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昆千宙在他手中遭劫,中年男子臉色火辣辣,卻又對先前目睹的剎那之景心生驚悸。
剛才那似乎是道場之力?
可轉念他又覺得不可能,此子明明才是神游,再是天縱奇才,古路上不乏奇才,可也從沒聽說過有人能在神游境施展人身天地道場的。
他一咬牙,昆千宙在他手中遭劫,總得有個說法,他丟下只剩一口氣的昆千宙,悍然出手,宛如烈日灼灼的靈光從他體內蓬勃迸發,熾熱而耀眼,籠罩四方。
這不是領域、法域之流,而是枷鎖境獨有的生命立場,理論上可以壓制一切生命本質低于自身的生靈。
到了這一步,季驚秋也有了退意。
連續強行以內天地勾動外天地,強行使用道場之力,對他的身軀同樣是一種負擔,當下已經陷入了短暫的虛弱期。
面對中年男人的出手,他抽身向后退去,舉刀硬拼了一擊,胸膛中氣血翻涌,突然面色一變。
那枚沖入他手中的神通種子,竟然直接“融”入了他的肉身,開始溶解般釋放出一股強橫至極的心靈波動,開始和他搶占身體的控制權!
與此同時,一股高渺不可測的神力氣息從不遠處的神廟中遙遙升起!
神廟中,一道虛影顯化天地間,受限于神力信仰的束縛,祂并不大高大巍峨,卻依舊氣勢威嚴深邃,不可侵。
沿循著神通種子的標識,這道虛影鎖定了季驚秋。
這一突然的變故,讓所有人都陷入了剎那茫然。
有四神教徒的信徒振臂,歡欣鼓舞道:
“神主顯圣!是神主顯圣了!”
“請神主顯圣,鎮壓此獠!”
那原本欲圖抓住機會繼續對季驚秋出手的中年男子,神色震動,強行止住攻勢,匆忙后退。
一直連退百米才停下,他遙遙觀察著季驚秋這邊的動向,極為忌憚,不敢貿然上前。
遠處的高臺上。
煌天聯盟的幾人看到這一幕,集體松了口氣,似乎算準了季驚秋逃脫不了此劫。
因為出手的那位是混沌四柱之一,哪怕僅是一道神力分身,也是手段莫測。
有人輕嘆道:
“沒想到四神教會還有這等手段在,有這一手,四神教會就基本立于不敗之地。”
“林兄可惜了,昆兄也可惜了……”
幾人點頭,能以信仰之力顯化神主法身顯化,有這等手段在,哪怕四神教會沒了昆千宙,也足以在古路上立足。
在看到那位神明法身顯化,抬手抓向季驚秋后,眾人的神色輕松了不少,低聲交談,為友人哀悼。
只有玄幼微面無表情,心中幽冷。
四神教會有這等手段嗎?
當然有,但這里是九洲古路,他們幾位所謂的神子,根本做不到這個地步。
這是神主自主顯化。
而核心,就是那枚神通種子!
還未進入古路,那位第四神主就已經算好了這一切,昆千宙根本不是得了神眷,而是那位落下的一枚棋子。
若是能贏最好,若是贏不了也無所謂,因為這位會親自出手。
場間。
季驚秋轉瞬間沉靜下來,無論這是否為陷阱,他都會踩上一腳,畢竟這門神通與他太過匹配,而幕后之人怕是也算準了這一點。
面對那只伸來抓向他的大手,他神色不慌,先以磐定鎮壓自身心靈,爭奪了身體的控制權,腳下重重一踏,蕩起大片泥沙石塊,他的身形則借力向后狂飆似的飛退而去。
但這解不了燃眉之急。
真正的關竅還在于體內的神通種子。
運行觀想圖,送入內景。
拉醬的嗓音清冽如天籟,季驚秋沒想到拉醬這種關頭居然會出手幫他,而不是落井下石,多少有些詫異。
老實說,哪怕有幾位神主的擔保,他也一直都有些防備著拉醬。
季驚秋觀想火宅佛獄,體內的那枚神通種子輕微顫動,再次感應到了什么。
倏忽間,這枚神通種子被季驚秋送入了內景天地中。
內景天地中。
一根手指潔白纖長,輕點在神通種子上。
呵呵,果然是誘餌。
海拉冷笑一聲,你敢拋,這小子就敢接!
她隨手輕彈,將這枚神通種子彈出凈土外,讓其沐浴漫天血火,被苦海之力侵染。
莫說一枚藏了些手段的神通種子,便是祂們的本尊,也絕不愿沾染這苦海之力,哪怕此地的還只是諸世苦海的投影。
祂們昔年花費無數代價,才算脫離諸世苦海,又怎么可能會愿意重新沾染苦海業力,最終跌落苦海?
