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里啪啦的爆竹聲在楚王府前一條街響起,引得四周的孩童拍著手亂跑。
“楚王娶妻了。”
聽到這些話,路人們有些茫然,不是剛娶過嗎?記錯了?
“不是,是陛下說楚王有妻有子了,該認真做事了,讓他去萬騎營歷練,楚王得了恩賜在慶賀。”
原來如此,萬騎營可是皇帝的親信,重中之重。
當然,也是皇親國戚任職最多的地方。
不過,蔣后那時候將皇親國戚殺的殺,貶的貶,萬騎營沒有了皇親國戚。
“還以為楚王成了親,會被趕出京城。”
“據說金玉公主向陛下進言了。”
“陛下竟然沒有趕他出去,還讓他進了萬騎營。”
“可見陛下是真喜愛這個侄子啊。”
“楚王出來了——”
伴著說話聲,街上的人們向楚王府看去,見一隊護衛出現,接著便是穿著華麗的楚王坐上車疾馳而去。
“這是要去哪里?”
“去宮里謝恩?”
“去萬騎營?”
但很快消息散開,楚王兩個地方都沒去,去的是杏花樓,那里有一群紈绔子弟在等著給楚王慶賀,據說楚王說要徹夜狂歡,據說還許諾給大家謀官職
街上的人好氣又好笑,又覺得沒什么意外,這楚王雖然不叫上官月了,但習性還是一樣。
相比于杏花樓的喧鬧,旁邊的茶樓就安靜了很多,也沒有過多視線關注。
聽到門外響起輕輕的敲門聲,站在窗邊的周景云疾步走過來打開,似乎有風刮過,他的視線有些模糊,下一刻恢復了清晰,白籬站在門口對他一笑。
“還以為你在那邊等著呢。”她笑說。
周景云含笑讓她進來:“我來得早,還沒人注意。”又問,“囡囡沒跟來?”
“又不是出來玩,不帶她。”白籬說,“你不知道她現在越來越難帶了,院子里已經不肯待著了,現在每日在王府里到處逛,如果帶她出門,王府也必然不肯待著。”
“小孩子都這樣。”周景云笑說。
白籬瞥了他一眼:“你也是第一次帶孩子,說得你好像多了解。”
周景云點頭:“我讀書做事都厲害,所以融會貫通,帶孩子也很厲害。”
白籬哈哈笑:“我又不是在夸你。”
周景云笑而不語,坐下來烹茶:“楚王的這個官職,是白妃的安排吧。”
白籬看著他烹茶:“是啊,她除了邀請我共享榮華,也對李余表明扶助,所以陛下原本要讓我們出京去封地,但她勸說陛下,給李余謀取入職萬騎營。”
“萬騎營的確很有誠意了。”周景云說,將一杯茶遞給白籬,“進了萬騎營,楚王相當于站到了陛下身邊。”
白籬接過茶:“我這個姐姐對人好是挖心掏肺的好啊。”
“她好的目的是真為了挖心掏肺。”周景云說,又將一碟點心推過來,“這個茶配這個最好,你試試。”
白籬問:“你試過啦?”
