牧羊人已經被送進了醫院,也被嚴格控制了——就因為他現在的精神狀態不穩定。雖然我知道這是出于對公眾安全的考量,但說真的,
你們水銀針內部的規矩有時候實在有點不近人情……”
司雷又往旁邊看了一眼——赫斯塔已經閉上了眼睛。
……睡著了嗎。
綠燈亮起,汽車發動,司雷嘆了口氣,將車開向自己的公寓。
半小時后。
“往……這邊。”司雷扶著赫斯塔的腰,晃晃悠悠地帶著她往電梯方向走,“天哪你這兩天到底都干了什么……”
電梯平穩上升,司雷暫時松了口氣,她忽然意識到,單獨把優萊卡帶回自己家休息可能是個錯誤,正如那兩個水銀針工作站的安防所說,優萊卡的狀態很不好——比起找個地方睡一覺,她現在可能更需要一個醫生。
司雷拿出手機,翻出維克多利婭的號碼。
她的指尖幾乎已經要按下撥號,但司雷仍然猶豫了——她知道水銀針內部有一套近乎嚴苛的規則,盡管她并不清楚詳情,但從早上維克多利婭的口吻和反應來看,接下來,牧羊人可能會面臨一些麻煩。
電停叮了一聲,
她的樓層到了。
司雷再次把手機放回口袋,
專心把赫斯塔扛回家。就在她推開家門,
低頭換鞋的空檔,一直站也站不穩的優萊卡突然直起腰,朝著客廳的沙發走去。
“優、優萊——”
司雷抓起一旁的鞋套,試圖阻止優萊卡的行動,但已經遲了——優萊卡穿著濕呼呼的鞋踩過客廳的淺駝色地毯,每一腳,都在地上留下一個清晰的鞋印。
“你等等!”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優萊卡坐在了客廳中央的米白色沙發上。雨水從她的頭發、衣擺、褲腳滴滴答答地落下,司雷的手還懸在半空中。
不遠處,赫斯塔茫然地向司雷抬頭。
“算了……沒事。”
司雷換了雙拖鞋——她突然想起來這也不是她自己的公寓,保潔也輪不到她來搞。
“你先把濕衣服脫了吧……吃飯了嗎?”
“……有水嗎?”
“有,有的。”
司雷點頭,她去了趟廚房,從保溫壺里倒了杯熱水。
赫斯塔接過杯子,她的手掌緊緊貼著暖和的杯壁。
熱水落進胃里,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困倦——這個地方溫暖,安靜,像一處可以暫憩巢穴。
司雷又去廚房待了一會兒,出來的時候手里端著兩盤剛從微波爐里出來的速食千層面。
“過來吃點東西。”
兩人就這樣沉默地在方桌兩側坐下,司雷吃了兩口,發現對面的赫斯塔并沒有動叉子,于是她也放下了手里的餐具,輕聲道:“這種事是會發生的,我知道,碰上了會很難受……”
司雷講起自己的過去,企圖用自己類似的經歷體會來安慰眼前的姑娘,但優萊卡的眼睛始終看著餐盤前方,直到司雷伸手在她面前揮了揮,優萊卡的神情才有了一點短暫的變化。
于是司雷住了口——她又一次意識到,在安慰人這件事上,她確實沒什么天賦。
赫斯塔慢慢推開了面前的餐盤,“您可以……過來一下嗎。”
司雷站起身,“怎么了?”
赫斯塔向著司雷伸出了左手,而后緊緊握住了對方的手掌。
“……我,太累了。”赫斯塔低聲開口,她俯下身,將額頭貼在司雷的手背上,“你能不能,一直握著我的手……”
司雷眉頭一皺,她摸著優萊卡的額頭——也許是因為雨水的關系,她此前并沒有覺察到赫斯塔異常的體溫。
“你在發燒?”
赫斯塔只是搖著頭,“我想……睡一覺。”
“好好,我們別在這兒睡,好嗎,也別穿著濕衣服睡,你起來,至少到臥室去——”
司雷連哄帶拽地把優萊卡從椅子上撈起來,等進了臥室,她又費了好半天勁,才勉強脫下了優萊卡右手的袖子。
司雷累得一身是汗,她停下來,在床頭坐了一會兒。就這么片刻的功夫,優萊卡已經閉上了眼睛,仿佛已經沉入了睡眠——但即便如此,她依然緊緊攥著自己的手,每當司雷試圖將手暫時抽開,優萊卡總是會攥得更緊。
“你這也睡得太快了……”司雷艱難地把赫斯塔的另一只胳膊抬起來,“澡不洗就算了,穿臟衣服睡覺……絕對不行,優萊卡,你稍微抬下脖子——”
隨著她的動作,一團海藻似的東西從床上滾落,掉在司雷的腳邊。
司雷一怔,俯身拾撿——是頂假發。
她的目光慢慢從地面移向床頭。
睡夢中的優萊卡表情依然痛苦,同樣刺眼的,還有她標志性的發色。
——獨屬于赫斯塔人的,火焰般的紅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