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聽到梁帝這句話后,一個個全都懵掉了。
陛下說什么?
公主?
什么公主?
方才咬人的是昭昭小姐吧?
被咬的是胡小公子吧?
怎么瞅陛下的神色,像是昭昭小姐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寶豬豬歪頭靠在梁帝懷里,奶唧唧地問道:“公主是咸摸?能吃么?”
梁帝聽著小家伙與聶兒越來越像的口音,忍俊不禁道:“怎么學上聶兒說話了?當了公主,便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吃不完的山珍海味。”
最后一句,寶豬豬聽懂了,感動的小眼淚從嘴角流了出來。
小家伙每天都有新萌法,梁帝從未見過比她更有趣的孩子,只覺自己那些兒子女兒都白生了,加起來也沒一個昭昭可愛。
梁帝稀罕得不行,接著道:“最重要的是,等太爺爺百年之后,也沒人敢欺負昭昭。”
“陛下!”
眾人被那句“百年之后”弄得大驚失色,慌忙跪伏在地。
寶豬豬問道:“什么叫百年之后?”
梁帝從容地笑了笑:“就是太爺爺不在了。”
寶豬豬不解地看向他:“太爺爺為什么要不在?”
“這……”
梁帝一時不知如何與一個兩歲的孩子解釋生離死別,他索性不解釋了,“昭昭想當公主嗎?”
寶豬豬問道:“我當公主了,太爺爺就要不在了嗎?”
梁帝又被問住了。
嚴格說來,小家伙當上公主的那日,他必定早已不在人世。
可這個回答,對于小家伙似乎過于殘忍。
寶豬豬搖搖頭,小手緊緊抱住梁帝的脖子:“我不要當公主,我要太爺爺!太爺爺不要走!”
舍棄榮華富貴,只為讓他長命百歲,這是一個孩子在最純真的年紀,講出的最純真的話。
小家伙的手暖暖的,臉蛋兒肉嘟嘟的,一說話把小口水全糊在了他臉上。
梁帝是個硬漢,流血不流淚,然而這一刻,他的眼眶忽然有些泛紅。
御花園門口。
陸昭言看著感人肺腑的一幕,怔怔地問逆子道:“你教的?”
陸沅白了他一眼:“我怎么可能教這些?”
他又不是神仙,能算到陛下問小崽子如此石破天驚的問題。
朝堂上的爭吵他聽說了,幾乎是一面倒支持晉王的,他和便宜爹趕著進宮,就是為了穩住陛下。
可眼下看來,陛下似乎已經被穩住了。
真是功勞千千萬,小崽子占一半。
陸昭言:“還去嗎?”
陸沅:“你去。”
陸昭言:“我不去。”
陸沅哼道:“被彈劾的是你這個太子,又不是我這個皇長孫。”
陸昭言:“我被廢了,你當得了皇長孫嗎?”
陸沅祭出殺手锏:“我有女兒。”
陸昭言呵呵道:“你皇祖父問的是昭昭要不要當公主,可沒問你要不要當皇子?”
乍一看,兩者差不多,實則是有區別的。
讓昭昭當公主的法子不止一個,不是非得陸沅登基才作數。
讓陸騏收養了昭昭,待到陸騏君臨天下,昭昭便是當仁不讓的長公主。
陸沅:“……當不當皇子沒所謂,主要不想讓閨女在外頭認個野爹。”
說罷,他理了理衣襟,深吸一口氣,伸出手,思念到泫然欲泣:“皇、祖、父——”
陸昭言單手捂住眼。
他沒眼看了。
胡小公子被奶娘與宮女帶回了長春宮。
胡貴妃見到娘家小侄孫的臉腫得像個饅頭,還殘留著幾個無比清晰的小牙印,當即怒道:“誰干的?!”
奶娘仗著是胡貴妃的娘家嬤嬤,在胡貴妃這兒頗有幾分待遇,連帶著心氣也高得不行,忙將御花園發生的事添油加醋地說了。
明明是胡小公子先動的手,她非說是聶兒先欺負了胡小公子,又喊來陛下最疼愛的昭昭給他撐腰。
二人一道將胡小公子給揍了。
胡小公子不想給娘娘惹事,愣是忍著沒還手。
胡貴妃心疼壞了。
宮女們面面相覷,只覺胡家的奶嬤嬤太能扯了。
奶嬤嬤抹了淚,委屈不已繼續告狀:“陛下的心是偏的,小公子遭了這么大的罪,陛下居然只偏袒昭昭小姐!”