周景云點頭:“試過了。”
知道今日要在這里見面,他提前來將茶樓的茶點仔細嘗了嘗。
白籬看著他一笑沒有再說話,捧著茶吃一口點心。
周景云也沒有再說話,繼續烹煮茶水,夏風盤旋,茶香四溢。
安靜并沒有持續太久,屋門再次被人拉開,張擇走進來,視線掃過對坐的兩人。
“見過娘娘。”他恭敬施禮。
白籬一笑:“中丞不用多禮,請坐。”
張擇看她一眼,視線里年輕的女子眉眼清麗,其實跟白瑛還是很像的,不,不能像,像的話就不是娘娘,只是白家女。
“最近娘娘還是不要常與世子見面,免得被人發現。”他說。
隨著話音落,眼前的女子握著茶杯坐直身子,視線里清麗的面容如水般蕩漾,遠山眉挑起:“張擇,我都是鬼了,誰能發現我?你不被人發現就好。”
張擇再次俯身一禮:“是,我會小心。”
耳邊的女聲含笑“坐下吧。”
張擇依言坐下來,看著眼前的女子喝了口茶。
“萬騎營也沒什么好,這些年沒有皇親國戚插手,都是靠著真本事留下的。”她說,“李余這個新貴突然過去,少不了被折騰一番。”
張擇說:“娘娘不用擔心,這不過是白瑛敷衍之舉,不會太久,她必然要再次動作。”
他的眼神一晃,女子將茶杯放下來,撿了塊點心,清麗的眉眼皺了皺:“但我覺得沒必要,還是立刻除掉白瑛更快些。”
她看著張擇。
“張擇,更換皇嗣的人證物證你還留著吧?”
比如現在那位假皇子的親生父母,當時接生的穩婆大夫。
張擇看著又變成白籬的這張臉:“這么快并不是什么好事,就算除掉了白瑛和小皇子,皇帝后宮妃嬪無數,還會生下皇子,而且陛下性子敏感多疑,你的身份畢竟是白瑛的妹妹,到時候除掉了白瑛,你和楚王也沒好下場。”
白籬哦了聲:“就是說你果然有?”說著一笑,“我姐姐也是錯付了,你竟然還防著她。”
張擇也笑了笑:“做事總要留條后路。”看著這張跟白瑛相似的臉,“先前我是為我留條后路,現在有了娘娘,我所有的一切都將為了娘娘鋪路,只待娘娘成為娘娘那一日。”
眼前的臉再次波動,變成了蔣后的模樣。
“好啊,我知道了。”她說,不再看張擇,看向周景云,“給張中丞斟茶啊,張中丞可能會幫我呢。”
周景云垂目依言斟茶,推給張擇。
張擇端起茶一飲而盡:“多謝娘娘。”說罷起身,“我就不多留了。”
那女子點頭:“去吧。”
張擇起身走了出去,轉過身關門時候,看到那張臉又變回了本來的模樣,她笑吟吟的雙手推著茶杯,茶杯在桌案上一點點挪動,挪到周景云面前。
“我也要一杯茶。”
張擇關上門,皺了皺眉。
這個白籬在周景云面前為什么不變成蔣后?
可見周景云的心并不在娘娘身上。
還好有他。
他會讓她變成真正的蔣后。
白籬看著茶水倒入杯中,自己先捏著點心吃。
“竟然沒問出來。”她說,“我該一進門就讓”
讓蔣后出來嚇他,這句話還沒說出來,周景云已經看向她,眼神凝重。
“白籬。”他喊了聲,“別人看你是什么,是他們的事,你自己要記住你是誰。”
白籬一笑:“我知道,我知道。”
周景云是絕對不愿意看到她用蔣后身份的。
雖然她已經用過很多次了。
她將點心碟子推給他。
“吃一個,甜。”
周景云沒有再說話,依言捏起一塊點心輕輕咬了口。
“張擇本就是個謹慎的小人,就算面對蔣后,他也不會不留后路。”他說。
小皇子真假的證據,對白瑛和白籬楚王都是極其關鍵的,張擇才不會交出來。
白籬點頭:“我知道,沒事,反正這次的目的也不是問這個。”說罷將茶端起一飲而盡,再遞給周景云,“再來一杯。”
周景云忍不住笑了,那,目的是來喝茶嗎?
蔡松年透過門窗看到張擇悄無聲息地在幾個喬裝的隨從護送下離開了旁邊的茶樓。
他轉身穿過飲酒作樂一片的公子們,站到握著酒杯斜坐的含笑的李余身邊。
“張擇走了。”他低聲說。
李余笑著點頭,視線看向門口,那周景云應該要過來了吧?
