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千葉直白地回答,“我這幾天還在想由我擔任簡的監護人是不是不合適,也許,在這件事結束以后,我應該離她遠一點。”
瓦倫蒂非常疑惑,“這不像你,真崎,你怎么會有這種想法……哪里不合適?”
千葉兩手抱懷,望著前方。
“我問你一個問題,瓦倫蒂,如果有一個按鈕,按下它,你身邊一個朋友就會在來生——假設存在這么個東西的話——成為你,否則,她就會接受一個隨機的命運,你會按嗎?”
“成為我?”瓦倫蒂歪著頭,“什么意思,這個人會在下一世經歷一遍我到目前為止的人生嗎?”
“對,你愿意嗎?”
瓦倫蒂捂著臉頰沉思了好一會兒。
“感覺有點難為情……不過,如果是傳統的那種轉世輪回,這個人一到來生就完全忘記了她是誰,我是誰,那好像也沒什么不好……”
“也就是說你會按?”
“嗯,”瓦倫蒂答道,“真崎呢,你會嗎?”
“我不會。”千葉回過頭,“這就是我覺得我不適合當監護人的原因。”
瓦倫蒂低吟了一聲,她想了一會兒,“……我不明白。”
“如果不是莫利我可能還想不到這一層。一個人的經驗來自他全部的個人經歷,這其中當然會有一些收益,但相應的,也會有一些代價。我擅長的方式自然是能規避大多數我所厭惡的風險,得到我最期望的收益,但對其他人來說,代價或許不可承受。”
“你說的這些也對,但這不構成理由,我看你就挺合適。”
“為什么?”
“我聽說簡前段時間二次覺醒的特訓一直沒有進展……是不是你的功勞?”
“……我怎么知道。”
瓦倫蒂嘆了一聲,“人和人的聯結是很奇怪的。雖然理論上存在某些最佳模式,但實際上大家有千萬種方法締結信任。雖說愛是想觸碰的手又收回,可你也不用太謹慎——你不覺得,簡已經認可你了嗎?”
千葉稍稍活動了一下肩膀,沒有說話。
“放輕松,”瓦倫蒂伸手戳了下千葉的臉,“退一萬步,簡有她自己的想法,對于她不愿意做的事,肖恩勉強不了她,你也未必就勉強得了——也許我們需要接受我們對其他人的影響非常有限這一事實,這雖然有時候讓人無奈,但有時候也讓人輕松。
“我覺得,我們都只做我們認為正確的事就行,人和人之間不太可能達到完全的相互理解——即便在我和你之間,也仍有一些不可調和的分歧不是嗎。倘若這其中有一些道理她們并不認同,那將來,我們就她們來反哺我們,我們等著學,這樣是不是就好了?”
千葉仰起頭,發出了一聲輕而長的嘆息,
“多謝你,瓦倫蒂……”
瓦倫蒂舉起雙手,做了個秀肌肉的動作,“不客氣。”
千葉起身,“那,我差不多也該走了。”
“這么快?”
千葉伸手指了指遠處街角的一輛黑色汽車,“喏,接我的人一刻鐘前就在那兒等了,我接下來要去趟十一區。”
“這次又要去多久?”
千葉站起身,“不知道,可能半個多月吧。”
“你等等!”瓦倫蒂忽然抓住了千葉的袖子,“我,我還有一件事想問你。”
“什么,你說。”
瓦倫蒂深吸了一口氣,“兩個月前,你去地下檔案室里看莉茲檔案的時候,曾經說她不適合去前線作戰,當時你作出這個判斷的原因是什么?”
這次輪到千葉意外了,“你不是說你不能聽嗎?萬一莉茲以后發現了她會覺得你窺探了她的秘密什么的。”
“哎,她的轉職意見今天剛剛下來了。咨詢評估的結果和你說的一模一樣,估計下周就會有調令安排她成為宜居地內的偵查哨兵——當然是不參與任何對螯合物的作戰的……”瓦倫蒂仰起頭,“我以后應該都不太可能成為她的咨詢師,所以現在我可以問了——你當時下這個結論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你真的要聽?”千葉輕聲問,“其實你真想知道,自己再下一趟檔案室不就好了。”
瓦倫蒂連連搖頭,“那不太方便。”
新來的秩序官,比莫利還不好講話……
“好吧,”千葉眨了眨眼睛,她俯瞰著夜幕下的譚伊,“我之所以那么說,是因為,莉茲在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上說了謊。”
瓦倫蒂分明感覺到千葉的語氣變得沉重了起來。
“你指……什么?”
“在阿斯基亞爆發螯合物潮,她和家人們一起躲藏在地下暗窖的那段時間,她說,她的祖母在發現自己染病后選擇了自殺,而后,每當家人中有人出現螯鉗,那人就選擇自盡或是由其他人共同殺死……直到撐到水銀針來。”
“嗯。我對這個故事也略有些耳聞。”
“但實際上,在那次針對阿斯基亞荒原的打撈行動中,雖然我們確實在船夫街
號的公寓地窖里發現了七具尸體,但那七具尸體全都是病發后的螯合物尸骸。”
說罷,千葉望向瓦倫蒂,而瓦倫蒂也正望著她。
瓦倫蒂的表情凝固在臉上,夜風吹得她打了寒顫。
“我,我可能有點沒聽明白……”
“如果真的在剛出現螯鉗的時候就自裁或是被殺,那尸體就應該是未發病的狀態。”
千葉的聲音很輕,非常輕。
瓦倫蒂已然確認了千葉的所指,盡管目光里仍是不可置信,她的眼眶和鼻尖慢慢開始變紅。
“當時具體的細節如何,我們永遠都不可能知道了,但有一點,很明確:船夫街
號的地窖里發生過一場獵殺,只有莉茲一個人從這場獵殺里活了下來。
“我記得你說過,莉茲對她身邊的所有人都有非常慷慨的善意,也許這種強烈的付出背后也有更深的原因。莉茲現在才多大?她才十四歲,如果現在她還不能原諒自己,也不能接受人在那種極端情況下不論做出什么行為都是可以理解的。那她就不可能放下。這種背負,勢必會影響她在戰場上的判斷。
“她的肩膀還太稚嫩,一邊贖罪一邊戰斗的生活方式不適合她,至少現在不適合,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