僅僅是轉瞬間。
那枚神通種子就停止了震顫,落到了地上,歸于沉寂,里面蘊藏的神秘力量在頃刻間,就被消磨殆盡。
海拉笑吟吟地招手。
種子沒動,似乎其中靈性也被消磨一空。
察覺到這一點時,海拉面色一僵。
這時。
凈土外的那道時刻承受苦海業力護法神睜開了雙眼,祂伸手將神通種子小心捧起,護于掌中,首次走進了凈土內,單膝跪在荷池旁,小心翼翼放入荷池中。
神通種子浸入池水中,慢慢沉入池底。
護法神閉目落座,雙手合十,面色無喜無悲,隱有禪意顯露,四周有縹緲佛音回蕩,一朵朵虛幻的婆羅花綻放:
“諸法無自性,一切從緣起……”
隨著佛音空渺,愈發宏大莊嚴,荷池中那株孕育出婆娑世界的心蓮緩緩旋轉,每一瓣都有梵文光華流轉。
那枚神通種子落入了心蓮中,蓮瓣片片合攏,似乎在重新孕育。
最后,一念花開。
海拉神色陰晴不定,季驚秋這尊護法神是什么來頭,那尊無上真佛?
說起來,這枚神通種子,又真的是陷阱嗎?
海拉心念千萬,無數種可能在她的腦海中浮現,推演著其中脈絡,以此追尋這位所謂的第四神主的真實身份。
季驚秋猜測那人與木釋天有關,她卻不認同,因為另外三位不可能放任木釋天活著,他們對木釋天的殺意還遠在赫東煌之上。
但此人卻絕對與木釋天有關!
不然祂手中不會有世尊一脈的神通殘式,此人大概率也與炎煌聯邦有關,但其中關系如何,是善是惡,很難界定。
如果祂真的取代了自己,登臨神座,那么即使祂曾經是聯邦的人,此刻間也將為了神座下的萬民,與聯邦,乃至是整個大宇宙的生靈為敵。
這便是登臨神座的代價。
就在海拉沉思之際。
外面的局勢同樣瞬息萬變。
在送走神通種子后,季驚秋恢復了正常,他抬頭凝視那道信仰法身,目光冷冽,體內氣勁重新恢復奔流。
就在他先前失控之際,一只大手伸了過來,沉重恐怖,束縛著下方的一切。
這只抓向他的手掌并不大,卻占滿了他的視野,頗有先前昆千宙施展神通時的韻味,卻遠不是昆千宙所能比擬。
但對方不是本尊,信仰之力也有限,雖然對力量的運用、法理的干涉玄妙難言,但是力量本質不會超出神游!
季驚秋快速感知自身狀態,只覺胸膛中一顆殺……慈悲心自起!
內天地混亂,難以撐起道場,那就硬拼!
季驚秋調整身姿,緊握刀柄,青主察覺到了他的心意,刀與意合,刀鳴聲清越高亢。
最后時刻,他怒喝一聲,盡抒胸中真意,抽刀悍然斬向那只抓來的大手!
一線生機!
無數圍觀武者,都看到一道刀光驚世,耀眼無比,應劫而生,于寂滅中求一線生機!
刀下,一切皆被破開!
信仰法身抬起的手掌微頓,似乎沒想到季驚秋居然能接下祂這一抓攝。
抓住對方的停頓,季驚秋毫不猶豫腳步連退,卸力發勁,借此拉開距離。
靈機到手,大藥在懷,還有意外收獲,此刻不跑,更待何時?
神廟上空的虛影剛要伸手再抓,上空忽而云卷云舒,快速形成了一片巨大的云氣漩渦。
云渦低垂,攜帶著一股令所有人心神顫栗的威壓,萬物在這一刻歸于沉寂,所有人的思緒都陷入暫停,即使是光陰流水未能幸免。
在這絕對的寂靜中,一道金色朦朧虛影降臨,以一種超然的姿態,漠然看了一眼那道信仰法身。
緊接著,半空中響起一聲輕嘆。
壞我好事,因果已結,來日斷你皇天香火,斬斷因果
隨后,那道信仰法身噗的一聲,就此爆炸開,煙消云散,連帶下方的整座神廟都倒塌淪陷。
那道金色朦朧虛影絲毫未曾理會對方的威脅。
祂的目光落在了季驚秋的身上。
一位身懷無上傳承的武者,是借路修行,還是來爭奪皇天一脈的道法傳承的?