按照說好的,他陪著白籬見張擇,說完話后,他會過來,這樣被人看到說他也在赴宴,視線引在他們身上,白籬則來去都悄無聲息。
人影交錯中,又有一個隨從擠過來,在他耳邊低語:“周世子說他就不過來了,到時候直接從茶樓走,經過酒樓,人們自會猜測議論,不出現在人前沒有人看到,既能引發猜想又沒有實據,對殿下更好。”
李余哦了聲,哈哈笑了。
旁邊地上坐著的一個公子聽到了:“殿下這么高興!”說著舉起酒杯,“恭喜殿下!”
李余將酒杯與他一碰:“高興高興,同樂同樂。”說罷一飲而盡。
看著旁邊的公子喝完酒醉倒,李余沒有絲毫醉意的眼神沉了沉。
不出現在他面前,對他更好?
那先前去王府的時候怎么不這么想?
“中丞,中丞。”
張擇邁進監事院,就看到郭順顛顛迎來上。
“喊什么喊,有事說事。”張擇說。
“你去哪里?”郭順問。
張擇停下腳步看他:“怎么?查我嗎?”
郭順忙擺手:“小的怎么敢,是娘娘一直問你。”說罷又壓低聲音,“娘娘好像遇到什么事了。”說到這里又帶著幾分委屈,“叫我過去,也不跟我說,只問中丞,我就是想幫忙,也沒機會。”
這樣啊,張擇嗯了聲。
“中丞,您去看看吧,我從太醫那里得知,娘娘好像又夢魘了,不敢睡。”郭順小聲說。
夢魘?張擇腳步停下:“跟金玉公主那般嗎?”
外界都知道金玉公主那日見了楚王夫婦,拒絕喝楚王妃的茶,跑去種花。
而他們監事院則知道的更清晰,金玉公主那樣子根本不是自愿去種花,而是驚恐不安,甚至睡在花苑里不敢離開,口中還稱呼蔣后
因為事關蔣后,不僅公主府把消息封鎖,張擇也下令不得外傳。
郭順當然是知道的,聞言搖頭:“這個不太清楚,中丞吩咐過,不得打探娘娘。”
張擇若有所思,必然是白籬進宮后,娘娘出現折騰白瑛了,他嘴角閃過一絲笑意,旋即隱沒。
“我去看看。”他說。
郭順應聲是:“上次中丞你不是要挑幾家合適的人給娘娘用,我都選好了,一起送過去,讓娘娘看看,高興高興。”
這些無所謂,張擇嗯了聲,并不在意,郭順樂顛顛跟上,來到含涼殿,卻沒見到白瑛。
這倒是很稀奇,白瑛很少離開這里。
“娘娘說睡不好。”留在這里的內侍低聲說,“去冷宮里了,在那里反而能睡好。”
張擇哦了聲,躲到冷宮嗎?整個皇城都曾經是娘娘的,冷宮又如何,他再次向冷宮而去。
郭順抱著匣子跟著,冷宮這邊人跡罕至,不過今日有內侍宮女守在外邊。
看到張擇過來,他們垂目如同看不到,不問好也不阻攔,張擇徑直進了冷宮內。
“中丞,有個案子我怎么查都不行,那嫌犯死活不認。”郭順在旁嘀嘀咕咕說。
張擇嗤笑:“教了你這么久了,還不會嗎?最有用的那個,炭火烤甕啊。”
說著話他看向前方一間宮舍,旋即腳步一頓。
宮舍內并沒有白瑛的身影,擺著一個大甕,大甕四周堆滿了炭火。
與此同時,身后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張擇緩緩轉頭,看到身后圍了一圈兵衛,不是監事院的兵衛,也不是熟悉的禁衛。
“這是借著李大將軍家,從京營調來的。”郭順笑呵呵說,將手中的匣子扔在地上,伸手做請,“中丞,請入甕。”
新的一月,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