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十分鐘前。
望著面前節節破碎的銀白色傳送光屏,以及面色歉然的惡魔少年,少女的表情凝固在了蒼白無血的小臉上。
她用盡最后的力氣朝前撲去,想要緊緊抱著對方,無論如何也不會松手。
然而下一秒,懷中空空蕩蕩的虛無觸感,以及重新恢復安靜的地下秘境,無一不昭示著她最后的希望也隨之落空了。
正如幾天前在旅館的那天晚上所發生的事情一樣。
少年又一次使用謊言,毫不留情地欺騙了她。
并且,將她狠狠甩在身后。
孤身一人。
不要。
真討厭。
別又一次像這樣丟下我。
緹雅一邊神色空洞地跪坐著,一邊在心中喃喃自語,全身上下沾滿了狼狽的塵埃,任由眼淚無聲地滴落在地,濺起晶瑩的水花。
此刻的她儼然失去了往日圣潔而又高貴的圣女氣質,就像是剛從災難中存活下來的幸存者,由于賴以生存的家園遭到摧毀,整個人都死氣沉沉地,失去了求生的欲望。
如果不依賴著什么的話,是無法存活下去的,人類就是這樣脆弱而又敏感的生物。
在這之前,寂靜教會和席亞可以算得上是她的信仰。
到頭來,這兩個信仰卻不約而同地背叛了她。
好在絕望之際,林恩成為了黑暗中的一束光,將拯救與救贖帶給了這個涉世未深的精靈少女,成為了讓她能夠茍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后理由。
可眼下,這束光卻又被冰冷而又無情地掐滅。
接連失去了賴以生存的理由,導致她的世界觀和人生觀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毀滅性打擊。
毫不夸張地說。
以此刻緹雅的狀態,哪怕下一秒就去尋死都不為過。
然而內心深處的某個強烈念頭,卻阻止了她。
我一定要救他。
一定要讓他活下去才行。
哪怕.這會獻出我的生命。
回過神來時,緹雅發現自己的嘴唇早就被咬破,此刻正涔涔地滲著鮮血。
彌漫在口腔中的血腥味令她有些不適,然而眼下卻根本不是考慮這種問題的時候。
不,并非如此。
剎那間,一道靈光乍現,令緹雅空洞的眼神中增添了幾分光亮。
女人在墜入愛河之后,智商會呈現出斷崖式下降的趨勢,不論遭到怎樣的欺騙,也總是會周而復始地選擇相信。
對于此刻的她也不例外。
縱使兩人之間的關系從始至終都充斥著謊言,可眼下浮現在緹雅腦海中的,卻是那天晚上在旅館內,林恩對她所講述的那個故事。
那個有關魔女的故事。
雖然整個故事的講述斷斷續續,也并沒有給出太多實質性的信息,可對于此刻的她來說,卻已是足夠。
回想起林恩當時的話語,一個荒謬至極的猜想浮現在了腦海之中。
這個世界,以及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們,是有著“未來”的存在的。
如果把時間比作一個軸的話,那么眼下的她僅僅只是這道軸上的一個小小節點。
換而言之,不論過去還是未來,每一個時間節點上,都有著無數的她存在著。
根據林恩的說法,他正是遵循了想要改變自身悲慘結局的魔女的要求,才會做出改變歷史的舉動。
而在不知不覺間,自己也成為了這其中的一環。
緹雅無心分辨這件事究竟是好是壞。
她所關注的重點在于“未來”二字。
結合那天旅館的清晨,林恩曾狀若無意地詢問她有關月光圣典的事情,不難猜出一件事。
按照歷史的原定走向來看,倘若沒有他的介入,自己大概率是要死在神降儀式上的。
而眼下的她幾乎是憑著對方“一命換一命”的操作,才勉強得以在這個世界上繼續存活下去。
原本死亡的結局遭到了改變,從而導致未來也產生了連鎖反應。
也就是說,“緹雅·尤赫絲蒂一直存活到結局,并且成為強者”這樣的未來,是非常有可能存在的。
放在平時,這絕對是個荒誕的想法。
可緹雅選擇相信。
她相信林恩那天晚上的坦誠相待并非虛假,也真的相信他可以通過某些手段溝通到未來的終焉魔女。
既然如此,同樣的事情,沒道理她做不到。
沒錯。
她,緹雅·尤赫絲蒂,要在絕境之際,向未來的自己祈禱,以此尋求幫助。
眼下沒有任何人是她的盟友,能夠依靠的力量就只有自己。
即便如此,她也一定要將林恩從那個地方帶出來。
畢竟還有好多好多的話沒有來得及和他說。
緹雅用力地擦干眼角的淚水。
身為寂靜圣女,從小到大都接受著最為優渥且嚴格的教育,這也使得她對于神秘學領域的相關知識十分了解。
即便是皇家超凡學院的教授一職,她也有著足夠的能力和經驗勝任。
雖然不知道林恩究竟使用了什么樣的溝通儀式,但想要打破時間長河的桎梏絕非易事。
