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晚宴的規格很高，但總得來說，還是早就已經熟悉的那一套流程。
因此在某些人眼中，今晚的一切便顯得有些乏善可陳。
舞池之中，軍裝筆挺的少年們，牽著精心打扮的學院女孩翩翩起舞，鞋跟點地，裙擺飛揚，洋溢著獨屬于年輕人的青春和活力。
四皇子約書亞百無聊賴地啜飲著杯中的香檳。
與此同時，身邊的尤妮斯在長久的沉默后，提出了心中的困惑：“巴特萊昂家族的秘密？”
很顯然，這樣的理由，還是她第一次聽說。
四皇子瞥了她一眼：“這件事，在圈子內并不是什么秘密。”
“作為和埃莉諾等人一起長大的玩伴，你難道就沒有一點好奇，明明巴特萊昂家族人丁稀少，可只要是順利長大的孩子，似乎每一個都能在超凡領域展現出驚人的天賦？”
埃莉諾的兩個兄長便是最明顯的案例。
長子威廉雖然戰死在沙場，但卻在軍部留下了赫赫威名，是許多項記錄的保持者，倘若沒有死去的話，多半能比伊莉娜更早踏入五階傳奇的領域。
次子林恩更不必說，妖孽的人生不需要解釋。
哪怕埃莉諾，在眼下這個年紀，也并不遜色兩位兄長太多，在學院中更是一騎絕塵的存在。
雖然眼下只有二階，可她今年才14歲，剛剛成為超凡者一年。
有多少大貴族出身的虔信者，在她這個年紀才剛剛通過一階試煉？
畢竟孩童的身體還未發育完全，難以承受超凡力量的洗禮，所以一般來說，13歲是公認的最佳覺醒時間。
“這便是源自血脈的力量。”四皇子約書亞淡笑道，“類似的情況可以說十分罕見，如果不是巴特萊昂家族剛好沒落，我甚至沒辦法找到一個合適的樣本。”
“希爾莉娜姐姐新收的那個下屬席亞也擁有類似的血脈，卻比巴特萊昂家族更純粹，只可惜她對他寶貝得緊，一管血也不讓我抽。”
“所以眼下也只能退而求其次。”
不知為何。
在聽完約書亞平靜的敘述之后，尤妮斯看向角落中的那道嬌小身影時，眼中居然浮現出一抹憐憫。
心中也已然為她判了死刑。
“好了，宴會什么的，差不多露個面就可以了。”說著，四皇子將杯中的酒液一飲而盡，“待會兒我還要去議政廳，父皇正在為凱旋歸來的戰斗英雄們授勛頒獎。”
“聽說我那個愚蠢的三姐不知走了什么狗屎運，也從邊境撈到一筆軍功。”
“真是有意思。”
四皇子約書亞搖了搖頭，隨后緩緩朝角落中的埃莉諾走去。
角落里，埃莉諾倚靠著冰冷的墻壁，深深地低著頭，凝視著腳下光滑平整的大理石地磚。
即便已經過去數個小時，此刻的她依然有些驚魂未定。
只要一安靜下來，她的眼前便會浮現出女仆瑟琳慘死在面前的一幕。
這給她的心靈造成了極大的傷害。
對她來說，在最困難時期依舊默默陪在身邊的瑟琳，已然成為了家人一樣的存在。
可卻如此輕易，就被那些惡魔一樣的家伙奪走了生命。
埃莉諾瑩藍色的眼眸黯淡無光，仿佛看不到任何希望。
到底該怎么辦？
她有些無力地捂住臉，明明有些想哭，可卻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就在這時，她的余光忽然瞥見面前出現了一道身影，向她遞來了一張手帕。
埃莉諾連忙收斂心神，深吸一口氣：“抱歉，我.”
