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好  373 真相背后的真相

類別: 完本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長安好 | 非10   作者:非10  書名:長安好  更新時間:2024-10-22
 
湛侍郎“門下省那位東臺侍郎。”

“魏叔易”褚太傅又問“是圣人的意思”

湛侍郎不置可否“倒是未有明言他午后奉圣令去往戶部辦事,便也提到了此事如今誰人不知東臺侍郎魏叔易愈發得圣人倚重,其人言權之重,僅在馬令公之下而已。”

換而言之,魏叔易的話,在一些時候,是可以當作圣人的意思來聽的。

籌備軍餉這種事,本也是要做的,無非分個輕重先后而已早朝后,依著他們戶部尚書大人的意思,或要先行處理韓國公李獻的軍餉催報,畢竟這則催報是跟著捷報一同送回來的,早朝之上圣心大悅的態度也是明擺著的。

但午后,那位魏侍郎親自來了一趟,提到了江都的軍餉,又詳說了此中輕重區分“說是海戰與陸戰又有不同,譬如將士一旦出海便是多日不歸,在糧草及時協同儲備之事上的要求便更高一些。再有一點,入了秋之后海上很快便冷了,海上的將士們要比岸上的更早過冬,棉衣等御寒之物務必提早備妥,否則定會延誤戰事”

湛侍郎大致復述罷,又道“從我們戶部離開后,那位魏侍郎似又去了一趟兵部”

大約也是為了江都的兵械補充之事。

總之,這位很大程度上代表著帝心的魏侍郎既然開口了,他們戶部不說如何優先偏待江都軍餉之事,多斟酌、多上些心是少不了的。

官場之上么,正值錢糧緊張之際,各處催要軍餉,朝中有人幫忙上心盯著是一回事,沒人幫忙盯著便又是另一回事。

“這個魏子顧”褚太傅斟酌半晌,低聲思索著道“老夫近來瞧著,倒是順眼不少。”

依他來看,魏叔易今日之舉,未必就是得了女帝的示意,或者說未必全是女帝的示意倒更像是借著天子近臣的身份,在幫他學生行方便

可他冷眼瞧了這些年,這位滿身心眼子的年輕人行事八面玲瓏卻滴水不漏,又最擅揣摩帝心,分明不是會主動攬事之人此番為何會一反常態,主動幫他學生

此子無事獻殷勤,只恐非奸即盜想“盜”什么,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褚太傅思考間,只聽湛侍郎試著問“老師何故會突然關心起江都的軍餉之事可是其中有什么要緊的牽連是學生未想到的”

老師自己的公務都不想干,絕不會平白無故來過問他們戶部的公務到底是什么牽扯,竟能叫老師特意請他出來說話

褚太傅瞥他一眼“老夫關心關心自己的學生,不行嗎”

湛侍郎聞言大怔,回過神之后,險些流下感動的淚水枉他短短瞬間已然設想了諸多利害牽扯,卻不成想,真正令老師掛懷的,不過是他區區湛勉而已

湛侍郎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了被老師偏愛的滋味,動容又慚愧地道“老師已然這般勞神,學生何德何能,竟叫老師如此掛懷”

這些時日以來,帶娃娃的苦,掉頭發的痛,一瞬間都煙消云散了。

可憐,消瘦,又禿頭的湛侍郎像一個終于得到長輩注意的孩子,紅著眼睛羞愧地道“實話不瞞老師,方才學生上來時,還擔心您要罵人呢。”

見不得他一把年紀還這幅死出的褚太傅,強行把罵人的話咽了回去“”傻到這般地步,倒叫他騎虎難下了。

湛侍郎歡喜的茶都多喝了兩盞,纏著褚太傅說了很久的話,直到褚太傅為數不多的耐心有瀕臨用盡的跡象,湛侍郎適才懸崖勒馬,心滿意足地帶著老師的偏愛,和一肚子茶水哐哐當當地離去。

天色將暗之際,魏叔易回到了鄭國公府,和往常一樣,先去了趟小佛堂上香。

魏叔易到時,只見身穿丁香紫襦裙的少女正虔誠地跪在菩薩像前,雙手合十,口中咬牙切齒地念叨著“菩薩啊菩薩,您一定要叫那些倭賊們統統死無葬身之地”