可入……第二序列中段。
低語聲無人可聞,金色身影緩緩消失,此方世界的光陰流逝恢復了正常。
季驚秋哪管身后發生了什么,埋頭狂奔。
他硬接了一掌,受傷不輕,甚至可以說他習武至今首次受重創!
無數武者瞳孔收縮如針尖,目睹這驚艷一刀,只覺得好厲害,但哪里厲害又說不上來,反正連四神教會的信仰法身都留不下這位!
不同于其他境界太低,看不出這一刀真正蘊藏玄妙的武者,枷鎖境的老者和中年人并肩而立,后者神色變幻不定,前者苦嘆一聲,眉宇愁苦。
“為何這等人杰,沒在之前被我們遇到?”
中年人苦笑一聲,無言以對。
他們這些原住民,如果扶持的武者能在萬古碑上取得一個好排名,說不得有機會脫離古路,去往外界,真正尋得大自在。
然而今天,他們的期待徹底落空了。
高臺上。
玄幼微神色木然,望著倒塌的神廟,知曉四神教會這次完了,斷無繼續在古路上站穩腳跟的可能。
“今日之事,我們需要盡快回去稟報,幼微不用擔心,聯盟會盡快商議出一個結果。”
煌天聯盟的幾名武者的面色都很難看,忌憚之意不加掩藏,另一名同伴的死,都沒有最后一幕來的具備沖擊力。
這位禁忌的戰力已經超規格了,他們確實需要盡快回去稟報,如果不能將這位拉攏,那么就必須盡快想個解決的章程,不然對方會成為阻礙他們一統古路的阻礙。
“諸位,我有些事,先走一步。”
幾人中,有一名女子武者忽然開口,而后不等眾人回復,直接躍下了高臺,向著遠處而去。
看方向,似乎是追季驚秋而去。
不止是她,城中有不少身影追逐了過去。
目睹一位同伴離去,幾人沉默了下,有人低嘆道:“青霜這次太急了,那位先前雖然吐血了,但以那位的層次,就算是臨死前的反撲,也足以輕易碾死她。”
他們都看得清楚,季驚秋在硬接下法身一掌后,是咳血倒退離去,顯然并不好受,十之八九身受重傷。
有人嘆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一枚至強神通的種子,還有一位超禁忌可能所懷的機緣……足夠讓某些人鋌而走險了。”
一位青年搖頭道:“我等還是盡快回去稟報吧。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我們今晚可能要失去第二位好友。”
眾人不語,在沉默聲中告退,離去。
他們原本是來與四神教會結盟,共同謀劃統合這條古路。
但四神教會今夜的結局,讓他們知曉了這條古路上還藏著許多他們不了解的強者。
季驚秋發現了身后跟著的蟲子,但沒有理會,他直接離開了天醒城所在的位面,進入了古路,然后隨便找了一處位面世界,沖了進去。
運氣不錯,這座位面世界山脈綿延起伏,遠處傳來了異種生物的咆哮聲,儼然是一處原始的蠻荒地帶。
季驚秋鉆進山林中,尋到一處山洞,友好地請其中居住的異種巨熊給他騰個位置。
他把青主插在地上,給巨熊劃定了一個范圍,后者眼巴巴地望著這個闖入它家,還不準它走的霸道男子。
盤坐下后,季驚秋這才有時間梳理體內傷勢。
這次的傷勢不輕,那尊信仰法身雖然力量層次不會超出神游范疇,但對力量的運用和法理的干涉,遠不是他能比的,遠超這個境界的上限。
他甚至懷疑,即使自己能動用道場之力,也鎮壓不了對方,最終依舊還是要硬拼。
季驚秋微嘆,沒想到自己習武至今的“一血”竟是給了那位第四神主,這梁子他記下了。
在體察了一番傷勢后,季驚秋眉頭微皺,若是正常恢復,怕是需要一周多,但眼下顯然沒這么長時間。
他取出一枚從寶庫中順走的大藥,準備服下,借助藥力快速恢復。
取出時,彌漫在空氣中的藥性,讓巨熊嗅了嗅鼻子,吐著哈喇子,跟條狗一樣。
季驚秋瞥了他一眼,他手中的大藥是一朵蓮花,他掰下一瓣,丟給了它,算是房租。
服下大藥后,季驚秋運轉氣勁,借助藥力治愈體內的傷勢。
到了此刻,他才有余暇沉靜心神,去內景天地看看這次的收獲。
步入內景天地,看到護法神坐于池前閉目佛唱,池中心蓮綻放,居中一枚蓮子緩緩旋轉,赫然是之前的神通種子。
季驚秋微訝,待他弄清了此間發生的事后,長吐了一口氣,果然拉醬還是有點不靠譜,差點白費了此次的收獲。
