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師兄提醒。”季驚秋頷首。
無拘道人心中輕嘆,這位說是如此說,但觀其神態,似全然沒放在心上。
希望不會翻跟頭……
“無天師弟還是要注意些的,雖有門庭圣器投影相護,但瑤池、凰血兩家亦有圣器投影,我天圣湖本就慢了一步,莫要陷入眾敵圍殺的困境,該逃就逃……”
無拘道人忍不住又一次傳音囑咐。
季驚秋眼中掠過訝色。
難怪是這位師兄執掌門庭,總攬門中大小事,這性子有點像是那絮絮叨叨的老媽子……
“師兄放心,師弟心中有數。”季驚秋只得鄭重回道。
無拘道人再次深深看了他一眼,才面向一應門徒弟子,簡單說了幾句鼓舞的話。
這位身為天尊之下第一人,在諸位天尊不掌事的情況下,就是名義上的“道主”,話語份量還是很重的。
“諸位,宗門不會忘記那些舍命在大宇宙開疆拓土,為天圣湖奠定不朽基業者,縱然身隕,祖師也會出手,算出來世,接引入山門。”
僅僅是這一句話,就讓一眾門徒神色激昂。
季驚秋站在無拘身側,目光掃過下方的一眾弟子門生。
他也是首次看見上千心相,過萬枷鎖境武者排排站的場景,不由咋舌。
天圣湖這次出動的人數超過一萬,將一同通過天路的渠道進入大宇宙。
他看了一遍,沒找到天青子的身影,不知道跑哪去了。
“天圣湖沒有通往天路的捷徑,所以祖師將親自出手,為爾等開辟通道,祝爾等凱旋而歸。”
無拘道人說完,眾人幾乎是同時抬頭望去。
云海低垂,漸成漩渦,有深不可測的場域在擴散,浩大無邊,云層中氤氳蒸騰著奇異炫目的光,像是時間的碎片,折射出光怪陸離的景象。
“師弟,請先行。”無拘傳音季驚秋。
季驚秋仰頭看去。
倒是未曾想到,他沒有從天路殺入三千閻浮提,竟然是反其道行之……
“諸位師兄,在下先行一步。”季驚秋道了一聲。
以無拘為首,一眾天王宗師微微頷首。
“祝無天師弟旗開得勝。”
“師弟先行一步,我等隨后就至。”
季驚秋心道,對天王宗師而言,十年二十年……也只是“隨后”嗎?
他不再多想,一步登天,率眾邁入了通往天路的通道。
作為心靈海洋與大宇宙碰撞產生的交融地,天路一直被認為鏈接著心靈海洋的荒野深處。
季驚秋首次踏足天路,腳下是一條構建、固定好的通道,不出意料當是出自守真祖師之手。
通道外是近乎心靈海洋的環境,幽深、黑暗,透露著詭譎的氣息,就像一片混沌葬土。
季驚秋目光突然震動,被通道外的一幕吸引了心神與視線!
黑暗如迷霧般被風吹拂過,露出了深處的禁忌景象——
一片遼闊的荒原無邊無際,上面遍灑尸骨,有還有許多耀眼的光團,其中傳來了永無休止的宏大祭祀聲。
季驚秋剛想聯系海拉,詢問她是否見過這般景象,就看到了一座倒懸著的山岳!
山名無妄。
季驚秋目光灼灼,三千閻浮提為何覬覦無妄山,昔日大宇宙的諸多頂尖族群又為何會遷徙皇天?
以他當前的眼界,自能知曉其中有三千閻浮提某些勢力的手筆,但更多的,是皇天九洲的本身之故。
皇天九洲,最近無妄!
這座昔日在幽海吞沒下茍延殘喘的大世界,不知何故,與無妄山的距離最近。
而此刻。
出現在季驚秋眼中的這座無妄山,不出所料,當是位居于荒野深處的投影,亦或是……本體?
