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9章同類
一時間，整片餐桌鴉雀無聲。
終于，克洛伊反應了過來：“……那現在科維希克還在那邊嗎？還是他已經回來了？”
“他倒是隔三差五地往農場跑，”法堤瑪看了女兒一眼，“但這和你有什么關系呢，克洛伊，你去陛下的行宮是為了騎馬，對嗎？”
“……”克洛伊有些微惱，她目光復雜地看了母親一眼——是是是，我當然是為了騎馬才去那邊的，但我實際上想做什么您難道還不知道嗎！
法堤瑪目光微垂，帶著一些笑意：“我和你們父親接下來打算也去那邊住幾天——”
“多久？”希娜立刻問道。
“看情況，也許就兩三天，”法堤瑪道，“但如果有必要，一兩周也是可能的。”
“那我的象棋課——”
“你可以把你的棋盤和棋子帶過去，”法堤瑪有些奇怪地看了女兒一眼，忽地想起什么，“對了，赫斯塔似乎也很喜歡象棋，你可以試試看邀請她和你對弈。”
“……媽媽。”希娜有些無奈，“好的我會這么做的，但是你能不能讓多比尼先生去行宮給我上課？”
“如果你堅持的話，”法堤瑪道，“我們也可以讓多比尼先生跟我們一起去行宮那邊，但可能要晚點兒，比如明天或后天……也要看他最近的安排。”
餐桌上的談話繼續，隨著希娜的沉默，沒有人再留意她。她也調整著自己的情緒，竭力不讓別人發現此刻自己心里有一陣涌動的生機。她刻意壓下了嘴角，仿佛比從前任何時候都不快樂——但那只是因為她害怕被別人看出來她太想笑了，且那不是普通的笑容，那是一種洋溢著青春、不由自主、且被反復壓抑過的情愫。
“希娜……希娜！”法堤瑪微微提高了聲音，“你爸爸在問你話呢。”
“嗯？”希娜抬起頭，“什么？”
“一大早就板著臉干什么！”特里昂已經生氣了，“不就是讓你們去一趟行宮嗎，至于這么不高興，還要甩臉色？”
希娜被父親突然起來的怒火嚇得抖了一下，這瞬間的變化落在克洛伊眼中，使她下意識地看向父親：“……但這個消息確實太突然了呀，我們根本什么都沒有準備，爸爸你就說要帶我們去行宮。”
“準備？準備什么準備，你們拿著行頭直接上車就可以了，吃的住的玩的都是現成的——希娜！希娜你去哪兒！”
在特里昂帶著怒意的呼喚里，希娜已經站起身，快步朝外跑去。她一邊跑一邊捂著臉，似乎是哭了。
特里昂仍要發怒，法堤瑪忽然按住了他的手背。
“……親愛的，你是不是壓力太大了，”她輕聲道，“需要我陪你出去走走嗎？”
特里昂深吸了一口氣，似乎要把全部的怒火重新壓回自己大腹便便的身體里。
“算了。”他仍舊氣沖沖地把叉子丟在桌面上，“吃飯！”
這天中午，特里昂一家驅車來到皇帝的行宮，一下車，他們就聽見一陣驚人的喧囂，特里昂的兩頰幾乎立刻失了血色。他無法想象在這樣一個富麗堂皇的地方，他竟然會聽見一群人烏泱烏泱地用土語說著話。
特里昂看見，昔日貴族們跳舞的露天草坪——那些絨絨的、可愛的草面上——此刻有一群女人正在狂奔，她們既不端莊，也不淑雅，即便已經換上了干凈整潔的衣服，也依然掩蓋不住一股下等人的氣味從她們的眼睛、鼻孔、嘴巴里冒出來！
特里昂幾乎往后倒退了一步，此刻他感受到一股真實的憤怒……一種無法通過任何虛與委蛇的交談緩解的狂亂怒意。
“……簡直……簡直是……”特里昂氣鼓鼓地喘了口氣，“總督竟然會答應……總督竟然會……”
克洛伊立刻捂住了鼻子，倒不是此刻她真的聞見了什么臭味，而是父親的反應立刻讓她意識到眼前的畫面有多么荒謬。一想到這些驚人的變化都是赫斯塔帶來的，強烈的厭惡感便立刻自然而然地涌上她的心頭。
女人們在玩球，克洛伊看不懂她們的玩法，也不感興趣，只是當她跟隨著家人一起向室內大廳行進的時候，那顆球忽然滾到了克洛伊的腳邊，她伸腳一勾，就將球踩在了腳下。
“可以把球踢過來嗎？”一個聲音說。
克洛伊回過頭，打算在父親面前好好羞辱一下這些不知檢點的鯨人，但當她看見加荷多蕾的臉，原本已經到嘴邊的刻薄話又忽地失散了。
不同于那邊任何一個女人，加荷多蕾的膚色是均勻的，她身材高挑，而且非常清瘦、非常、非常清瘦，那是克洛伊努力了很久也沒能自我塑造的身材——在克洛伊的眼中，加荷多蕾顯然是美的……甚至是迷人的。
一瞬間，克洛伊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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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把球踢過來嗎？”加荷多蕾又問。
“呃……呃呃——”克洛伊開始回想剛才罵人的詞兒，但這會兒她又有些茫然，顯然她的指責不是為加荷多蕾這樣的人準備的。
尤尼斯這時候也沖了過來，她沒有加荷多蕾那么客氣，上來就道：“小姑娘！把球還給我們！”
一望見尤尼斯健壯的胳膊和那股蠻狠無禮的表情，克洛伊迅速恢復了狀態，她皺起眉頭，把球朝著另一個方向一腳踢飛，而后以一種驚人的氣概，指著尤尼斯的鼻子呵斥起她的無禮。
“克洛伊！”法堤瑪壓低了聲音，帶著警告的意味看向女兒，“住口，回來！”
加荷多蕾已經轉身去撿球了。在跟上家人的腳步進入大廳之前，克洛伊又一次回過頭，朝著加荷多蕾的方向張望。她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即便她還不認識這個女孩子，即便她們還沒有交談，可她和自己應該是同一類人。
法堤瑪帶著孩子們向著行宮的深處走去，一路上，特里昂的心情好了不少，他有些不滿地看向法堤瑪：“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總是對孩子們那么嚴厲——你什么時候聽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