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耳邊傳來一聲冷哼。
季驚秋全當沒聽見。
盤坐下,靜待神通種子補全。
這枚神通種子本就是不全的殘式,又被那位神主種下些手段,再經過苦海血雨消磨,若非護法神與這株心蓮,八成是廢了。
而今日一事,似乎推翻了他對那位第四神主的猜想……
這讓他陷入了沉思。
看來昆千宙被救活,也不是意外,就是沖著他來的。
但也側面說明,對方的確與木帥有關,不然手中不會有這枚神通種子。
季驚秋心念感應了下,從護法神那得知,這枚種子中蘊含著世尊一脈最高護道神通《如來神掌》的第一式唯我獨尊,此外還有一門心靈秘法大雷禪心。
季驚秋詢問了下護法神,無上真佛宗內是否有《如來神掌》的傳承。
護法神輕輕點頭,表示無上真佛宗內也留有一式,名為掌中凈土,欲要修煉此式,需得先練成神通婆娑世界。
聽到這,季驚秋心中一動,看來那位真佛贈予自己婆娑世界,也是早有布局。
護法神表示,這門護道神通位格極高,修煉門檻也極高,稍有不慎就會走上歧途,一旦錯練神通,會有墮入無間魔道的風險,所以希望他先修大雷禪心,鎮守心神,再習第一式唯我獨尊。
和婆娑世界一樣,大雷禪心是修行唯我獨尊的前置秘法。
聽到這,季驚秋想到了昆千宙
昆千宙明顯是錯練了神通,走上了歪路,將這門掌法修錯了神韻,不知道是不是沒有修成大雷禪心的緣故。
而若只是為了釣他,第四神主為何要將兩門神通都賜予昆千宙?怕他練不成?
但很明顯,那位并未給予明示,昆千宙不等修成大雷禪心,就迫不及待修煉了唯我獨尊。
沉思無果后,季驚秋暫時摒除雜念,趁著傷勢恢復的余暇,開始整理這次的收獲。
“我手中的上乘靈機已經超過了二十縷,但九尺九的只有四縷,全部煉化后估計可以進入神游中期……”
季驚秋自語。
聯邦武道在前期,單個境界很少有標準的前中期說法,通常都是階段性,主因是每一個武者的標準都不同。
有的武者可容納上限就是三縷靈機,煉化三縷后,就相當于進入了神游后期,著手孕育自身神覺。
而有的武者,三縷靈機才剛過半,頂多算是中期。
按照聯邦的歷史,神游境最高也就煉化七縷靈機,無論如何,煉化完七縷靈機都進入神游后期了。
但季驚秋覺得自己應該能超過十縷。
占盡十分靈機。
所以七縷,也就是進入中期。
這其實讓他有些困擾,因為這意味著他的神游期會比其他武者長。
而按照十縷的標準,他至少還要再尋三縷上乘靈機。
要看看還有沒有其他寶庫了……
日月位面。
隨著日月同盟的入主,原名為煉星的位面,正式更名為了日月位面。
那頭蛟龍沒什么話語權,只能趴在古堡里生悶氣。
就連它常年占據的主殿,此刻都被征調為了日月同盟高層開會的場所。
此刻間。
一場小型會議正在主殿召開,參與的人不多,僅有十幾人,卻皆是最高層。
除了統籌負責日常事務的紫日心外,剩余者沒有低于封王絕頂的,光是禁忌,如今就有四位。
森羅,風梧,諾薩,以及楊驅。
首座空蕩蕩,無人落座,僅供瞻仰。
旁邊的次席上,森羅語重心長道:
“大哥對我們恩重如山,我等是時候一統古路,推舉大哥坐上頭把交椅了……”
下方,諾薩和楊驅你看看我,我看看伱,表示沒有意見。
當下的日月同盟,論下方的根基,有身為霸主勢力的九宮,以及紫晶族等一流文明,這些都是靠得住,敢打敢拼的自家人。
而論高層戰力,在場就有四位禁忌,不久前他們還與月宮和獵神公司結成了聯盟。
再加上遠行的季驚秋……
一旁的風梧有些躍躍欲試。
他在獲得季驚秋留下的心燈種子后,順利晉升禁忌序列,并接連蛻變數次,雖然不及最前列的那些人,但依然站在了最前沿,成為九宮三十七萬年來年輕一代的第二人。
他性格懶散,原本不喜歡插手這種事情,但這次不一樣,涉及的層面太大了。
一統古路……
這在遠東戰區的歷史上不是沒有發生,卻極為稀少罕見,代表著最高榮耀。
如果他們能夠達成,那這一屆取得的成績,將銘記九宮的歷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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