因此,可以考慮的儀式種類也就屈指可數,恰好為眼下如此焦急的境況節省了時間。
抱著這樣的想法,緹雅從用于儲存物品的封印物中取出了各種各樣的儀式材料,以不同的節點和方式擺放在地面上。
與此同時,口中開始念誦古奧而又晦澀的神秘學語言,試圖激發祈禱儀式的效果。
片刻后,望著毫無動靜的魔道矩陣,緹雅的心微微一涼。
然而即便如此,現狀也沒有悠閑到讓她產生失望情緒的地步。
下一秒,她急匆匆地取出另外一批珍貴的材料,開始了第二輪嘗試。
結果仍舊以失敗告終。
緊接著,是第三次。
失敗。
第四次。
失敗。
第五次。
第六次。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做了多少次嘗試,回應她的卻始終是黯淡無光的魔道矩陣。
她十分確信這些儀式的過程并沒有什么問題,也很清楚材料的效果正在完美發揮著作用。
可隨著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心中好不容易才勉強升起的熾熱希望,也一點一點地降至冰點。
既然方向和步驟都沒有錯,那么可以想到的唯一一種可能性,也就顯而易見了。
未來的她,并沒有如愿成為能夠逆轉時空的強者。
意識到這點之后,少女緩緩垂下腦袋,仿佛被抽空了體內最后的一點精氣神,看起來就像是一節死氣沉沉的朽木。
與此同時,她的耳邊忽然傳來墻壁坍塌的劇烈聲響。
緊隨其后便有一陣急促而又清脆的高跟鞋聲,由遠及近。
可此時此刻的緹雅儼然已經失去了活著的意義,對任何事都沒有了好奇,甚至就連頭都沒有抬一下。
殺了我吧。
這樣的我,已經沒有了繼續存活下去的理由。
緹雅神情疲憊地望著地面,這樣想道。
下一秒,仿佛是為了回應她內心深處的愿望,一只冰冷而又纖細的手掌,宛如鐵鉗般掐住了她的脖頸。
伴隨著一陣強大的力道,緹雅只感覺陷入了窒息,整個身體都被提了起來。
沾染著些許灰塵的白絲小腳懸在半空中,輕輕搖晃著。
“告訴我他現在在什么地方?”
耳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然而此刻的緹雅仿佛屏蔽了和林恩有關的一切,縱使有人在用武力脅迫,她也沒有絲毫動搖的想法。
除了林恩,不會有任何事情能夠引起她的注意。
這副姿態引起了伊薇絲特的怒火。
“想死?我成全你。”
一想到這個小婊子和自己可愛的小狗之間可能發生的各種親密之事,以及她眼下仿佛死了男人一樣的絕望模樣,占有欲極強的伊薇絲特瞬間就忍受不住了。
下一秒,終焉之力綻放出刺目而又猩紅的光芒,只需短短一瞬,就能將眼前的少女化作一攤齏粉。
可就在關鍵時刻,異變陡生!
或許是少女的赤誠之心感動了神明,又或許,是伊薇絲特激發出的終焉之力作為信標,無意識地和某個跨越時空的無上存在建立了聯系。
死亡的預兆來臨之際,緹雅只感覺一種靈魂離體般的虛無感襲遍全身。
隨后她眼前一花,看見了一幅絕對不可能出現在現實的奇特場景。
那是一座傾盡她所有形容詞也無法形容其宏偉壯觀的大殿,數不清的肅穆神像屹立其中,散發著強大的神力,仿佛匯聚成了一座牢籠,以此囚禁著某個強大而又無上的存在。
大殿中央,一名身穿破舊黑裙的長發魔女赤足站立,眼眸冰冷淡漠,仿佛跨越了無盡時空的距離,將她的意識牽引于此。
不知為何,對方的眼神中隱隱蘊藏著一絲冰冷的殺意。
只是看上一眼,便令緹雅脆弱的魂體和意識產生了快要崩解的趨勢。
好在下一秒,一股冰涼卻溫柔的力量撫平了她的痛苦,并為她帶來了昏昏沉沉的困倦感。
那股力量令她感覺十分親切,也十分熟悉。
“.之后的事情,就交給我吧。”
女性成熟而又溫柔的嗓音,宛如母親一樣回響在耳畔。
“你是誰?”
緹雅一邊努力和這股力量做著斗爭,一邊輕聲問道。
聞言,那聲音沉默了一秒,隨后用堅定的語氣回答了她的問題。
“我,是十萬年后的你。”
原來,我真的成功了.聽到回答的瞬間,緹雅的腦海中便浮現出了這樣一個想法。
意識即將消散的最后時刻,她拼盡全力,用略微顫抖的聲音斷斷續續道:“十萬年后,你.還愛他嗎?”
而這一次,對方沒有絲毫猶豫,仿佛將這個回答刻入了血肉之中,形成了身體的本能。
“當然。”
“這樣.啊.”
原來,自己對他的情感,并非在荷爾蒙的作用下產生的心血來潮,而是足以貫穿十萬年光陰的深刻印記。
意識到這點后,一種心安的感覺油然而生。
緊接著,了結了執念的緹雅徹底放開了對于身體的掌控,眼前也隨之陷入黑暗。
(ps:勉強趕上了末班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