但不管如何,這里就是心靈荒野了,是極淵的更下一層,也是傳說中四魔的盤踞地。
只是季驚秋并未尋到四魔所在。
不知何時。
一道只有季驚秋能看到的虛影屹立在他身側,無心緒起伏,無神思波瀾,冷靜與漠然的過分,超然一切之外,如那俯瞰萬物的至高天意。
季驚秋揚眉。
果然。
這一切并非意外。
而是這位圣人早早安排好的。
“你進入無妄山后,看到了什么?”
身側那道虛影遙望通道外的倒懸山體,平靜詢問。
“一株神藥。”
守真投影瞥了他一眼。
不愧是李自游那邊的種。
“半株。”
“神藥還能半株的嗎……”季驚秋還想討價還價一番,眼見這位氣勢壓來,拒絕還價,只得坦然道:
“蒼穹破損,天地有缺,只剩下一座光禿禿的山,被迷霧遮掩,還無法踏足半步。”
季驚秋頓了頓,補充道,“那里寸草不生,早被前人挖完了。”
聽到后半句話,哪怕是他身側這位似若天意的身影,也不禁沉默片刻,似有些許的心緒起伏。
“破碎的天地后,是否有看到長河的影子?”
聽到這句話,季驚秋凝眉,似乎的確是,灰蒙蒙的天后面是奔涌的無邊大水,浩浩蕩蕩,永不停歇……
“那里與光陰長河相連?”季驚秋試探問道,“你想通過光陰長河進入其中?”
守真的投影這回連瞥都懶得瞥他了。
這混小子,神藥是大白菜嗎,這么好拿?到底誰在問誰?
終究是從季驚秋身上確認了某些事,他一揮袖袍:
“天青子會將神藥送到你本體手中,你屆時取些無妄山的土交給他,讓他送回門中,不用多,我只是感受下其中氣息。”
“進入大宇宙后,優先破境,入主法界才是重中之重,以你這具分身的根基,當能一路沖上大天位,所需資源和門中申請。”
說罷,這位的身影淡化消失,化作金色光點融入腳下的通道。
季驚秋一陣愕然,心中泛起一陣嘀咕,這老家伙怎么知道自己手上有無妄山挖來的土?
真圣連這也能“卜算”到?
難怪先前沒看到天青子那廝,原來早有安排。
他眺望通道外的景象,卻不得久駐,隨著守真分身散落為金光融入通道,眾人就像加速了一樣,快速掠過無垠時空,來到了通道的另一頭。
依舊是季驚秋率先一步邁出,得見一片嶄新天地。
他心靈之力掠出,似驚電橫掠,無限遠去,剎那間目睹山川大地。
只一瞬間,他就洞徹方圓數萬里之地,心靈還在繼續輻射,與星球意志相連。
這顆星球……比東3煌星大出太多,他的心靈廣博,都無法全部納盡。
此地就是姑蘇星,第三飛升臺所在?那位圣人將通道的盡頭直接開辟到了此地?
“參見無天師叔祖!”
季驚秋心神略收,前方站著三位天人武者,垂首行禮。
天圣湖門徒一旦跨入天人,輩分自動晉升為四代弟子,只保留各自道脈的身份。
“怎么只有你們三位,其余十四人何在?”季驚秋問道。
天圣湖率先進入者,當有一十七位天人。
“回稟師叔祖,其余十四人分散各地執行任務,或是以特定秘法遮掩天機,或是引開凰血宮等勢力的視線,確保無人干擾,僅留我們三人負責接引天渡。”
季驚秋注意到了圍繞周圍的無形大陣,作用應該是遮掩天機和動靜,不禁點了點頭。
天圣湖這邊的準備還是很充分的。
前面被那位無拘師兄提醒數次,他還以為落地就要打架。
也好,大家和和睦睦的,等他突破天人,然后再進兩步,架也不用打,大家直接點就行。
“此地就是姑蘇星?”
