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琰看出馮巧娘的心思,卻沒有多說,有些事馮巧娘不必知曉,也不是馮巧娘現在該去思量的。
謝玉琰道:“之后有什么打算?”
馮巧娘有些不好意思:“我想留在汴京,聽說大娘子這邊要開印染坊,不知道還需不需要人手?我家中是開布行的,平日也會幫父親做賬目,對汴京周圍的布帛買賣比較熟悉……”
謝玉琰見馮巧娘有些靦腆,就主動問道:“那布帛的好壞,能不能看得出來?”
馮巧娘被問到自己熟悉的地方,立即眼睛一亮,身上的怯懦也去了大半:“絲綢需色澤瑩潤,染色均勻不褪,麻布以潔白或染深色后不泛黃為佳。再者絲帛應柔滑垂順,棉布需挺括耐磨,我父兄去買布帛時,必須要動手拉扯,劣質的布帛容易被撕裂。”
“還可以用火去燒,這些父兄做的時候,都不避我,我感興趣,他們還會耐心傳授。”
說到這里,馮巧娘想到自己的親人,眼睛更紅了些。
謝玉琰能看得出來,馮家必定好好養著馮巧娘,沒有將她關在內宅之中,也造就了馮巧娘這般果敢的性子。
馮巧娘說到這些,話也愈發多起來,能看得出來她對布帛很是在行。
于媽媽給謝玉琰和馮巧娘添茶,然后又站在一旁。其實大娘子就是為了將話題引到馮巧娘擅長的事上。
也只有這樣,才能在短時間內,認識到真正的馮巧娘。
看馮巧娘對布帛用心的樣子,將來肯定錯不了。
謝玉琰果然點頭道:“慈云庵開了許多年的染布坊,但尼庵的人,一向只是等著善信上門買布,從未走出去過。”
“以后要將庵中的染布坊做大,就不能似她們從前那般,所以我這里缺一個信得過的管事。不但要懂得采買,還要把控布帛的好壞,包括每月印染布帛的數目、樣式,在沒有尋到合適的人幫忙的情形下,要做許多事。”
“我們與慈云庵從前的印染坊完全不同,她們并不會買賣太多布帛,染出的布帛優劣不定,我要求以后印染坊色差不過三分,劣質布帛不準出染坊。”
馮巧娘有些躍躍欲試又有些擔憂。
謝玉琰道:“前三個月,我們要適應石炭灶,不會染出太多布帛,這段日子允許你們出些小錯。”
聽到這里,馮巧娘整個人有些怔愣,沒想到謝大娘子真的讓她做管事?
謝玉琰道:“三個月內,你也得選出幾個人手幫忙。我從大名府調來些女眷,管事大約要三四人,其中一個與你平起平坐,遇事你們一同商議,其余兩三人聽從你們的管束。”
“前面幾個月,我去印染坊會多些,也會幫你們掌控大局。”
說完這些,謝玉琰看著還沒回過神的馮巧娘:“如何?能不能做?”
馮巧娘目光逐漸變得堅定,她起身向謝玉琰行禮:“大娘子,我定能做好。”
謝玉琰露出笑容:“你都沒問我給你多少工錢,就這樣答應了?”
“都行,”馮巧娘道,“大娘子說多少就多少,我信得過。”
“好,”謝玉琰道,“那明日你就一起去印染坊吧,我帶你去見見凈圓師太。”
馮巧娘應聲。
謝玉琰又道:“這處宅子后面,有一處院子,是留給女眷們居住的,你若是沒有合適的落腳處,可以先搬過去。”
郭川購置了一處宅子,將里面收拾干凈,讓巧娘先搬進去,但是沒成親之前,馮巧娘還是覺得自己該另尋住處,現在大娘子讓她住在那處院子里,她自然歡喜。
馮巧娘感激地看向謝玉琰:“那我就住在那邊。”
謝玉琰與馮巧娘又說了幾句話,馮巧娘這才從屋子里退出來。
來的時候,馮巧娘還忐忑難安,轉眼之間她卻覺得心落在了實處。
屋子里只剩下謝玉琰和于媽媽。
于媽媽笑著道:“郭川也是處處為馮二娘著想,還幫她來問大娘子,印染坊需不需要人手。”
馮二娘來之前,郭川先見過了謝玉琰,他覺得馮二娘應該不想每日都呆在家中。
“一般男子,娶妻之后,都想妻室好好管家,”于媽媽道,“郭川知曉馮二娘的性情,能順著她的心意,算是良配。”
其實從這點來看,王大人何嘗不是如此,由著大娘子做事,暗中派人護著大娘子。
湯興離開之后,就立即塞過來一個蘇滿。
于媽媽對蘇滿很是滿意,這孩子話不多卻很機敏。心中這樣想著,就適時且隱晦地,借著郭川和馮二娘,為王大人說了句好話。
謝玉琰點頭。
于媽媽看過去,大娘子似是沒有多想。她默默地收回偏向王大人的心思,反正她盡力了,不可能做得比這還多。
“現在人齊全了,”謝玉琰拿起桌面的賬目來看,“明日就能將印染坊的許多事都定下來,讓人與凈圓師太說一聲,辰時中我們就去尼庵。”
于媽媽應聲出去。
謝玉琰才從賬目上挪開目光,她早些將該做的都做好,這樣才能推進下一步,等到王晏鋪好了路,她也能順順利利地走下去。
當周大等人從香水行里鉆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
幾個人又忙著拿著木牌去食肆,看著屋子里坐滿了人,周大此時此刻才有個明確的認知,大娘子在汴京的攤子已經鋪這么大了。
他有種危機的感覺。本來從大名府來的人,應該是大娘子最信任的,可若是不急著趕上去,恐怕就要被汴京的人搶在了前頭。
大約都有這樣的思量,幾個人吃得格外快,準備吃飽了就快點回住處商議明日的事。
周大還沒放下碗筷,就聽到旁邊有人道:“貨物大約還有五六日就能到碼頭。”
郭川道:“我們將這幾船貨物安排好,后天就能離開汴京,定不會耽擱你的事。”
段大郎松口氣:“這就好,等到藥材運到了,就能開始試著印染。等了這么久,總算輪到我了。”
周大與何志、陶岳、董三幾人互相看了看,看來大家都憋著一股勁兒,若是誰拖了后腿,哪里有臉面在這里吃飯?
周大喝掉最后一口湯,幾個人也都吃掉碗里最后的飯菜,然后齊齊起身向外走去。
關乎于大名府眾人的臉面,這第一步,他一定得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