可在抬頭看清楚來者之后，她的臉色瞬間變得冰冷了起來。
“能邀請你共舞一曲，作為今天宴會的收尾嗎？”
見她不需要自己的手帕，四皇子約書亞無所謂地笑了笑，將手帕放回口袋，隨后朝埃莉諾伸出了手掌。
他似乎僅僅只是想邀請她跳一支舞，可那只遞來的手掌，卻又仿佛代表著另外一層含義。
在他身后，尤妮斯投來了充滿暗示的威脅目光。
眼下莫斯格拉家族完全掌控著巴特萊昂家族的命脈，就連侯爵的性命都被握在他們手心。
有著這樣一層保險，尤妮斯不相信埃莉諾敢反抗她的命令。
感受到尤妮斯的眼神，埃莉諾心中充滿絕望。
她很清楚。
一旦自己接受了四皇子遞來的橄欖枝，等待她的一定是暗無天日的人體實驗，恐怕這輩子都無法從研究所里安然無恙地走出去。
可如果自己不這么做，昏迷在床的父親，失蹤的大嫂，以及在邊境生死不明的哥哥，又該如何呢？
這是一個選擇。
一個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取家人存活的選擇。
然而埃莉諾很清楚，和這些惡魔般的家伙們做交易，只不過是飲鴆止渴。
倘若自己接受了四皇子的提議，父親和哥哥就真的能安然無恙地活下去？
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絕無可能。
一時間，埃莉諾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她黯淡的眼眸愈發空洞，藏在衣袖下的手腕輕輕顫抖著。
見狀，四皇子皺了皺眉。
沒想到直到現在，女孩還在做著和親人團聚的美夢。
“附贈一條情報吧。”四皇子忽然開口道，“從邊境回來之后，費利特便找到了我，并且告訴了我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在奧爾恩城的死難者紀念碑上，他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猜猜那個名字是誰？”
四皇子的話語宛如一道錐子，突如其來地扎進了埃莉諾的心臟。
她呆愣愣地抬起頭，凝視著眼前的男人，嘴唇微微顫抖著，卻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如果說有什么是一直支撐她堅持到現在的理由，那便是被流放到邊境的二哥。
一直以來她都相信，未來某天，神通廣大的哥哥一定會恢復力量重返家族，并將所有人從絕望的泥濘之中拯救出來。埃莉諾一直是這樣想的，并且以此為動力活著。
可此時此刻，感受到約書亞眼中篤定的眼神，她忽然很想捂住耳朵。
仿佛只要聽不見，就不用面對那樣的現實。
然而不論怎樣逃避，現實依舊存在。
四皇子緩緩開口，仿佛是要擊碎她心中殘留著的最后的幻想和希望。
“沒錯，那個名字是.林恩·巴特萊昂。”
“不要.不要”
埃莉諾啜泣著捂住耳朵，無力地搖著頭。
如果不是身后的墻壁，她甚至快要支撐不住搖搖欲墜的身體。
腦海中有一道聲音在嗡嗡作響，仿佛在嘲笑她這一年多的努力全部是徒勞，所謂的巴特萊昂家族早就已經名存實亡了。
心中的裂隙咯吱咯吱作響。
就好像再這樣下去的話，埃莉諾的心靈就要徹底崩壞了一樣。
威廉哥哥死了。
林恩哥哥也死了。
直到現在，整個家族只剩下我和父親兩個人。
埃莉諾啊埃莉諾，你一直以來埋藏在內心深處的期盼，在別人眼中，早就已經成為了可笑的談資。
事已至此，難道還要抗拒早已注定的命運嗎？
無聲的眼淚劃過臉頰，埃莉諾卻并未動手擦拭。
見狀，四皇子的心中有些厭煩。
“人死不可復生。”他面色寡淡，“生命正是這樣珍貴的事物，對于那些已經死去的，我們唯有緬懷。”
“也正因如此，我們才要把握當下，把握住那些還活著的人，不是嗎？”
他若有所指。
“所以，你的回答是？”
望著低頭不語的黑發少女，四皇子又一次遞出了自己的手掌。
用自己的命換父親的命，這是埃莉諾眼下唯一能夠做到的事情。
“我”
少女輕輕抬起手。
見狀，四皇子約書亞的嘴角掀起一絲笑容。
能夠在不抵抗的情況下心甘情愿地成為實驗品，許多環節的成功率也會提高不少。
然而下一秒，他的神情凝固在了臉上。
少女抬起的手掌并未牽住他，反倒是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柄纖細的匕首。
在約書亞錯愕的注視下，她毫不猶豫地將匕首抵在自己的喉嚨上，緩緩抬起頭。
雖然眼眶通紅，可神情卻充滿了凄美與倔強。
“我即便是死，也不會如你們所愿。”
女仆瑟琳，還有林恩的死，接二連三地給她帶來了過于沉重的打擊，甚至讓她徹底失去了生存下去的希望。
突如其來的一幕，引來了所有人的注視，整個會館頓時變得鴉雀無聲了起來。
“你放下刀！”感受到周圍各異的目光，尤妮斯神色難看，壓低聲音，“想想你的父親，你難道不在乎他的死活了嗎？！”
很顯然，她并未想到埃莉諾居然會做到這種地步，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將這件丑事宣揚出來。
“父親如果還清醒著，一定也會贊同我的做法。”
即便是死，也要將身為貴族的尊嚴貫徹到底。
而不是淪為一個可悲的實驗品，任人操控。
聞言，尤妮斯的臉色更加難堪了。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四皇子：“殿下，我.”
“無妨。”四皇子看了埃莉諾一眼，“我知道你打得什么算盤。”
“只可惜，名聲什么的，本皇子從不在乎。”
“來人！給我將這個企圖行刺皇子的兇徒拿下！”
他忽然提高聲音道。
下一秒，四名侍衛的身影憑空浮現。
無形的超凡之力瞬間禁錮了埃莉諾的動作。
四名三階超凡者.埃莉諾的眼中瞬間浮現出一抹絕望。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無奈。”注視著無法動彈的黑發少女，四皇子緩緩開口道，“有些時候，并不是你想做什么，就能任性地做什么的。”
連自殺都做不到嗎？
埃莉諾心如死灰，緩緩閉上雙眼，準備迎接自己最后的命運。
“噗嗤——”
“噗嗤噗嗤噗嗤——”
剎那間，伴隨著血肉被洞穿的聲音連綿不絕地響起，無數道黑色的絲線宛如利箭一樣從四面八方激射而來。
“她當然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這是身為兄長的我對她任性行為的包容。”
“你難道有什么意見嗎約書亞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