“回稟師叔祖,此地就是姑蘇星,我們依循門中旨意,開辟了一座半洞天,還請師叔祖隨我們一同前往。”
說話間。
天圣湖一眾門徒通過通道也踏入了此地。
“這就是大宇宙?”
“我感受到了……大宇宙果然是道則最完善圓滿之地!”
身后,諸多首次進入大宇宙的武者感受著天地間的“圓滿”,低聲激動道。
“我原本沖擊天人界限的概率只有五成,可現在看來,只需沉淀一段時日,補全天人感悟,就能增長一到兩成的成功率!”
“不止!我等突破天人時,也能得到道業的補全!”
“福地,當真是福地!原來大宇宙的武者一直都生活在這等福地?!”
“難怪歷代無數人都想偷渡進入大宇宙,卻始終不得其法,難怪血魔宮那些家伙一直在試圖進攻天路……”
“九洲那些家伙也真的是蠢的可以,居然主動離開這等寶地!”
聽著身后竊竊私語,季驚秋搖了搖頭。
怎么感覺像是帶著一群鄉巴佬進城?
偏偏這群鄉巴佬的身家,都遠超大部分城里人。
他看向三人,道:“你們帶他們前往半洞天扎根。”
三位天人遲疑道:“師叔祖不隨我們一起嗎?”
季驚秋淡然道:“我壓制不住了,即刻就要突破天人。”
三人神色振奮:“恭賀師叔祖勘破天人大道!”
季驚秋搖頭:“天人算什么大道。”
“還請師叔祖小心!天人突破聲勢浩大,必然會引來宵小之徒!”
季驚秋點頭,回首道:“樓蘭、天鷹子上前聽令!”
不多時,一位氣質颯然的女子,一位相貌英武的男子快步上前,恭敬行禮。
前者目光忐忑而期待。
后者目光炙熱無比。
“你二人,隨他們三人負責安置一眾門徒,靜待我破境歸來,期間但有挑事生亂者,殺無赦。”
聽到季驚秋的命令,三名提前抵達的天人多看了這二人一眼。
不出所料,這兩位就是無天師叔祖身側的“親信”了。
其余上萬天圣湖門徒傳來了些許嘩然,大部分都是目露艷羨。
僅有少部分門人目露驚疑地望著天鷹子,這其中最多的就是心相武者。
為何是他?!
怎么會是他?
“遵太師叔祖命!弟子必竭盡全力!”天鷹子一字一頓,語氣熾熱。
他深知,自己當下的這個機會,全是平清師伯為他換來的,人生沒有第二次。
一旁的樓蘭也忙跟著道。
季驚秋意味深長道:“希望如此。”
接下來,就看這些小家伙如何“內斗”了,也省的他費心。
在三位天人的帶領下,浩浩蕩蕩的萬人隊伍無聲潛入夜色中。
眾人行至不遠,頻繁回頭,看向后方,大多猜到了這位要做什么,都是目含期待。
季驚秋立于原地,緩緩閉上眸。
“不準備壓制了?”海拉問道。
“沒必要。”季驚秋在調整身心,將狀態調整到最佳時刻,“若非不合適,我方才都想來個一步天人。”
“天人劫對你而言應該不值一提,你需要注意的是立道之所與法界。”
“天人前尋到立道之所,在破關時,可感應到法界所在,烙印法理道痕其上。”
“此外就是內天地!破關后,重鑄天人法體時,你會迎來生命位階的拔高,這也是你借天地之力洗禮、塑造內天地的唯一最佳時刻!”
“破境中記得保持心靈清醒,運轉我傳你的法門,將五臟當做五座廟宇祭拜,這次只是嘗試,嘗試成功,下次就到你的本體。”
海拉的提醒一一流淌在季驚秋心頭,他心神沉靜,心靈圣胎無限拔高,與此方天地相合。
不過這座星球實在是太大了,粗略感知,竟是超過東3煌星百倍不止!