宮女們倒抽一口涼氣。
背后非議陛下,你是多想給娘娘招禍啊!
胡貴妃聽到這兒,反倒有些泄氣:“本宮的家人,再親也是外人,那可是陛下的親重孫,親疏有別。”
思及此,她越發認定,只有自己的兒子當了皇帝,才能把胡家人的委屈統統還回去。
奶嬤嬤道:“陛下還想封昭昭做公主呢!”
胡貴妃臉色一變:“什么?”
她立即看向四個隨行的宮女:“你們來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為首的宮女小心翼翼地說道:“陛下就問了一句,昭昭小姐想不想當公主?不過,昭昭小姐拒絕了。”
她將二人的談話一字不落地轉述了。
能在胡貴妃身邊當大宮女,這點本事還是有的。
胡貴妃嘲諷一笑:“好哇,為了爭皇位,連孩子都利用上了!”
她才不信小孩子能自己講出那種話,定是陸昭言和陸臨淵在背后教唆的。
“來人!替本宮去千機閣,給公孫閣主帶個信!”
公孫流螢生病后,公孫炎明有幾日沒上朝了,梁帝體恤他照顧女兒,沒讓人催他。
也正是由于他的缺席,才讓朝堂上的爭吵懸而未決。
若他也立即表明態度,太子府與晉王府之爭,恐怕已經落下帷幕。
藍葉月為公孫炎明解毒后,公孫炎明又在寒冰床上調養了一個大周天,功力恢復了五成,再過幾日,應當就能痊愈。
他去隔壁看了商無憂。
商無憂醒了。
可他不想和任何人說話,只是背著身子對他。
“大哥。”
公孫宇在門外沖他揮了揮手。
“你先歇息,我晚些時候再來看你。”
公孫炎明說罷,起身往外走。
“你要把我關到幾時?”
商無憂冷冷地問。
公孫炎明道:“等你的傷勢痊愈了,我自會放你出去。”
商無憂譏諷道:“娘為何要殺我?這個問題,你打算何時回答我?”
公孫炎明欲言又止。
“大哥!”
公孫宇催促。
公孫炎明長嘆一聲,神色復雜地出了屋子。
他反手帶上房門:“何事?”
“宮里來了信。”
公孫宇將一封密函遞到公孫炎明面前。
公孫炎明看完后,正色道:“備馬車,我要入宮。”
公孫炎明快馬加鞭進了皇宮,在御書房求見了梁帝。
他中毒的事并未聲張。
梁帝見他臉色略顯蒼白,權當他是這幾日勞累憂思過度:“流螢可醒了?”
公孫炎明拱手道:“回陛下,今早剛醒。”
“醒了就好。”
梁帝點了點頭,不再過問公孫流螢,也沒問真假鳳女的事,“國師有事求見?”
公孫炎明神色如常地說道:“陛下,臣是為了麒麟一事而來。”
梁帝道:“巧了,今日有一位貴客,也是為此事而來。”
公孫炎明疑惑地轉過身,望向御書房外。
一名仙風道骨的老者端著托盤,氣場張揚地走了進來。
“草民,拜見陛下!”
他恭敬地行了一禮,與先前目中無人的樣子判若兩人。
若非梁帝真去過山上請他,只怕會以為他的清高只是謠傳。
梁帝說道:“子午先生平身,賜座。”
小德子給子午先生與國師搬來椅子。
子午先生沒著急坐。
公孫炎明不動聲色地比了個手勢:“師伯,請。”
子午先生這才撣了撣寬袖,有模有樣地坐下。
梁帝問公孫炎明道:“國師,你這幾日不在朝中,可知朝堂上發生了何事?”
公孫炎明點頭:“臣聽說了,大臣們為了太子之位爭吵不休,推舉立晉王為太子的大有人在。”
“國師怎么看?”
梁帝問道。
公孫炎明正色道:“臣以為,當初立二皇子太子,是因為簡郡王,既然簡郡王已認回自己的親生父親,那么太子之位也該物歸原主。”
子午先生捋了捋胡子:“好一個物歸原主!一個假麒麟也配?”
