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公主動替涂榮尋了個借口,讓他能以公干的名義前往涼州待一段時間。
陜西都司大部分人不知內情,都覺得這事兒很奇怪。涂榮是陜西都司的都指揮同知,涼州衛卻是在陜西行都司治下,他跑隔壁都司的地盤做什么?他又不是周家人。
可鎮國公都下令了,旁人也不好多言,便由得他去了。只不過私底下會有小道消息亂傳,說這是皇帝的心腹涂榮故意使的奸計,逼鎮國公點頭的,他不滿足于僅僅在陜西奪權,連西北其他地盤也不想放過,云云。
涂榮走得很低調,但也很迅速。他離開后,長安城里議論紛紛,說什么的都有,但因為有周家坐鎮,唐家又忙著送走自家族人,沒人出來領頭,這種種流言便成不了氣候,不過是眾人私底下說說,過后也就散了。
在這種種流言中,周家三房的異狀完全沒有引起外人的注意。他家閉門謝客從年前就開始了,根本算不上新聞。周家族人倒是知道三房又出事了,不過鎮國公府已經接了手,還派了親兵前往三房把守,族人便也各安其分,專心做好自己的本職即可。
至于鎮國公府前幾日派出去的快馬信使,更是無人議論,那本來就是尋常事。哪個月鎮國公府不往京城派一兩回快馬呢?
馬家那邊倒是有些小小的騷動,不過鎮國公府的周六將軍親自過去走了一趟后,他們也就鎮定下來了。雖說知情人們平日行事,依然有些惴惴不安,在人前也會露出心神不寧的模樣,但并未引起什么風波。
長安城里暫時平靜了下來。
隨著天氣徹底回暖,城里城外的軍民百姓們出門活動更加頻繁了。來自西域與中原的各家商隊也重新出現在城外大路上,入住了城里城外的各大客棧車店。集市里的貨物比先前豐富了許多,夜里也開始有人在街道兩旁擺起小吃攤來。與其同時,城中負責日夜巡視的官兵也大為增加。
海家左鄰的陳家老宅前院已經收拾好了,兩進的院子,與后頭院子的通道暫時砌了薄墻隔絕開來,另開一個門洞出入。如今,謝文載與曹耕云、陸栢年商量好了,前院除了廚房、茶房與客廳是公用的以外,還設了課室與客房,預備學生上門求學和偶然留宿;二進院是他們三人的住所,謝文載占了正房,曹、陸二位各占兩間廂房。自此以后,三人就不必再擠在海家前院的兩間屋里,生活與活動空間都大為增加。
不過他們還會繼續借用海家的仆人,出入的車馬等等,也還是繼續用海家的。即使如此,他們也感到非常滿意了。曹耕云歡喜得恨不能立刻搬進新家去,只是顧慮著海西崖還在出外差,暫時未回來,搬家這種事,也當擇個吉日,因此還沒有正式挪動。但各種大件的行李,以及藏書等物,他們早就帶著人搬進了新宅中,白天也時時過去,就只差沒在新宅里住宿罷了。
有了新宅子,謝文載也不再去鎮國公府邊上的小宅給吳珂授課了,只讓吳珂時不時到新宅子來找自己。他若是不得閑,還有曹、陸二位老友能幫忙指點學生的功課。他們也同樣是正經進士出身的飽學之士,雖然各有專長,但教導兩個小學生還是不成問題的。
金嘉樹自然也被安排去了新宅子里上課,與吳珂正式成為了同窗。他的腿傷已基本好全了,行走無礙。只是與吳珂相比,他的基礎要薄弱許多,上課時不免吃力些,下了課便要多用功。
他心里也希望能把書讀好,發現自己的不足后,便更勤奮了幾分。每日早起,海礁海棠兄妹開始練武,他便開始背書。夜里海家兄妹繼續習武或閑聊時,他還在背書,背到深夜才睡下,用功程度引起了馬氏的注意,忍不住勸他:“再用功,也要注意身子,別把自個兒給累壞了!”
金嘉樹嘴上乖巧應了,但轉過頭,看書、背書的時間半點沒減少,還因為曹耕云偶然評論了他一句“字寫得不大好”,又壓榨自己的午休時間,開始練字了。
他如此用功,謝文載也不由得多夸獎了兩句,在提醒他注意休息之余,還送了他兩本字帖,免得他在外頭買些亂七八糟的字帖來,把字給練壞了。
金嘉樹的勤奮給吳珂帶來了刺激。他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過于懶憊了?明明他生活比同窗安逸富貴得多了,生活上也有許多丫頭婆子照顧,不象金嘉樹,身邊只有一個海家借用的崔小刀侍候筆墨起居,再添一個從外頭街面上雇來的周小見跑腿辦事。可金嘉樹用在學習上的時間,幾乎是他的兩倍。
雖說如今他的功課比金嘉樹強許多,但那是因為他從小在宮里有女官傳授詩書,出宮后在承恩侯府,也有承恩侯為孫子請來的名家大儒教導。他的功課根基札實是應該的,但若是后續不夠勤奮,很快就會被同窗比下去了吧?
抱著這樣的念頭,吳珂也增加了自己學習的時間,也不再成天想著要去給嬸娘歸夫人請安,安撫她的情緒,又或是看望堂妹吳瓊了。他如此專心于學業,所有人都喜聞樂見,只有歸夫人私下有些焦慮。可鎮國公夫婦的威脅還言猶在耳,她也不敢多說什么,生怕再觸怒鎮國公,連她小弟的官職前程,也要保不住了。
歸夫人安分下來,吳瓊總算又能安心給朋友們寫信了。
不過近來經歷了那么多事,她的注意力已經從童年回憶轉移開了,在信里主要說些自己的生活瑣事,還有與周雪君、周華君姐妹相處時的趣聞。
海棠看了信,也不再刻意引導她想起小時候在宮中的經歷,只順著她的口風,說些自己的經歷,提一提城里新近出現的有趣貨物,偶爾還會把街上買來的小玩意兒托信使給吳瓊與周家姐妹們各送一份過去。
長安城里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從前閑適的節奏中來。
不過海棠不敢掉以輕心。
她給吳瓊與周雪君寫了回信,附送上新買的精致信箋,送走了信使。回過身,她便走進了哥哥海礁所住的東廂房。
海礁剛剛從衛學放學回來,先往隔壁陳宅走了一趟,見了曹耕云與陸栢年一面,也帶回了最新的消息。
在涂榮帶領心腹親兵們前往涼州衛后,留守長安的人手有限,陜西都司衙門內部原本封鎖得很好的內部消息,漸漸開始流傳出來。
涂榮會在這種時候,特地千里迢迢趕往涼州去調查王家大火的舊案,而不是只打發人去查問一番,自然不僅僅是因為鎮國公把他支走了而已。
他在審問周家三房馬老夫人身邊的心腹婆子時,也審到了一些線索,涼州的王家糧家大火,背后似乎有孫家的影子,而且牽涉甚深。為了查明真相,他必須要親自去涼州走一趟,而不是把調查任務托付給一向與孫家有嫌隙的西北邊軍將官。
此事關系到了皇宮大內,他不敢輕忽。哪怕他知道眼下自己不該離開長安,他也非要走這一趟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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