他的心靈也只能囊括這顆星球的部分區域,十分之一都不到。
而且星球上,不知是何年代殘留下來的禁制重重,有些即使是他也不愿觸碰,隔著遠遠就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
所料不差的話,這些禁制恐怕都是圣王神系的強者留下的。
這顆姑蘇星的水,遠比東3煌星要深得多。
季驚秋倒也不驚訝,東3煌星畢竟是被姬帥等人“蹚”了不止一遍,早就蹚平了,連星球都被改造了不止一次。
且依循海拉的意思,昔年圣王一脈的“侵略性”冠絕五大支柱之首,所謂的飛升臺,最初是攻入諸界的跳板,與練兵、屯兵之地。
由這顆星球的布置來看,的確如此,單是面積就超過了蒼青一脈的百倍,可以想象昔年這里層盤踞著多么龐大的軍隊。
他開始沉下心,全心全意投入自身的突破。
天人之下,追求天人合一,掌握天地法理。
而到了天人層次,掌握了完整的天人合一,所追求的反而是自身。
因為天地借力終有極限,或是受限于所處環境,或是天地大道壓制。
開辟內天地,不再假求于外界,是武者走向獨立于世的重要一步。
天人三災,皆以塑造、錘煉內天地為重,到了后期,武者甚至能以內天地來承接敵人的神通殺招。
內天地不破滅,天人難死。
而內天地的搭建,就像造一間房屋,收集耗材,劃定地基范圍,再挖地基,架柱梁,最后砌墻裝飾。
他這具分身以先天五行之屬筑基,不僅相當于搭建了最深厚的地基,連柱梁也有了,只等天地之力洗禮,就可一步登天,直接完成“砌墻”!
“又是假象!天圣湖還真是做足了準備!”
含怒一腳踩碎構筑法陣的媒介,男子語氣森然道。
同行者看著他腳下的瑣屑,目露可惜,手慢了……
這些陣法核心,可都是好東西,他們可沒這位瑤池嫡系財大氣粗。
“青靈道友,你們確定,天圣湖進入大宇宙是在今日今時嗎?”
一位身著軍裝的中年男子淡淡道,眉心有一豎眼,整體透露著邪異的氣質。
他們目前已經尋了十七處地方,卻全是天圣湖的武者故布疑局。
“如果不是此時,他們何必布置這么多疑陣擾亂我等的視線?”青靈心中煩亂道。
這些大宇宙土著根本不清楚一位在天人前尋得立道之所的神禁代表著什么!
只要那無天道人突破了天人界限,立道留痕法界,天圣湖的目的就成功了一半!
更別說,一位踏足天人的神禁,戰力將會有多恐怖!
哪怕和他們強調了數次,這些眼界狹隘之徒,也依舊不以為然,自視甚高!
來自魔眼帝國的軍主搖頭道:“未必,閣下沒打過仗,這等疑局我等見多了。要我說,我等根本沒必要在他們進入大宇宙時截殺,只需靜待他們突破天人即可。”
有人附和道:“不錯,天圣湖的武者要想占據先機,就必須在姑蘇星突破天人,可突破天人的動靜何其浩蕩,根本遮掩不了。”
青靈沉聲道:“大宇宙的法理道則圓滿更在諸界之上,不能給那無天道人調整的時間,這是其他幾座飛升臺傳來的經驗,哪怕是神禁,也需要時間調整!”
“現在,就是我們圍殺他的最好時刻!”
眾人對視一眼,微微搖頭,說的再多,找不到,又能如何?
在場間,天人就多達二十位,瑤池仙境與魔眼帝國對半。
“不如詢問下另外幾支隊伍是否有收獲?”一旁,同樣來自瑤池仙境的青霄建議道。
這里僅是一支隊伍,為了圍殺這次天圣湖武者,他們提前就和凰血宮締結同盟,并抽調了滄海帝國與魔眼帝國的天人。
青靈看向師弟,正欲開口,忽然抬頭看向遠方,眾人亦然。
“轟!”
