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礁手里有喬復的履歷,上頭有他父祖三代的姓名。雖然他祖父那樁案子,資料上有些語焉不詳,但只要對上姓名,很多事還是能查出來的。
海西崖與謝文載都確定了,喬復的祖父喬季然,很有可能是喬氏叔父喬仲然的兄弟,從名字上看就很明顯了。
喬氏的生父名為喬伯然,乃是兄弟兩人中的長兄。但他們還有血緣親近的堂兄弟,順著“伯仲叔季”往下起名是很正常的。
海西崖與喬仲然關系很好,曾經聽他提起過家里的事。他因為吳文安公得力下屬的身份被孫閣老盯上,被陷害流放西北,前程盡喪。但他家中還有兄弟子侄,另有一個做官的堂兄弟同樣被盯上了,很可能官職不保。不過他們老家還有祭田,還能養活得了家人。因此喬仲然與家人劃清界限,讓他們帶著侄女回老家度日。至于那位做官的堂兄弟是否能逃過一劫,就不是他能預料的了。
他被流放西北,途經長安時病倒,多虧了新認識的友人照應,也因此結識了海西崖、謝文載等人。而后侄女喬氏趕來侍疾,令他十分感動。當時喬氏是瞞著家中其他長輩,私下雇了商隊的人送她上路的。因為這事兒,喬氏辦妥了喬仲然的喪事后,還曾經托海西崖送信回鄉,向家人告知自己的去向,以及叔父的死訊。不過她沒有收到回音,心里猜想家人肯定惱了自己,不會再與她聯系了。
但現在有了喬復的身世消息,海西崖不由得懷疑,當時喬家人很可能已經自身難保了,根本沒來得及回鄉,因此也沒收到喬氏的信。雙方從此斷了聯系。
吳門故生以謝文載為始,在接下來二十多年里陸陸續續有人被流放邊疆。直到吳家毀于大火,最后一批為吳文安公鳴不平的官員被流放出京為止,前后有差不多百八十人。他們當中有吳文安公的親友、故舊、門生或下屬,由于時間差,相互間很可能根本不相識,關系疏遠,是因為同樣被流放到了西北,遇上了相同的恩人周家和海家,又有謝文載從中奔走聯系,有了共患難的經歷,關系才漸漸緊密起來的。
喬氏嫁進海家后,曾經通過后來流放到西北的吳門故生,探聽到一些喬家的消息,知道喬季然在喬仲然出事后,沒能撐幾年也倒了霉,雖然同樣流放西北,卻在路上就因病身亡,根本沒能抵達長安。他的兒子媳婦被貶為官奴,有親家相護,生活雖艱難些,但還能維持下去。可隨著親家去世,兒子媳婦相繼身亡,他們的孩子也就沒了消息。
喬復后來成了密探,外人自然不可能再輕易打探到他的下落。
等到喬氏在肅州隨夫而去,邊城與京城相距遙遠,海家人忙于收拾悲傷的心情,為了躲避孫家人迫害、保護一眾吳門故生,選擇棄官遷至瓜州,自然就顧不上打聽喬家的后續了。
海西崖與謝文載、陸栢年今日才知道喬氏娘家親眷的下落,都不由得唏噓不已。
喬復作為喬氏唯一還存活于世的娘家親人,雖然在錦衣衛里吃了不少苦頭,但如今陰差陽錯成了海礁的部下,日后前程有望,也是意外之喜。
馬氏得知此事后,立刻就不由得紅了眼圈:“這可真真是再想不到的事!寶珠看上的后生竟然會是喬家人!早知如此,額們早就該聯系上那孩子了,也不知道這些年他吃了多少苦頭。若不是跟寶珠有了這層緣份,額們壓根本就不知道,喬家還有人在!”
她對丈夫海西崖道:“額不管你們心里咋想,既然寶珠看中了喬復,那這門親事額是一定要成全他們的。定誠媳婦去得早,可她生前待額們夫妻一向很孝順,又留下了兩個孩子,對海家有大功,額不能看著她唯一的娘家人受盡委屈。”
海西崖又怎會反對她的想法呢:“喬復身家清白,又是親上加親的好事,我豈有反對之理?從前我們不知道就罷了,如今既然知道了這孩子的身世,索性明兒就請他到家里來說話。喬親家臨終前還掛念著家人,我們卻一直沒能替他打聽清楚,原是我們失職。等喬復來家,我們也好仔細問清楚親家家人的后事。”
馬氏嘆道:“后頭被流放過來的人,都道喬親家的妻兒后來沒了,也不知道葬在何處。額們找喬復打聽清楚也好,就怕他自個兒也說不清……他那外祖咋就沒了咧?倘若他外祖還在,他怎么也不至于淪落到如今的地步……幸好如今寶順找到他了,日后有寶順在錦衣衛照看,他們表兄弟必定會越過越好的!”
接著馬氏又想到,雖然兒子和兒媳的骨灰,他們回中原時都帶上了,如今還沒來得及送回老家安葬,可親家喬仲然的遺骨卻埋在了長安。他們與喬復認親之后,后者想要祭拜一下長輩都不方便,實在是失策了。他們是不是該托人將喬仲然的棺木也接回京城的好?可喬復的祖父喬季然也是死于流放途中,眼下不知埋骨何處。喬家人當時也只是官奴,托庇于岳家,只怕也是顧不上這些的。
海西崖與馬氏長吁短嘆的,不過關于明日邀喬復到家中做客一事,倒是確定下來了。雖然天已經黑了,但謝文載與陸栢年還是打發人給住在附近的吳門故生友人們送了信,邀其中認識喬仲然的人明日一并來做客。
海礁自行打發人給喬復送了信,雖然不曾詳細說明,但也在信中透露了兩家的姻親關系。他邀喬復明日到家中做客,至于后者與海寶珠的婚事,暫時不必提起。反正認了親之后,兩家常來常往的,自有提親的機會。
海棠雖然挺高興找到了母族的親眷,可看到眾人忙忙碌碌的,似乎已經忘了金嘉樹的事,心情又有些低落。不過她不會在這時候提起不合時宜的話題,只默默清點著臘八粥的材料,預備按照原計劃,明日一早就把粥熬好,分送到各家親友處。
反正,就算喬復到家里來做客,也是要應節地喝臘八粥的!
一夜無事。次日清晨起來,馬氏便忙忙催著家中仆人打掃房屋,準備迎接新認的姻親來訪了。見孫女也是早早起來盯著廚房熬臘八粥,她還挺高興的:“回頭喬家哥兒來了,額們就拿這粥去招待他,看著也親近!”她細細檢查過粥的材料,嘗了味道,十分滿意,覺得孫女的廚藝又有了長進。
海棠笑笑,便先叮囑大壯媳婦分出一份粥來,用小瓦罐盛好,裝進食盒,提著出了廚房。
她正準備將粥送到門房去,叫人往金嘉樹家跑腿,袖里已經揣好一封信了。
可當她來到門房的時候,卻意外地看到自家大門敞開著,大清早便有客上門來了。
看著金嘉樹那熟悉的面容,海棠不由得睜大了雙眼:“金大哥?你……你怎么會來得這樣早?!”
金嘉樹看到她,立時就露出燦爛的笑容來:“海妹妹,我……我給你送臘八粥來了!”
頭暈,懷疑是感冒了……