公孫炎明不惱,平靜地說道:“師伯,您的輩分在我之上,按理我當敬重您,不該對您出言不遜,但事關大梁國運,還請師伯莫要添亂。”
子午先生冷哼道:“到底是我添亂,還是有人在搗亂?”
公孫炎明道:“師伯。”
子午先生嘖嘖道:“我聽說,你的女兒不是鳳女,她拔不出巫山的鳳女劍,旁人不了解我不責怪,現在,請你當著陛下的面,告訴陛下巫山的鳳女劍,究竟是不是真的?”
公孫炎明淡定地說道:“師伯,劍是真的,未必拔劍的人就是正主。”
梁帝納悶對問道:“國師何意?”
公孫炎明道:“流螢的命格被人動過。”
梁帝眉頭一皺。
子午先看了看手中的羅盤:“天府雙星,恐有大亂,而今天府已歸位,第一亂已除。”
梁帝又看向了子午先生。
公孫炎明的目光落在了子午先生的羅盤上:“師伯,你手中的羅盤頗有些眼熟,不會是千機閣前不久失竊的天罡羅盤吧?”
子午先生眼神一閃:“什么天罡羅盤?”
公孫炎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天罡羅盤乃是師公當年送給我師父的,與地煞是一對,再加上師叔的龜甲,可算盡天下事。”
子午先生劈頭蓋臉地罵道:“狗屁!天罡羅盤明明是老子打賭輸給你師父的!那王八犢子耍陰招!”
公孫炎明淡淡說道:“所以師伯是承認,天罡羅盤如今歸千機閣所有了?”
子午先生輕咳一聲:“是啊!我今日特地帶了它過來,就是想要物歸原主,可見了你這幅樣子,我臨時改了主意。你助紂為虐,不守門規,我代師弟管教徒兒,這個羅盤,我收回了!”
嚇死本老頭兒了,差點兒圓不過來!
子午先生趁熱打鐵對梁帝說道:“陛下,天罡羅盤算出的麒麟乃是太子之子,陸臨淵。”
公孫炎明正色道:“師伯怕是算錯了,論占卜,地煞在天罡之上。”
“要是再加上神女的龜甲呢?”
子午先生將姬籬的家伙兒事兒掏了出來。
還好,還好,沒嫌麻煩半路扔掉。
梁帝差不多看懂了,國師與子午先生,一個用地煞,一個用天罡,分別占卜出了一個麒麟。
要說誤差很大,倒也不是,畢竟陸騏與陸臨淵都是大梁皇孫。
可畢竟關乎國運,容不得半點兒差錯。
公孫炎明鎮定自若地說道:“師伯當年不就是占卜輸掉了,才將天罡羅盤給了我師父么?可見不是兵器多,本事就大的。”
子午先生怒目圓睜:“別逼我——扇你啊!”
梁帝看著快要掀了屋頂的子午先生,不由地暗暗頭疼,是錯覺么?怎么感覺在太子府住了幾日后,子午先生有些被逼瘋了?
子午先生:你孫子天天威脅,能不瘋嗎?
梁帝嘆了口氣,緩緩說道:“二位的意思朕都明白了,朕相信二位的忠心,都是為了大梁的江山社稷。”
子午先生站起身,拱手說道:“陛下,草民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梁帝道:“先生請講。”
子午先生道:“既然都說自己是麒麟,不妨比試一番好了。”
梁帝蹙眉:“比試?”
子午先生沖天上拱了拱手:“天命所歸,必將有天道庇佑,真麒麟是不會輸給一個贗品的,師侄,你認為呢?”
公孫炎明問道:“師伯想怎么比?”
子午先生道:“我說了,天命所歸,必有天道庇佑,比什么陛下與師侄來定,反正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梁帝追問:“確定……由朕與國師來定?”
“沒錯!”
子午先生挑眉。
他這副自信滿滿的樣子,讓梁帝有些動搖了。
老實說,他內心是相信陸騏是麒麟的,可他的心里,又更疼小家伙一些,不想讓昭昭受半點兒委屈。
難道,淵兒才是真麒麟?
“你不會不敢吧?”
子午先生挑釁地看向公孫炎明。
公孫炎明道:“我只是提出自己的意見,我沒什么不敢的,畢竟論才情,論學識,郡王似乎都在皇長孫之上。”
子午先生就等這句話呢:“樣樣不如你,還樣樣都贏你,這才叫天意,師侄,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