一道太陽閃電突兀地出現,從虛空處射來,一瞬間就讓下方的大片山脈化作了劫灰,這股威力令諸多天人都震驚不已。
“這是……”
有人剛開口。
天地間忽然萬籟俱寂,失去了一切聲音。
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悄然間襲上姑蘇星上所有生靈的心頭。
上至天人武者,下至山林間生活的鳥獸飛蟲,皆不約而同地抬頭,望向天空。
這種感覺,就像有一個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存在睜開了眼睛,向這顆星球投來了視線。
哪怕看不見,可眾人依舊能感知到,在那無窮高處,張開了一只漠然的眼睛,注視著下方的螻蟻眾生。
“……大宇宙意志!”
青靈悚然失聲道,
“是那無天!他已經提前潛入姑蘇星,補全了自身道則!”
話語落下。
他猛然沖入虛空,飛速向著那個方向趕去。
身后的青霄面色一變,在后面追趕,喝道:
“師兄,冷靜!!第五、第四飛升臺的前車之鑒不可忘!!”
“凡是引來了大宇宙注目的神禁,突破過程絕不可干擾,不然我等會提前引來雷火風三災焚身!”
季驚秋不再壓制自身,任由一身氣機無限拔高,與天地相合,肉身與心靈如水乳交融……
這一刻,他就像回到了嬰兒時純樸、自然的狀態,身心的每一處竅穴都自發開啟,欲念盡消,無有煩擾,他與天地自然完全融為一體,返本歸元。
這種感覺,比之證得心靈圣胎,進入天人合一還要玄妙無數!
各家道經典籍中共同記載著一句話,緩緩流淌在他的心中。
——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復守其母,沒身不殆。
一股恢弘的意志引導著他與天地交融,認識天地萬事萬物,見得真正的萬物本根,萬物生發,萬物寂滅……
這種狀態下,他的心靈暗合整座星球運轉的軌跡,天人合一,物我兩忘,再次短暫踏入了坐忘!
在這心靈修行至高的境界加持下,他就像找到了那最佳的支點,將整個姑蘇星都納入掌中。
一念之間,天地變幻。
原本萬里無云的天穹,烏云如八方匯聚,宛若天幕傾頹,卷若漩渦,漩心深不見底,層層下壓,撕裂了虛空。
當距離最近的天人武者趕至不遠處,看到了這駭人聽聞的一幕。
天幕上,虛空間的生命元氣如百川歸海,從天上的漩渦處傾泄而下;
大地上,厚重的大地精氣從群山萬壑、蒼茫大地間,化作滾滾黃河,自八方而來!
這浩大磅礴的天地精氣,瘋狂注入下方那如渺小如蟲豸,卻又如海眼般可容納一切的身軀!
來自四方勢力的天人武者呆怔地站在虛空中,望著那將上方天空撕裂的巨大虛空通道,還有那宛若天崩地裂的景象。
“這是……何等天地反哺?!”
有人喃喃道,
“他能撐住多久,哪怕是已經凝聚了天人法體,也撐不了幾息就會被撐爆!”
肉眼可見的速度,那被天地間的生命精氣淹沒的身軀,無論是生機還是壽命,都在以一種違背眾人認知的暴漲!
眾人甚至能夠聽到那顆在胸膛中跳動的心跳聲,牽動虛空裂隙撕扯開更大的口子,廣袤無垠的大地如不朽的大鼓在轟鳴,引發天地共振。
就在眾人覺得他撐不了幾息時,虛空中生出繁星點點,那是一座座竅穴,每一座竅穴中都閃爍著一顆星辰,連成了星系,匯聚星云,與諸天星辰交相呼應。
一方奇景在那人腳下展開,以驚人的速度蔓延,其中五色奇光撐起了世界的脊柱,容納了汪洋般的生命精氣,來者不拒。
那是蘊藏著萬物生發的一界,鯨吞天地元氣!