“這般戾氣與殺氣兼備的祈福方式實不多見,比起拜佛,或許你更適合去扎小人。”

聽到兄長的聲音,魏妙青回過頭去“扎小人那是要生辰八字的,我到哪兒去弄那些倭賊的生辰八字”

她不是不想扎,只是門檻太高。

“你還當真想過”魏叔易抬眉“日后少去鉆研這些巫邪鬼神之說。”

魏妙青從蒲團上起身,理了理衣裙披帛,才仰著臉不服氣地道“兄長單要求我甚作甚,不信鬼神,為何不從兄長做起”

魏叔易面帶微笑,看向佛像“自然是因為兄長做不到。”

怕鬼,是母親賜予他最大的軟肋。

魏妙青不知其中糾葛,“嘁”了一聲“我看兄長只是做不到不去掛念常娘子吧從前常娘子未上戰場時,可從不見兄長日日上香祈福。”

魏叔易沒有辯解,只去點香。

“阿兄,單是上香怎么能夠,常娘子又不是菩薩,她怎知你心意”魏妙青恨鐵不成鋼地道“兄長這雙手別只知道上香,倒是也寫封信啊。”

雖說之前她已在心中把不爭氣的兄長抬下去了,但怪只怪常娘子太好,她又總忍不住想將兄長再抬回來試一試

一邊埋怨手中的骰子不爭氣,一邊又總想再開一把在此一事之上,魏妙青很有些賭鬼的影子在身上。

而此刻,她眼中那只開了一點的骰子,終于有了轉面的跡象

魏叔易將香點燃之際,聲音很輕地道“我是該寫一封信給她了。”

他并非不想給“她”寫信,只是一直未能鼓足勇氣。

但此番東羅或有與倭兵合力圍攻她的可能,她身在戰局之中,一心抵御倭寇,恐有忽漏之處他想,他需要去信提醒她一番,讓她留意應對。

是“她”也好,是“他”也罷,如此形勢下,戰局與她的安危最重要。

魏叔易于書房中寫信時,長吉從外面走進來,手中捧著五六冊書,說是女郎叫人送來的。

“放下吧。”魏叔易筆下微頓,抬眼看過去。

因近日妹妹總在念叨抄書之事,于是他也知曉它們的來處,這些書與“她”有關,是她寧可被帝王猜忌被群臣指摘,也要留給江都及天下學子的明亮星火。

時間在她身上好似突然變慢了,直到如今,他也時常無法可想,她究竟是如何在這么短的時日內做了這么多的事。

她身上那旺盛的生命力,與蓬勃的生機,是令人驚奇仰望的,雖然她的來歷本就不凡可是,據這些時日他了解到的有關先太子殿下的舊事來看,“她”的不凡與煊赫,并非只是天生。

在那些他未曾觸及到的歲月里,“她”便已經在那一場場灼人體魄的戰火中,煅燒出了最意氣飛揚,而又堅定無懼的靈魂。

或許,他不該以區區性別來困縛有關“她”的一切只是他的心意要如何安放,仍尚未可解。

魏叔易認真細致地折疊好信紙,塞入信封,對燈封漆,動作慢條斯理卻透著無聲專注。

做好這一切后,青年將信封遞出去“令人秘密送去江都軍中。”

“是”長吉目光炯炯地接過,動作格外干練。

魏叔易疑惑地看了眼下屬退出去的背影,這振奮程度,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領下了什么拯救蒼生的差事。

長吉的振奮是有原因的,這段時日他只要一想到崔元祥在江都常娘子軍中干正事,便會心生焦慮,有種被甩出一大截的不安。

最初,崔元祥還曾寫信同他炫耀過一回,那可恨嘴臉在字里行間展現得淋漓盡致。

明人不說暗話,他看得出來,崔元祥在同他炫耀崔大都督如今與常娘子走得更近,而他家郎君處處不敵。

長吉咽不下這口氣,但偏偏自家郎君不爭氣,好等歹等,今日總算等來郎君給常娘子寫信,他何來不振奮的道理

他拿的是信嗎分明是尚且有望與崔元祥一較高低的籌碼

長吉快步出了院子,沒走出多遠,迎面遇到段氏帶著提燈女使走來,遂讓至一側行禮“夫人。”

