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嘉樹來得急,去得也急。
雖然本來心里就有把握,知道海家二老與恩師都不會拒絕自己,但親眼見到海西崖與謝文載爽快地點頭說會幫忙時,金嘉樹還是忍不住紅了眼圈。
他如今也有人關懷愛護了,不再是從此那等無依無靠的小可憐。
有了依靠,并不會讓他變得軟弱。相反,他只會告訴自己,要盡快強大起來,因為他也要成為那些真心關愛他的人的依靠。
由于明日一大早就要出發,到時候還得騎馬疾行,金嘉樹需得早睡早起,養足精神,因此不敢在驛站里拖延。他站在驛站前院里,向老師謝文載與海西崖辭行,視線幾次飄向了海家人所住院子的方向,猶豫再三,還是沒好意思說出口,說自己想見海妹妹一面。
謝文載迅速察覺到了他的猶豫,但是沒有吭聲。
海西崖倒是十分和氣,表示愿意替他捎個口信,問他是否有話要留給海棠。
金嘉樹有一肚子的話想跟海棠說,但這里頭起碼有九成是不能讓長輩知道的,怎么可能讓海西崖捎這個口信?他只能請未來太岳丈代為向海棠辭行,然后在心中告訴自己,他與海妹妹只需要分開幾日,等海家數日后抵達京城,他便又能見到海妹妹了,不必著急。
金嘉樹依依不舍地離開了驛站。他明早會直接出發,不再往驛站來辭行。謝文載派自己的長隨王德發隨他回了車馬店,與押送棺木的車隊做交接,好接手接下來的押運工作。海西崖也將熟悉京城事務的邱百勝派過去,給王德發打下手。有這兩人在,金嘉樹就不必擔心家人的靈柩,可以放心離開了。
海西崖送走了金嘉樹,方才回到自己的房間中,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妻子和孫女,還替金嘉樹捎了口信:“棠棠,你金大哥托爺爺給你賠不是,說要先行一步了,沒來得及告別,讓你別見怪。”
海棠正在一旁思考,德光皇帝忽然病危,會給局勢帶來什么影響,冷不丁聽到了爺爺的話,面上若無其事地微笑道:“這有什么?自然是許娘娘那頭的事更重要。橫豎進京后咱們還能再見面的。”心里卻在扼腕,可惜她竟然沒能跟金嘉樹見上一面,問清楚京中來使都帶來了什么消息,真是太不方便了!
雖說進京后,她還能再跟金嘉樹見面,可他若是進了宮,想出來就沒那么容易了,更別說德光皇帝一旦有個好歹,宮中辦起喪事來,他要是需要陪在新君身邊,便更不得空了。等到他有空,再來與她見面時,天知道是什么時候?
倘若德光皇帝駕崩,那就是國喪,不知小官宦人家要守多久的國孝?
海棠想到長房堂姐的相看,還有自己與金嘉樹的親事……接著又想到海西崖進京后的新職位。
她便提醒祖父母:“倘若皇帝真的有個好歹,朝廷要守國喪,爺爺履新的事不會受到影響吧?”
“嗯……”海西崖沉吟片刻,見妻子馬氏露出了擔憂的眼神,忙道,“不妨事,就算是朝廷各衙門官員要守孝,也沒有不辦公的道理。我的委任是早就安排好了的,陶閣老自會囑咐下去,你們不必擔心。”
海棠卻道:“就算委任文書早就下來了,但若是戶部主官們都進宮哭喪去了,爺爺上任時又該找誰報到去?上任后要負責什么事務,又該由誰來安排?”
海西崖皺起了眉頭,覺得此事確實要留神。
馬氏便道:“既如此,額們明兒也加緊趕路,盡快趕到京城吧。若能趕在皇帝老兒駕崩前上任,那就再穩妥不過了。”
海西崖想想也是,便點頭道:“那就這么辦吧。”
祖孫三人忙洗漱了,各自安歇。次日清晨,海棠天剛亮就起來了,迅速梳洗穿戴好,走出了院子。
她尋思著要拿著雇人買早飯的借口出門,卻在驛站門口瞧見金嘉樹騎著馬,從東邊車馬店門前跑了過來,見到她,臉上立刻露出了喜色。
海棠見左右沒什么人,忙走上前去:“你怎么過來了?昨兒晚上不是說,你今早會直接走,不過來辭行了嗎?我正尋思著,是不是要找個借口,上車馬店去送你一程呢。”
海西崖笑著翻身下了馬,動作比起幾個月前敏捷許多,不復從前的笨拙,可見他在長安與京城之間長途跋涉兩回,騎術早就大有進步了。
他牽著馬走到海棠面前,道:“車馬店離得遠,你走過去,太過費事了。我跟其他人說,思來想去還是要給老師道一聲別,方才過來的。但我不能久留,這就得走了。”
海棠道:“我們家也決定要加快腳步,盡快趕到京城去。皇帝病重,若是有個好歹,后頭還有國喪,我爺爺履新肯定要受影響的。若能趕在國喪之前正式上任,爺爺后面就會輕松許多了。”
金嘉樹點頭:“這樣也好。皇上……應該還能再撐些日子。只是我姨母看著不妙,希望我能盡快回京罷了。她需要有可靠的心腹之人,一直陪在儲君身邊,提防有人趁亂行兇。儲君身邊雖有七殿下在,但七殿下畢竟體弱,自己還需要八殿下的看顧呢。至于宮中的禁衛,皇上和我姨母至今都不能確定,孫家是否還在當中安插了耳目。每次他們覺得已將宮中肅清,便會有新的孫家爪牙冒出頭來壞事,他們都忍不住疑神疑鬼了。”
海棠眨了眨眼,壓低了聲音:“宮里的事,皇帝會管的。皇帝管不了,還有太后娘娘與許娘娘在,你不必操心,只需要把新君守好就行了。只要新君順利繼位,朝中就出不了大亂子。孫家又沒有兵權,光是幾個私兵死士,成不了氣候的。”
金嘉樹點頭:“上個月剛到長安時,我本想打發人回京報平安,順道給姨母去信,提醒她孫家私兵要盡快處置才好。只要沒有了這些爪牙,孫家就算有謀逆之心,也做不了什么,總不能指望孫家父子或是他們養尊處優幾十年的姻親族人去跟人拼殺。可惜,這信當時沒能送出去。保護我回長安的禁衛說,橫豎我只在長安逗留幾日,便要回程,沒必要再分出人手回京去報信了,鎮國公府自會把消息傳回去,皇上與姨母會知道我平安的。他這話也有道理,我就沒有堅持,沒想到……”
沒想到等他回到京城,皇帝已經要病危了,誰還有那閑心再對孫家的私兵下手?他只能找機會去提醒陶閣老一聲。至于陶閣老是不是能顧得過來,那就要看運氣了。
金嘉樹嘆了口氣:“真真不走運!早知如此,當日我就該堅持派人回京送信才是!”
海棠卻覺得,護衛金嘉樹回長安的既然是禁衛軍的人,自然是奉了圣旨,他們不象林侍衛那般,與金嘉樹有過幾年的師生情誼,只怕未必會聽金嘉樹的號令,會愿意向金嘉樹解釋理由,已經很給面子了。
海棠便笑了笑:“沒事兒。孫家的私兵叫西北邊軍剿了幾回,原也剩不了幾個人了,就算不抓,也成不了氣候。你回京去保護好新君,剩下的事自有旁人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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