“先天五行?!”有人認出了這五色奇光的來歷,難以置信地驚呼,眸光火熱,以致于嗓音都被扭曲。
就在這時,眾人竟似聽到一種禱告祭祀聲,從前方傳來。
那人的五臟背后,竟是有五座神廟若隱若現,巍峨高遠,衍生五行之氣。
五行交匯,可見陰陽交泰,彌漫著混沌氣,演繹著開天辟地之景!
諸多竅穴以混沌氣相連,與內天地呼應,于此刻萌發出生機,自成循環。
在季驚秋的感知中,心靈、肉身、內天地、法相徹底交融重疊在了一起,一種前所未有的自在感彌漫心頭。
仿若大自在大極樂,他獨自站在虛空,仰頭望向浩渺宇宙,天地間再無另一個他,我之為我的特征在瘋狂的補全。
他身形孤零,卻又得見真我自如,己身體內綻放出無量光,照徹內外,他的肉身在一瞬間被天地“道化”,融入了天地中,無所不在,隨著法理規則的凝聚而重現于世,鑄就天人不朽法體。
在浩蕩天地精氣的沖刷下,天人法體以驚人的速度重塑,而后氤氳流淌體內的,是自然而然蛻變的真勁。
在他練就了行無忌后,每一個竅穴中都纂刻著無忌符篆,于此刻融入了真勁中,鍛造、錘煉,為新生的真勁賦予獨有的法理屬性。
屬于天人的蛻變,在季驚秋體內一一演生。
他能鮮明地感知到自身在變得強大,那種生命階梯的躍遷令人沉醉。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這場蛻變中,他變強了多少。
而無論是法體、真勁,又或是內天地迎來天地精氣的洗禮沖刷,似乎都只是這場狂歡中的……前戲。
在他的心靈中,他聽到了轟然一聲。
就像打破了某重桎梏。
他那短暫居于坐忘的心靈,在此刻登高而上,
萬象即是法界,彰顯無我真如。
這里被無盡法理秩序淹沒,又或者法界本就建立在一切法理秩序之上。
這一眼,他看到了宇宙萬有一切事物的匯聚,道的源頭,也是一切終點。
悄然間。
他就像走進了這片天地。
在腳下留下專屬于他的腳印。
當青靈等人趕到時。
那道身影上接虛空,下連大地,身形連天接地,成為了天地間的“一”!
青靈心中沉落,當即認出了那赫然是天圣湖的神禁,無天道人!
“凰心初,你是否能以門中圣器打斷他。”抱著最后一絲希望,青靈看向另一處天際的赤裙女子。
后者眉眼如畫,此刻卻是冷冷旁觀。
聽到青靈的話語,她橫眉而視,道:
“姓青的,你腦子被門擠壞了不成?你沒感覺到大宇宙的意志都降臨了?”
“此人突破已經無法遏制!”
“你我還是做好事后圍殺他的準備吧!”
青靈心中一沉,等到無天完成突破,他們真的可以圍殺他?
為了這次的圍殺,他們重金說動了滄海帝國、魔眼帝國,邀來了諸多天人參戰。
在當今的大宇宙環境中,這般陣容,可稱豪華。
加上他們幾個核心子弟,身懷圣器印記,請來圣器投影,二打一,必然能壓制天圣湖的圣器,封禁虛空,讓其沒有逃跑的余地。
這等準備,不能說萬無一失,但卻是他們目前能拿出的最強戰力。
按理來說,無論無天是否完成突破,他都不可能是對手!
但現在目睹這般突破時的恢弘盛景,青靈遲疑了。
他們真的能殺死此人嗎?
打敗,壓制,和殺死是兩個概念。
此刻間。
眾人突然失去了對突破中的無天的感知。
無論是肉眼還是心靈中,前方都不復存在,讓眾人誤以為他突然逃去。
可又有一種極度違和的存在感,霸道、張揚,肆無忌憚,恣意地向天地彰顯著自身的存在!
滾滾天地精氣中,那人不動如山,每一次呼吸吐納,都牽動天地,引得天穹上星辰搖曳,仿佛下一刻就要墜落人世間。
這種睥睨天地的氣勢,實是令諸方膽寒。
季驚秋眺目望去,心中前所未有地平靜。
這就結束了嗎?