垂首行禮之際,長吉嗅到了空氣中的香火氣。

看來夫人是剛從佛堂里過來每日郎君,女郎與夫人輪番上香,他都不敢想象菩薩該有多忙。

“這個時辰著急忙慌的,要去作甚”段氏看到了長吉手中的信封,問了一句。

“回夫人,郎君交待屬下安排人手送信。”長吉答話間再次拱手,手中的信箋調了個面兒,改為了信封的正面朝外

段氏下意識地湊近一些,定睛一瞧,只見信封正面赫然寫著常刺史親啟五字。

長吉似才發現她的注視,連忙將手收回。

不八卦多嘴,是郎君對他最大的要求他可沒有在夫人面前八卦多嘴。

但夫人何時竟變得這么沉穩了,竟然都沒有歡喜到掩嘴驚呼

段氏非但不曾歡喜,甚至還略帶逃避氣息地擺了擺手“那便去吧。”

言畢便帶著女使快步走開了。

長吉看了一眼,斷定自家夫人必然是在心中偷偷驚呼。

事實也的確如此,只是驚呼的內容不同

為什么要提醒她為什么要讓她再次回憶起自己曾經斗膽讓殿下做兒媳的荒謬過往

那可是殿下

她究竟在做什么春秋大夢

她根本不敢細想當時殿下該是何等心情,又在以何等心境在看待她

段氏閉了閉眼,企圖將這些回憶塞回地縫中去回憶與她,至少要有一個呆在地縫里。

她從未如此迫切地渴望失憶,就差去回春館詢問可行的法子了。

“母親何故深夜來此”

堂中,面對兒子不解的眼神,段氏揮手屏退下人。

見母親這般陣勢,魏叔易便知她是要談論什么話題了,一時已覺后背發寒,堂內冰盆的存在已然多余,大可由他取而代之。

“子顧,你的消息更靈通些,你說歲寧殿下她,當真能抵御得了倭軍嗎”段氏滿眼不安地道“我方才上香時,有一根香越燒越黑,燒到一半還歪倒了這豈會是什么好兆頭”

對上母親那疑神疑鬼的緊張模樣,魏叔易盡量平靜地道“戰事勝負誰也無法預料。”

段氏攥著帕子著急起來,猶豫再三后,道“那那我去一趟江都好了”

“母親去江都作何”

段氏眼角微紅“殿下好不容易回來我恐沒機會與她好好說說話,再沒機會見她了”

她雖然怕,但那不是別的鬼,那是殿下呀。

魏叔易“母親既信因果,便不宜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對”段氏緊張地點頭,卻又搖頭“不,我非是在咒殿下,我只是我只是怕自己活不到殿下凱旋”

這么說應當不會影響殿下什么了吧

“”魏叔易看向自家母親的眼神漸漸變了,試著問道“母親何故這般在意先太子殿下”

母親與先太子殿下是有交集,但并不算多,母親真正交好的只是崇月長公主而已。

段氏難得警醒“你還來試探我,我不是早說過了,我在故人面前起過誓的你這臭小子,是巴不得我遭雷劈”

面對母親簡單粗暴的拒絕與脅迫,魏叔易一口氣堵在心口不上不下,卻也只好停下探問,轉而勸慰母親暫且寬心,不必過于憂慮抗倭戰事,更要趁早打消去江都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

好不容易安撫了母親,將人送走后,魏叔易站在廊下出神。

母親到底在為故人保守什么秘密母親口中的故人,到底是崇月長公主還是先太子

當下這個驚人的真相背后,難道還隱藏著另一重不為人知的真相嗎

魏叔易仰首望向夜空,夜幕漆黑,灰色的云被夜風切割成碎塊,無聲涌動著,透出詭譎之氣。

云塊倒映在海面上,被晃動著的海水再次切分。

“主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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