天人法體的重塑,真勁的蛻變,內天地的生機勃發,自行循環……
似乎一切都是那么平和地發生,毫無波折,沒有任何意外地走完。
順暢平和地就像普通而平凡的一天。
但季驚秋卻覺得,不該就這么結束。
這種感覺并非他“一意孤行”,又或是狂妄自大的自我感知良好。
而是源自于冥冥中的預感。
那是……本我。
他追隨本能,心靈緩緩沉降,踏足無垠的淵海。
在穿越層層朦朧的迷霧與交錯的光影后,他踏過了此岸與彼岸的交界,再次來到了逆反先天時步入過的地方
這一刻。
季驚秋站在了另一個自己的面前。
彼此對望。
那是他的本我。
與過往不同的是,本我的眉心間銘刻著一枚神通符文。
那是他曾經的第五神異真我,后被他升華為了神通。
這是一門看似不起眼,實則逆天到只需存在,就能細水流長般增強本我的神通。
放眼諸界,無論是誰聽聞了,都會蠢蠢欲動,按捺不住那源自本我的渴望。
也就是季驚秋的習武生涯太短,遠沒有發揮出這門神通的逆天。
這一刻。
正在不斷補全我之為我特征的季驚秋,與本我對視。
他們就像隔著鏡子相視一笑,額頭相抵。
眉心月。
真我。
在這一刻交融,綻放出無量智慧光。
那光是如此耀眼,煌煌無量,以致于一出現就照徹十方,無孔不入,洞穿了重重迷霧,照見無疆,見一切法。
像是開天辟地之初誕生的第一縷光。
內景天地中。
海拉早已豁然起身,神色震動不止地望著此方天穹!
只因那一直被虛幻苦海覆蓋的血色天幕,像是億萬顆太陽同時升起綻放,有照破大千,照亮無盡苦海之勢,為眾生指引通往彼岸的道路!
這才是……
真正的無量智慧光?!
在海拉無暇顧及的凈土中。
菩提樹輕輕搖曳,就像在黑暗中扎根了太久,好不容易沐浴陽光,無止盡地汲取。
轟然一聲!
上接虛空,下連山川大地的浩蕩元氣掃蕩向四方,掀起重重風浪,卻詭異的未曾對山林大地,乃至萬靈造成絲毫傷害!
在眾人都以為這場突破終于告一段落,做好全力出手的準備時。
他們忽然感覺到了一種……
壓抑。
天地間突然很安靜。
比先前的萬籟俱寂還要壓抑。
這種近乎窒息般的壓抑感,漸如萬鈞水壓,沉甸甸地壓在一眾天人的心頭。
他們試圖尋找這股壓力的源頭,卻只捕捉到了同伴眼中掠過的驚悸。
時間在沉默中一點一滴中過去,有天人武者甚至感覺到了汗水從額頭流過,神色驚駭。
一個處于突破的天人武者,居然給他們帶來了這樣恐怖的壓力?!
在這絕對虛空的寂靜中,眾人屏住呼吸,連心跳和血液流動的聲音,都變得格外清晰。
直至他們聽到了一縷光綻放的聲音。
恍若花開。
頃刻之間,無量之光自季驚秋的每一寸肌體迸射而出,琉璃般圣潔,與肉身竅穴中的無忌符篆相融!
青靈和凰心初對視一眼,皆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動。
這是何天人異象?!
這是光明,還是大日?天圣湖中有這等大道?
哪怕是他們,一時間也難以在宮中珍藏的典籍中,于歷史上找到對應的異象。
那溢滿天地間的無量光,像是一陣堂皇、柔和的春風吹拂群山,又如曦日出水,遍布流轉著蓬勃昂揚的生機。
但當季驚秋睜眼的那一刻。
天地間唯有一輪烈陽當空,鎮殺萬物。
除此之外,再容不下其他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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